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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升和杨大眼一块儿研究起了放铳的步骤,高进也暂时没和刘循继续闲谈,而是拉着这位副千户,亲自为众人讲解这使铳的诀窍,并且讲起这鸟铳所需的各式物件。
戚爷爷的两本兵书,高进都是从小熟读的,只是和篇幅甚大,有些内容不是说想就能想起来的,但是试了这鲁密铳,又和刘循相谈甚久,高进终于想起了戚爷爷关于鸟铳的不少话语来。
刘循这个副千户,高进底下的伙伴们本来是不大瞧得上的,毕竟昨日城门口的冲突历历在目,谁都觉得这位副千户是个酒囊饭袋,只是随后这位副千户的热情再加上慷慨招待才让他们改观不少,不过也只是觉得这位副千户为人还算不错罢了。
直到刚才,刘循使铳时,动作行云流水,又是一铳命中木靶胸膛,大家才觉得这位副千户不是一无是处,还是有些本事的,如今听这位副千户亲自讲解那放铳的诀窍,也都是听得认真。
“这火药需得压得严实,弹丸也要贴着铳身塞紧密,若是有漏气,那便打不出力道来!”
刘循没有藏私,这北地边军自打当年戚家军烟消云散后,更加不怎么重视火器,尤其是他这样的将领,自然是要以弓马娴熟为上,像他这样爱玩鸟铳的去打打猎倒也无妨,可若是教习手下官兵使铳,那就是要被笑话成不务正业的胆怯鼠辈。
当然这北地边军也不是不使火器,只是用的大都是三眼铳这等快枪,临敌只一发,然后便当做狼牙棒使。刘循这等好使打得准的鸟铳的,自然是瞧不上三眼铳这种粗大傻笨的玩意,可是叵耐边军里如今势力最强的辽东李家军就最好这三眼铳,这也是为何边军里鸟铳成了压箱底的破烂货,三眼铳倒是大行其道。
刘循当年为了能使好铳,在骆驼城和那位孙大匠学过造铳,虽说就是学个囫囵本事,可不妨碍他此时卖弄,将那鲁密铳的构造一一道来和那普通鸟铳对比。
见伙伴们听得入神,高进亦是高兴得很,只要大家对这鲁密铳有兴趣就好,他对比了自己想起的里戚爷爷对鸟铳的诸般言语,觉得这鲁密铳不管是射程威力精度都远胜戚家军时装备的鸟铳,虽然造价要高过寻常鸟铳一些,但是更好用。
没过多久,刘循把使铳的门道讲了个通透,使铳不像射箭,诀窍就是装填时不出差错,持铳时手臂要稳、放铳时则气定神闲,只要用心练习数月便能便能打得准;不像射箭,需要经年累月的练习,才能做到同样的准头。
“这死靶打着不过瘾,咱们换活靶。”
刘循讲得兴起,却是喊了府里下人,去找些猪羊之类的活物来给杨大眼他们试铳。
自家老爷开了口,演武场的下人们连忙去寻杨五福这位老管家了,府里又没有养猪养羊,这还得出门去采买,可是自家老爷性子急,万一送得迟了,他们怕是要挨鞭子。
“后厨不是还有些活鸡活鸭吗,先给老爷那里送去,你再去外面买几头猪羊回来。”
刘五福朝来禀报的两个下人吩咐道,今晚本就是要留宿高爷他们,这么多能厮杀的好汉,这胃口必然不小,本就是要杀猪宰羊,这买来给老爷他们玩铳刚刚好。
趁着刘府下人去弄活物的当口,高进把戚爷爷那些关于鸟铳的原话讲给了伙伴们听,“戚爷爷说过,‘惟有火器,是我所长,但火器又有病痛。这官造的铳里,口原是歪邪大小不一,铅子原不合口,……临时有装不入口者,有只在口上者,……此类皆放不出,已有二十杆矣……润湿不燃者,又有四十余杆……得中者,不过二十余杆。……内有中其腿及马腿,非致命所在,又不能打他死。……夫以敌数千人冲来,岂打死十余人,可使之走乎?是如今我与诸君还未出门,还未见敌,先已算输了。’”
这是戚爷爷里的原话,说得便是大明官造的鸟铳,六十杆里只有二十杆能用,这其中能打准的也就十来杆。
“二哥,怎么戚爷爷也说这鸟铳不好使,……”
伙伴里,有人忍不住问道,他们先前见识过刘循和高进使铳的威力,高进此时讲的话让他们多有疑惑,“戚爷爷可不是说鸟铳不好使,而是官造的鸟铳不好使,刘大人刚才使的鲁密铳大家也都见到了,五十步外贯穿木板,这等威力放到百步外也能伤敌了,怎么会不好使。”
“你们可知道,戚爷爷出镇蓟辽时,曾在北军里要推行鸟铳,在校场演武试射,这鸟铳中靶十倍于快枪,五倍于弓矢,所以这鸟铳实在是军中利器,如今这鲁密铳又更胜一筹。”
高进说的几番话,刘循也是颇为吃惊,他倒是没想到高进祖上不但是戚家军旧部,就连和都晓得,这可就有些不简单了。
当年戚爷爷出镇蓟辽,边关十多年没有大战,可是打的几仗却斩获寥寥,和戚家军在南方平倭时的战绩压根没法比,说穿了便是北军不能上下听用,就好比那鸟铳,明明校场演武,强于三眼铳那等快枪,可就是难以在北军推广。像是戚爷爷的车营战法,只能是快枪临敌五十步齐射,过后便是步军与敌军肉搏,到最后蓟辽边镇的戚家军反倒是长于白刃,不像在南方时那般善用火器杀敌。
这戚家军与北军的恩怨,刘循也略知一二,他太爷当年曾去蓟辽在戚爷爷麾下听用,刘府里便藏着和,他少年时听长辈们说过那时故事,戚爷爷妨了北军太多人的发财路子,要不是当时张相公势大,戚爷爷早就难以为继。
可即便如此,北军上下都是隐隐抗拒的姿态,戚爷爷坐镇蓟辽的时候,能依仗的还是戚家军的旧部,可这北方的战事不同于南方,北地平原宽广,动辄便是大军过万,戚家军说穿了也就几千人。和鞑虏作战时,其他北军不配合,戚家军再强也就是维持个小胜不败的局面,所以戚爷爷在北方时的几次“胜仗”真论起场面来,其实颇为难看。
后来张相公倒台,戚爷爷被调去广东后意气难平,愤懑而死,蓟辽的戚家军更是被朝廷肢解,用来充实九边。刘家那时候就招揽了一些戚家军的旧部官兵做家丁,只可惜最后都折在了播州之乱。
“老弟,想不到你还是戚家军里的名门出身。”
想到高进祖上搞不好是戚家军里有姓名的将领,刘循算是明白高进为何对火器那般上心了,这戚家军最辉煌的时候可是在南方,靠着鸟铳和鸳鸯阵,把倭寇杀得是七零八落,平倭得胜,扫平海波的。
“刘兄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名门之后,只是我阿爷曾是戚爷爷的亲兵,因而有幸得了戚爷爷的兵书。”
“想不到令祖竟然是戚爷爷的亲兵,老弟果然是将门虎子,为兄日后可得多仰仗老弟你照顾。”刘循趁机又拉了下关系,“我太爷当年也在戚爷爷麾下听用,后来府里也有不少戚家军的好汉,只是都在那播州……”
就在说话时,先前去的刘府下人带人捉了鸡鸭过来,还没等刘循发作,便连忙将刘五福的交代讲了出来,才让刘循没有发怒。
“两位兄弟,要不还是换木耙,这鸡鸭虽是活物,可是太小不好打!”
刘循以前经常带着鸟铳去打猎,那野鸡便是他最爱打的猎物,只是十铳里只得一二铳才能打中,杨大眼和陈升都是头回使铳,怕是压根就打不中。
“无妨的,刘兄,且让他们试试。”
杨大眼和陈升没说话,可高进知道两人性傲,人家都拿了活物来,虽是鸡鸭,但再换了木靶,两人必定是不愿的。
很快,刘府下人便将几只鸡鸭倒吊挂在了木杆上,陈升和杨大眼方才开始装填火药,然后抬铳射击,两人都是善射的,臂力强健,先前摸了好一阵铳,那准星照门也是片刻就懂得其中真意。
两声响后,众人只看到那倒吊着的鸡鸭里,中了铅弹的鸡鸭被打得血肉模糊,顿时没了声息,可比打那木靶震撼得多。
“这使铳果然和射箭不一样,真他娘够劲!”
“嘿,这算什么,可惜我那杆斑鸠脚铳不在,不然一铳过去,这等鸡鸭,整个就没了。”
听到杨大眼的话,刘循自是接话道,众人才知道敢情这鲁密铳还不是火铳里威力最强的,那斑鸠脚铳铳身更长,用的铅弹也更重,就是穿三层重甲,五十步内都能给你打穿了。
陈升和杨大眼使过铳后,便开始教剩下的同伴们放铳,一时间这放铳的声响不断,就连空气里也开始弥漫起一股硝烟味来。
十几铳放过后,那剩下的鸡鸭都逃过一劫,倒是那插着的木桩被打断两根,看着一众兴高采烈放铳的同伴,高进晓得他们都已经接受了这鲁密铳,接下来如何能在河口堡造出这鲁密铳才是问题。
等那猪羊送来时,高进没让伙伴们继续放铳,这两杆鲁密铳虽然是精品,可一连放了十几铳,他也怕会炸了铳管,毕竟这用的都是黑火药,燃烧不充分,必然有残留物,便是戚爷爷的兵书里也说了,大战过后,务必要清理铳管,以防炸膛。
“可惜孙大匠那里没功夫给我造杆九头鸟,不然这猪羊,一铳过去,就是半边身子没了。”
离开演武场时,刘循这句话更是叫杨大眼几人眼里放光,他们估摸着这九头鸟必然是比刘循说的那斑鸠脚铳更长更大更粗,要不然岂有那等威力。
“行了,你们就莫想了,那九头鸟必定不是单人能使的鸟铳。”
“老弟果然是行家,这九头鸟正是得两人合力才能使!”
看到杨大眼王斗几人神色,高进就晓得他们在想什么,那九头鸟就是刘循不说,他也知道这玩意估摸着就是抬枪,他前世小时候还曾经见过姥爷家里被收缴的实物。
听到高进和刘循的对话,王斗和杨大眼他们颇为失望,只是心里却是想等回了河口堡,定要央求二哥弄一支斑鸠脚铳来耍耍,看看威力是不是真有那刘副千户说的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