“敢问安先生,摆于我等面前的主菜分明以大火烤制,可为何口感那么绵软顺滑?”法兰像个虚心讨教的学徒。
“因为主菜实际并非大火烤制,而是改用蒸笼,只不过最后的成品看上去像是烤制而成。”
安侃侃而谈,
“大火难以控制,稍稍失神即会影响食材的口感,若是灶台出现长久使用后的暗损,大火更是会有伤及厨师的可能。出现意外,既耽误时间,又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所以我换了不常见的做法。”
“好在从结果来看,出自蒸笼的口感比大火烤制更上一层,不枉我花了这么多心思。”
“火烤改为水蒸……”法兰若有所悟。
“可即便用蒸笼,也需大火将水烧开吧?”薇薇安疑惑道。
“……”法兰扶起额头。
他和安又不是真的在讨论做菜,这傻妹妹怎么就钻牛角尖了……
“薇薇安公主果然对烹饪研究不少。”安拍手鼓掌,随后语气一转,“但您其实被也被常识误导了。蒸笼需要的不是大火,而是沸腾的水……”
法兰听出安是借薇薇安的问题进一步作出隐喻。
“呃…水需要火烧开啊?”薇薇安不自信地说。
“您且听我说。烧水需要的是大火产生的高温,但能产生高温的还有别的手段——”
在法兰、薇薇安好奇的眼神中,安说道:
“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听说,帝国的北境有一处奇景。”
“那里气候偏寒,却有一处山谷的内部常年散发高温,不少当地居民会在天气严寒的时候跑去取暖。次数多了,就有好奇的人深入山谷内部查探高温的源头。”
“当地的居民最后在温度最高的地方发现了一种奇特的、散发着高温的矿石,如果不做防护手段,甚至无法靠近。”
“但就是这样一处险地,被当地人发展成了赚钱的门路。”
“最开始只是借地开澡堂,后来逐渐地,发展出了采矿取暖、做饭的法子,到现在,借旅者之口吸引外客前去参观消费,已经成为主流。”
“原本的严寒之地变为了旅游胜景,实在是件妙事。”
“哦,扯远了,说回烧水。”拍手叫醒二人,安继续说,“我用的就是来自那里的奇特矿石。”
“可惜矿石的热度无法长久留存,采掘至山谷外会变成消耗品,当地人发现后都在尽量避免这么做。而且整个过程繁复,成本也不小,所以,用来招待各位的主菜很难再摆出第二次。”
法兰和薇薇安听得瞠目结舌。
“世上竟有这么一处奇特之地。”薇薇安眼中满是好奇和向往。
法兰意识到安口中的矿石代指了某样东西,但他第一时间想不明白,只能确定和民众有关。
“两位若是有兴趣,等此间事了,我可以为二位引路。”安诚心做出邀请。
这句法兰听懂了——安打算伸出援手!
“多谢安先生!”法兰和薇薇安异口同声,神情也十分相似,不愧是兄妹。
“哦,我们到了。”瞟向车窗外,安说道。
按捺下激动之情,法兰往外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把他吓得不轻。
前方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似乎全帝都的人都聚集在了那里。可诡异的是,这么多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吵闹声,仿佛站着的是一群假人!
尤其当他们都垂着手、彼此在身形的遮挡下根本看不见他们手里拿着什么的时候,诡异的气氛又添上一份惊悚!
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车队是快到地方了,法兰的心脏却狂跳不止。
薇薇安按着胸口,瞪大眼睛:“呃——安先生?”
“嗯?哦!”安原本不理解薇薇安的心悸,看到两人直勾勾盯着车窗外,才反应过来,失笑道,“二位放心,马上就好。”
安话音落下,车队刚好驶入中央广场,紧接着,广场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花瓣和彩带随之飘飞不停。
“欢迎!!!”
“欢迎使节团!!”
“欢迎法兰王子!欢迎薇薇安公主!”
群众的欢呼几乎让法兰短暂失聪,但他内心放松了下来。
至少场面不那么诡异了!
民众的反应也让法兰确定,安牢牢把控住了使节团到访的真相。
不过,这么热烈的欢呼……
好奇之余,法兰也有些担忧。
如果真相暴露,帝都民众的热情必定反转。越是热情,到头来的怒火就会越发强烈。
不知道对此作了什么处理……
对安的布置,法兰处处看不明白,这使得法兰内心升起挫败感,但很快,这种挫败感又变为学习的动力。
“安先生……”
“嗯?”
“这幅光景真让人热血澎湃!”
“…那就好。”
鲜花铺就的道路上,车队行驶至中央广场侧方的观景楼,也是演剧团多次待过的地方。
如今,它的外部结构做了足以让任何一个来帝都访问的外使感到受宠若惊的装饰。
队伍里的人一一下车。
驾驶马车的王宫侍者带着一身掩饰不住的自豪,使节团的人则腿脚不稳,显然被先前的景象震慑得不轻。
帝都民众的欢呼越热烈,他们的身形越佝偻。
“安先生,这等场面…是否…过于费心?”塔罗斯来到安面前,笑得极为勉强。
他的腿也在打摆,但不是被吓得,而是帝都人的反应让他彻底明白自己已经无力回天!
不管帝国方使用了什么手段,既然已经掌控住舆论,就算塔罗斯一头撞死在王宫的高墙也没用,反而会让邻国的立场变得尴尬。
使节团意在挑动帝国平民的怒火,做不到这点,死再多次也没用!
为了能平安到达帝都、最大程度地发挥作用,使节团一路上都没有大肆声张自己的目的。塔罗斯本以为先前的渗透行为能在他们到达后起到近似作用,但看现在,压根没起到一点效果!
该死!帝国所谓的隐秘部队真就这么离奇?!
塔罗斯面容扭曲。
“塔罗斯大人这是什么话,虽然我确实花了些心思,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安张开双臂,向塔罗斯展示民众的欢呼。
“你…您说的是!”塔罗斯牙都快咬碎了。
“哎呀,舞者们已经在准备登台了!”安作出邀请动作,“塔罗斯大人,快一起上楼吧,那里有最好的视野。我们的王女的殿下,也在那里等候。”
这是干嘛?!
羞辱我们?
塔罗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既然帝国完美控制住舆论,接下来只要留使节团一段时间,再把他们丢回去,就能将此次攻势化解。
再让使节团去见帝国王女,没有一点必要,反而徒增风险——观景楼内视野遮蔽,使节团如果闹出大动静,那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到时更不好向民众解释。
即便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但安的行为对塔罗斯来说是最后的稻草,他再怎么想拒绝,也得顺从。
“……好!”
塔罗斯眼中遍布血丝,犹如将死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