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罗袍束大带,系蔽膝、方曲领、佩明鸾、挂玉剑、执笏板。去到庙堂上指点江山,匡扶君王,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
杨霖此刻站在大殿上,也不免心激昂,这还是他第一次参与朝会。
新科状元打破成规,被官家破例拔擢,而且马上就要代天出巡的消息,已经在百官之间传开。
朝中清流无不气的牙根痒痒,别说梁师成一派,就是素来亲近的蔡京一脉的官员,看向他都有些酸溜溜的。
终于告别了绿袍的杨霖,似乎毫不自知,正在抬着胳膊欣赏自己的绯色朝服。
不得不说,这身衣服真是好看,大气舒适还有一点点帅气。跟后世电视剧里的廉价货完全不一样,不过这一套造价不低,电视剧组不肯花这个冤枉钱也在情理之中。
不一会,时辰到了,杨戬带着赵佶来到御座之上。百官拜见之后,开始了今日早朝。
赵佶一向精力充沛,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有活力,除了在朝堂上...
杨霖暗暗给他数着,坐在御座上已经打了三个哈欠,无奈地摇了摇头,冷笑一声。
杨戬看到皇帝兴致乏乏,便唱喏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蔡京当先一步,出列道:“臣有本要奏。”
赵佶见是近臣蔡京,笑道:“蔡卿家有何事?”
“本朝行科举取士,乡间县试府试多藏污秽,常有奸邪,是地方不靖之故,竟致贤人不得录用。臣奏请圣上,罢州郡解试,而由太学岁贡,以供陛下选琢。”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爆发出一阵惊疑声,蔡京这老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要废黜科举,改用学校推荐名额。
要知道科举参加人数最多的,覆盖面最广的,就是州县试和礼部的省试。
要是废除了这两个,太学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可是太学生的门槛,最低是七品官的子弟才能读。
韩忠彦冷笑一声,出班道:“如此岂非断了寒门入仕之路?”
蔡京呵呵一笑,继续道:“谁说学校取士就是断了寒门之路,韩相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如今州县之中,是谁在读书?寒门子弟,有几个能上书院,又有多少农夫愚妇舍得出钱让子弟就读私塾。”
“臣之本意,是要在我大宋各州县,兴建学校,建立县学、州学、太学三级相进的学制;臣要罢科举,实则是要改由学校取士,为寒门开路。”
“如此还不够,臣觉得应新建辟雍,发展太学;恢复设立医学,创立算学、书学、画学等学校,为陛下所用,为大宋所用。”
尼玛,杨霖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这老贼要在大宋办义务教务?
难道自己一直误会了蔡京,他才是忧国忧民的宰相,怎么看他都不像啊。
朝中各派的领袖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仔细思索着此事的利弊,至于那些摇旗呐喊的,只需等待韩忠彦、曾布等人的决定,再跟着附议就是了。
杨霖一看冷了场,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赶紧出列道:“微臣附议,蔡相所言对于兴文教大有裨益,非圣明天子在位,不能有此开明之言。”
赵佶笑着点了点了头,蔡京的用意很简单,这样一来确实对于基层的百姓有些好处,但是更大的利益掌握在这些人手里,他们就有机会给自己的子弟走后门了。
从此之后,当官的儿子想要当官,可更简单了。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好的政策,不过也给当权者留下了口子。
蔡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改革派,所有的变法都会伤害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历史上每次变法都会阻力重重,几乎都伴随着残酷血腥,但这几乎是必经之路,蔡京也不例外。
如果摘掉有色眼镜来看,蔡京比王安石的手腕还硬,能力更强。他打压的官员,全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东山再起的可能都没有。
最终韩忠彦和曾布也默许了这个做法,他们同样可以从中获利,在各人的势力范围内,可以帮助族中子弟入仕,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好处。
这是王安石的三舍考选的升级版,蔡京的做法无疑比他更加激进,但是遇到阻力却小了很多。
崇宁三年,朝廷罢科举,学校考选代替了科举考试,五榜进士皆由太学所出。
读书人可以一级级地升学,不再由一场考试定论,蔡京促成此事,一时间风头无两。
杨霖走出皇城,感慨姜还是老的辣,蔡京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
自己现在可没有这样翻雨覆雨的本事,还是老老实实去沿海,把市舶司重开的事办好吧。只要有了市舶司,将来在朝中早晚也能像蔡京一样风光。
算起来离出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杨霖打算让万岁营的特勤队训练好了之后,带着他们出巡,毕竟现在的世道不太平。
尤其是还得去密州,山东地面上强梁遍地,占山为王拦路打劫的数不胜数。
刚出皇城,到了御街,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杨霖掀开帘子,问道:“怎么回事?”
“大郎,有人拦路。”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拦朝廷命官的车。还有王法嘛,还有法律嘛?
走出马车,杨霖意外地发现,拦路的竟然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
“杨霖!”
此人怒喝一声,听口气就知道来者不善,找茬的?杨霖也就没想着惯着他。
“叫你爷爷作甚?”
官服中年人一愣,随即面皮涨红,骂道:“你也配做圣人门生,你也配读论语,你也配做状元?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此人乃是陈朝老,杨霖虽然不认识他,但是他的名气却很大。
这是出了名的太学清流老顽固,凡事看不顺眼的见谁骂谁,偏偏他的名声很大,声望很高,谁也不敢轻易动他。
主要也是犯不上,他虽然名气大官也不小,但是又没有什么实权。真出手和他放对,就遂了他的意,没完没了的骂丈再加上他在太学的那些学生,活活把你恶心死,把你名声搞臭,还能帮他继续扬名,养的好一个清流名望,让士林敬仰。
杨霖不怕,是因为他已经把自己名声搞臭了,徽宗虽然毛病很多,但是他有一个特点,就是从来不理会这些清流。我想用谁就用谁,你们把他骂化了,我照样捏起来继续用。
在远处的茶楼上,王黼端着一杯茶看热闹,这次就是他指使人唆使的陈朝老来骂杨霖。
杨霖染指市舶司,已经触动了梁师成一派的核心利益,他们要出手就先把杨霖搞臭。新状元名声臭了,搞起来就容易多了。
陈朝老摆开架势,带着几个太学生在其后助长声势,张嘴就骂。
一顿之乎者也,听得杨霖又好笑又好气,这老东西无缘无故前来找事,究竟是他自己看不惯自己的蹴鞠联赛和艮岳寿山,还是有人撺弄。
杨霖凝神思索,对于那些文绉绉的骂声却充耳不闻,御街上的百姓不知就里,还以为新科状元郎被骂愣了,不禁喝起倒彩。
赶车的杨三听不下去了,羞愤地叫了一声大郎,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拼命。
这一声提醒了杨霖,看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杨霖心中已经了然,往四周看了一圈,冷笑一声:“杨三退下!都让开,拦住他身后的人,我要和这老杂毛单练。”
崇宁三年夏,十六岁的状元杨霖骑着六十六岁太学陈朝老,当街痛殴。
士林侧目,文坛顿足,天下舆论一面倒。
随即一纸御状告到金殿,天子赵佶下诏,各罚半年俸禄。
杨霖恶名传开,陈朝老心如死灰,告老致仕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