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4日是瓦伦丁日,是的,没错,在数百年后也被人们称之为情人节,瓦伦丁是佩鲁贾的圣人,三世纪时他在佩鲁贾出生,在这里成为司铎,距离教会封圣也有近一千年,他在这里所受到的崇敬与朝拜也是最为虔诚和隆重的,不过比起其他圣人的节日,瓦伦丁日显然要更为热烈与欢快,在主教与教士的队伍后面,跟随着的几乎全都是年轻的男女,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高声歌唱,抛洒鲜花。
夜晚的时候,佩鲁贾大学的学生们也都偷偷溜了出来,街道与广场中处处人群,火把将天空映照的如同白昼,每个人都穿着他们力所能及的艳丽服装。朱利奥和约书亚跟在凯撒,以及乔和泰拉的身后,他们这些又有权势,又有钱财的学生当然无需与平民厮混在一起,多尼尼宫里早已为他们预备好了丰盛的美食,醇香的葡萄酒,还有身价不菲的娼妇,所有人不但穿着华丽,还在脸上戴着面具作为放纵的借口,这是一个被乳香、烛光与****所充斥与形成的大漩涡,大厅里的人们都在跳舞,男男女女将手挽在一起,组成一个大圈圈,不断地将腿踢向半空。
“去跳跳舞吧,”凯撒说:“这也是大学学生必修的课程之一。”
“是啊,”他身边的泰拉说道:“放心吧,你们在这里不会遭遇到任何危险,只管随心所欲,亲爱的,虽然有点早,不过领略爱情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向着一个熟悉的娼妓挥了挥手:“她们可都是些值得尊敬的好老师。”
约书亚环顾四周:“希望我们身边不会恰好就有着那么一位‘导师’。”他是在说,大学的导师中也有一些春心未泯的家伙,他们大概不会在意学生在晚上偷溜出来寻欢,但如果被他们听到竟然有人将娼妇与自己相提并论,即便不能对一个博尔吉亚或是巴格里奥尼挥动藤鞭,加点功课总不是什么大问题。
原本因为葡萄酒而有点意识朦胧的泰拉猛地清醒了过来,他胆战心惊地看了看周围,但今晚到处都是戴着面具,身着膨大外袍与斗篷的人,想要从面具下的那一点皮肤和鼓胀的布料间推测出来人的身份,实在是太难了。
“好吧,”他小声地说:“总之开心点。”说完他就拖着乔和凯撒溜进了人群。
“要知道,”朱利奥说:“有一种理论。”
几个想要靠近他们的娼妇站住了,无论如何,这里都不像是一个适合用来讨论学术的地方——但约书亚显然认为,讨论学术要比应付那些气味古怪,皮肤粗糙的蠢货愉悦地多,于是他轻快地摆出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态。“请说吧,师兄。”
“它是说,人所能够拥有和掌握的一切都是有定额的。”朱利奥指了指放在他们附近的一篮绛红色的蜂蜜覆盘子干:“就像是那盘子果干,也许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他只有品尝这种果干一百次的机会。”
“超过一百次呢?”
“不知道,”朱利奥说:“也许他会厌恶起这种果干,也许他再也付不起买它的钱,又或者……”
“他死了。”约书亚说。
朱利奥卡了一下:“是的,而且不但是果干,也有可能是别的,譬如……”
“爱情。”约书亚再次接道,当然,他们都知道现在他们讨论的“爱情”与那种圣洁虔诚的情感毫无关系。“所以我们要珍重自身,避免过分贪婪。”他向朱利奥微笑了一下,表明自己已经领受了他的提醒。
约书亚一边转过头去,一边在心中轻轻地叹气,他和自己的父亲承认过,他嫉妒朱利奥——但看看吧,即便满是善意的劝诫,他也能处理的这样婉转隐晦,既不会让被劝诫的人觉得受到了羞辱,又不会让被劝诫者无法明辨其中的厉害,像是这样的一个人,要有多么狠毒,才能毫不犹豫地憎恨他,伤害他呢?过了一会,他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来,却发现朱利奥正皱着眉,注视着一个偏僻黑暗的角落。
那里聚集着几个娼妓,还有几个浪荡子弟,约书亚以为他看见了什么污秽的事情,但随后的一瞥让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朱利奥的手臂。
“我没看错,对吧。”朱利奥问道。
“没有。”约书亚毫不犹豫地回应道,他们跃下椅子,穿过沸腾的人群,径直往那个角落里走去。
被打搅了的人不高兴地往后看去,在看到朱利奥与约书亚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轻蔑与嘲弄的神情,但随即,朱利奥就将身上的斗篷掀了起来,让美第奇家族的徽章在暗淡的光线中熠熠生辉,他立刻就退却了,其他人也在眼神和手势中放弃了他们的猎物。
朱利奥一把就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拉了出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卢克莱西亚磨蹭了一会:“我买通了一个教士,让他去告诉佩鲁贾大使,博尔吉亚枢机主教希望他能够把我带来佩鲁贾大学,和我的兄长在一起。”
“你不该那么做,”朱利奥声色俱厉地指责道:“更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为什么?”卢克莱西亚被朱利奥拉着走,她的手腕被紧紧地抓着,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因为这里除了寻欢作乐的男人,就只有娼妇。”
“这有……什么……”卢克莱西亚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小跑,“父亲那儿……宴会上……”
朱利奥按住额角,这就是本年代的奇特之处了,孩子们,尤其是女孩,不被认为是个完整的“人”,甚至不具有情感与思维,所以很多时候,一些不应该被他们过早了解的事情也会坦荡荡地摆在他们面前。凯撒,卢克莱西亚以及博尔吉亚的其他孩子,只要脱离了母乳喂养的年纪就会被他们的父亲带在身边——博尔吉亚的宴会在整个罗马都是相当著名的,据说就连教皇英诺森八世都写信提点过他,希望他的宴会别再那么……放荡——至少别有那么多几乎衣不蔽体的娼妇。这也是为什么他让出“银宫”的时候,皮克罗米尼主教还多般挑剔的缘故。
而这些,这位主教大人的孩子,路易吉,凯撒,卢克莱西亚,胡安都可以说是司空见惯,男孩们或许还能得到一些宽容,卢克莱西亚呢?
“我们回去再说。”朱利奥看向约书亚:“好约书亚,能帮我把凯撒叫出来吗?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立刻。”约书亚回答,十几分钟后,他终于把衣衫不整的凯撒拉了出来,他们身后还有泰拉与半醉的乔。
凯撒见到卢克莱西亚也同样震惊不已,不过他生气的是卢克莱西亚自己跑来了佩鲁贾,对她居然会出现在这个近似于罗马天体浴场的鬼地方倒是毫不在乎。
MD,朱利奥在心里想道,这对兄妹都需要一些必需且迫切的教育。
因为卢克莱西亚的突然到来,男孩们的娱乐时间只得大大缩短,他们匆匆离开广场,沿着黑暗的小巷回到普廖里宫,那是属于巴格里奥尼的一座小行宫,虽然陈旧但仍然宽敞舒适,作为佩鲁贾将来的主人,泰拉当然有权利使用它,它距离佩鲁贾大学只有几百尺,但距离多尼尼宫却间隔着两个广场,广场周围是密集的多层公寓,里面居住的几乎全都是大学学生。
就在他们必经的一条小径上,突然响起了响亮的吵闹声,在晃动的黑影间他们看见了刀剑的亮光。
“怎么回事?”泰拉问道,他的武术教师立刻上前询问,原来是几个大学生声称喝的酒中掺了太多的水而拒绝为此付钱,甚至殴打了无辜的店主,因此与市民们对峙了起来,“把他们赶走。”泰拉不耐烦地命令道,这个小插曲让他觉得有点丢脸,但就在他的武术教师有所动作之前,人群中竟然有人大叫让佩鲁贾大公见魔鬼去,这下子泰拉顿时勃然大怒,他走了过去,人群立刻把他包围了起来。
朱利奥以为这件事情很快就能得到解决,毕竟这里是佩鲁贾,但泰拉似乎被几个人困住了,他们喝多了,反复说着一样的话,就连自己的姓氏都弄不清,他不安地皱眉,埃奇奥四年来一直严格地训练他,他希望是自己过于敏感了,那些人虽然披着斗篷,但不像是大学生,也不像是一般的人,普通人不会如他们一样穿着硬邦邦的紧身上衣,皮裤和靴子,他们看起来……就像是雇佣兵。
这个念头如同雷电一样击打在朱利奥的脑子里,他迅速地拔出了身边的短剑,他身边的人反应也不慢,在拔出武器的时候凯撒更是高声叫着泰拉的名字。
混战一触即发。
凯撒与朱利奥没有犹豫,猛冲向前,无论这些人想要做什么,他们一定不能被首尾夹击,后边的人也跟着奔跑了起来,但在他们逼近之前,朱利奥等人已经扑进了围拢在泰拉身边的人群里——微弱的光线下,朱利奥看清了这些人的脸,去掉兜帽和面具后,这些人露出了粗糙的皮肤与坚硬的下颚,以及凶狠的眼睛,包括那些“学生”在内,他们挥舞着武器,在泰拉和他的武术教师身上留下可怕的伤口,凯撒就如同一柄尖锐的利剑那样刺入人群,他也只是个少年,却表现的勇武无比,在博尔吉亚的武术教师的协同之下,他们竟然清理出了一处小小的空地,泰拉和他的武术教师立刻跑了过来,和他们背靠背地站在一起。
“亮光!”朱利奥叫道,泰拉和凯撒马上闭上了眼睛,几乎于此同时,一蓬耀目的光亮在瞬间照亮了整个巷道。强烈的光线让所有没能及时闭上眼睛的人都止不住地眼睛酸痛,流泪不止,但他们的危机远没有到解除的时候,这些刺客非常的老练,在发现自己无法视物的时候,他们就并肩站在只容四人同时行走的巷道里,任何人想要经过都必须突破他们的刀剑屏障,那些追逐猎物而来的刺客受到的影响更是没有同伴那样严重,朱利奥顿时意识到他们将会迎来一场艰难的战斗。
朱利奥的武术教师是埃奇奥,一个武技精湛,无以伦比的刺客,凯撒的与泰拉的武术教师即便无法与埃奇奥相比,也是家族中的佼佼者,他们还有几个强壮的侍卫,只是在面对至少二十个敌人的时候,这点人数未免有些捉襟见肘,幸运的是他们被截留在巷道里,他们难以冲出巷道,但敌人也无法轻易包围他们。
朱利奥喘息着,凯撒,乔和泰拉也是如此,他们遇到了一个难题,那就是正在迅速流失的体力。走运的是,因为卢克莱西亚他们提前从宴会上离开了,凯撒想道,他们原本应该在宴会结束的时候遭到袭击,那时候他们必然酩酊大醉,手足无力。不仅如此,那时候伪装成学生和市民的刺客们也不必过多地纠缠泰拉,拼命拖延时间以至于被朱利奥发现破绽——他们一定是突然发现朱利奥等人已经离开了,一部分人却还没有到达既定的埋伏位置。
凯撒的面容曾经被一个画师盛赞为如同天使一般的沉静,如果他看到现在的凯撒,准会觉得这个天使已经堕入地狱,朱利奥知道自己的面孔可能也已经变得狰狞无比,他们的力量所剩无几,敌人的数量却还是他们的两倍,更令他们头痛的是,他们的队伍中还有三处堪称致命的弱点,乔、卢克莱西亚以及约书亚。
就在他们决定誓死一战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那是因为瓦伦丁日而没有如往常那样早早就寝的佩鲁贾市民,但把他们吸引过来的是朱利奥方才点燃的明亮白光,泰拉的随从立刻高声喊叫起来,请求佩鲁贾的市民前来援救他们——那些勇敢的人果然都跑了过来。
刺客们只得逃走,但就在朱利奥他们松懈下来的时候,一个恶毒的家伙伸出手,抓住了卢克莱西亚。
之后的事情发展的很快,就连凯撒都有些恍惚……他们之中只有朱利奥及时做出了反应,他握住了那柄即将刺入卢克莱西亚脖子的匕首,一刀割开了刺客的喉咙,但另一个刺客的左手短剑却乘机刺入了他露出破绽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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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奥醒来的时候,凯撒正坐在他的床边,他怀抱着双臂,在看见朱利奥睁开眼睛的时候立刻由衷地微笑了起来。
“你没事了,”凯撒说:“皮克罗米尼枢机看过了你的伤口,你姐姐缝在斗篷里的美第奇家徽挡住了短剑,虽然它还是刺了进去,但被卡住了,不深,没有碰到心脏,也没有割开肺部。”他展开了那件斗篷,上面清晰地有着一处贯穿的裂口,厚重的金线银线降低了剑刃的穿透力,用来“卡住”左手短剑则是镶嵌在上面的纯金小球,六颗小球有五颗都变了形。
“还有,”凯撒.博尔吉亚低下头,轻声说到:“你救了卢克莱西亚,对此我感激不尽……我的兄弟,在这里我不用博尔吉亚的姓氏,而是以我凯撒的名字向你起誓,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无论是怎样的要求,哪怕你要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