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涯无路我无魂(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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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家众妖纷纷回归凤神宫,去探望释无名口中刚刚“复活”的释炎罗,没有人注意到仍然伫立在门前,远远望着南荼背影消失后才长长舒了口气的释念清。她不着急去探望父亲,因为她心中明镜似的,弟弟适才一定是撒了个谎,父亲伤得那样厉害,即便是吃了太上老君的九转还魂丹,也绝不可能如弟弟说的那样立时康复,弟弟这样说,只是故意吓退南荼的缓兵之计而已。

  说起来,这小弟弟还真聪明,演的有模有样,跟真事似的,释念清想到这里,不禁淡淡一笑。

  是夜,释无名独自坐在自己卧房的门槛子上,静静仰望着漫天的繁星,心中的难受就像江水一样不断翻腾。白天,他躲在人群后,亲眼看着姐姐哥哥被人欺辱,家族威严被人糟蹋,自己竟一点忙也帮不上!最终若不是心生一计,用父亲康复的谎言唬走了南荼,恐怕今天释家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甚至面临灭门的风险,想起来可真就捏一把汗。

  他今日虽然救了父亲,救了释家,心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妖魂!妖魂!该死的妖魂!如果我有妖魂的话,一定不会输给南荼那个混蛋!”释无名咬着牙,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脸上留下一个重重的手印,跟着大骂自己:“蠢材!蠢材!废物!废物!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你是全族的笑话!你是家族的耻辱!死了去罢!”骂完了又觉得不解恨,扬起一掌又要打自己耳光。

  谁知掌未到,脸没疼,手腕却忽感一阵冰凉,抬眼看时,原来是姐姐拦住了自己,她修长的手指正紧握着自己的手腕。

  “脸上有蚊子还是有苍蝇?”

  释无名瞥了姐姐一眼,吐了口气道:“蚊子苍蝇都滚蛋了,哈哈!”

  释念清扑哧一笑,看着弟弟一脸沉闷的样子,心中又同情又好笑,关于释无名成长之路的艰难,她是心知肚明的,一个没有妖魂的妖精,说好听点,就像没有武器的士兵,说难听点,就像没有命根子的男人......

  “父王怎么样了?有好转吗?”释无名满怀希望地问,却见姐姐轻轻摇了摇头,“唉......没想到父王那么大的本领,竟......”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跟我来。”释念清一抓弟弟后领,快速向西侧走去,不多时便来到自己卧房,释念清“吱呀”一声推开房门,领弟弟走了进去。

  “来这里做什么?”释无名不解道。

  释念清一正声色说道:“小弟,你听我说,你眼下须要赶紧离开昆仑虚,走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切勿再让同族看到你!切勿再回此地!”释念清说着,炽热的泪水便滚了下来。

  释无名抬眼看了看姐姐,“要我走?”

  “是!你一定要走!”释念清斩钉截铁般说道,旋即从房内取出一个包袱,打开给释无名看,“这是我替你准备的,有衣服,干粮和匕首和一些金银,你去投靠其他的妖族,或者自己隐居在山林中,千万不要再回咱们鬼虚地界。”

  “姐姐,你疯了?”释无名瞪着眼睛道,“父王如今伤重,你却叫我永远离开?”

  “小弟,我十分明了你的心情,父王这样,我也十分悲痛,可是你......你现下不走,恐怕永远走不掉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一语未完,却被释无名打断了,“姐姐不必说了,我知道,是不是半年之后有个噬魂大会,到时候我会被送进什么炉子里,炼成血水是不是?”

  “咦?”释化清眼睛瞪得几乎要撑破了眼眶,“噬魂大会”这件事,他们可一直是守口如瓶,半个字都没给释无名提过,父亲释炎罗更是多番叮嘱,决不允许有人给释无名说这件事,谁若敢透漏半句,无论有意无意,都要受抽肠之刑,“你怎么知道的?是谁把这事告知你听的?”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先问你,姐姐,众所周知,为了防止咱们天生的遁形能力被外族利用,咱们鬼虚妖族是决不允许有人私自离开昆仑虚的,你帮助我逃走了,族中长老若是知道,你岂不是遭殃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吧弟弟,我有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释无名问。

  “这个你不用管。”

  释无名哼哼了一声,叹道:“姐姐,你聪明我也不傻,我已猜到你的意图,我看......父王若是能活,你便会再找我回来,有父王在,长老们也不敢把我怎样,父王若是......若是不在了,你便会嫁给南荼那个乌龟王八蛋,他的地位极高,妖力又强,届时你一定会给他说情,或以死相逼,叫他和长老们放过我,是不是?”

  释念清一时语噎,弟弟的话戳中了她的心尖,与她所筹谋的一丝一毫也不差。她固然不愿受南荼摆布,可为了弟弟,她早已打算牺牲自己,换取他一线生机。

  姐弟二人沉默了一阵,释念清才说:“小弟,我嫁不嫁他,不干你的事,你眼下最要紧的是快些逃走。”

  释无名耸了耸肩,笑道:“姐姐,我死不死,也不干你的事。”

  “你!”释清那对棕色眉毛竖了起来,怒道:“我是你姐,怎么不干我事?”将包袱硬塞到释无名手中,“快走!”

  释无名道:“你既这么说,那我是你弟弟,你嫁给那王八蛋,怎能不干我事?”

  “南家有那么多厉害的家伙,如今父王又快死了,我不嫁过去,还能怎地?难道你能打得过他?”释化清厉声道。

  “你不爱他,咱们就宁死不嫁!”释无名咬着牙道,紧紧攥住姐姐手心,“姐姐,我是个没有妖魂的妖,自幼被同族瞧不起,但我从来没有低过头,即便是打不过,也绝不能低头!姐姐,我不逃,你也不嫁,这里是咱们生长的地方,也是咱们的家,咱们死也要死在这里。我,大不了就在那什么噬魂大会上死,你,大不了就被姓南的打死,届时咱们姐弟黄泉路上一起走,有什么可怕的?”

  释念清没想到平日里天真无邪的弟弟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心中五味杂陈,泪水扑簌下落,“你这孩子,还真是......真是......”一双泪眼望着释无名,心想或许就是因为他没有妖魂,没有妖气,武艺上远远不及族中同龄小妖,所以他的性格反倒比其他小妖刚毅百倍,那一股子傲气,与妖王释炎罗真是一模一样。

  三个月后,南荼一定会再找上门来,届时他知道了释炎罗没死,一定会借机发难,一方面南荼不知什么原因,妖力大涨,另一方面妖王释炎罗垂危,此消彼长,释家再也不是南家的对手。

  释念清见弟弟坚毅的神情,知道再怎么说也是白费唇舌,余下的,只能是默默地祈祷,祈祷释炎罗能康复过来,虽然这希望极其渺茫。

  而就在释家众妖天天念经祷告,希望释炎罗死里逃生的同时,一个神奇的力量已经开始悄悄靠近释无名,令他日后的前程发生了巨大变化。

  半月之后,一个极其安静的夜晚,释无名因为父亲伤势渐重,心中刀割一般痛苦,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熬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有了困意,迷迷糊糊之际,却猛觉眼前一阵白光闪动,自己身子竟“嗖”的一声腾空飞了起来,被什么力量牵着出了房屋,向南方飞去,不多时竟被仍到一座荒山之上。

  他首先打了个滚,旋即猴子一样跳了起来,惊吓之际四下里张望,却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妈的,是谁把我弄这儿来了?快出来!谁作弄我?”他跺着脚骂,声音却颤颤巍巍,回荡在山谷之中,令他越发惊悚。

  话音刚落,不知哪里丢来一个石子,“砰”的一声砸在他头上。

  “谁啊!”他捂着头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踪影。

  这时候,又不知哪里来了颗石子,又砸在他前额。

  “他妈的,谁暗算我!”他也在地上捡了一把石子,四处乱扔。

  “哎呦呦!”终于,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定是被砸中了。

  “你是谁?有种出来过招!”

  过不多时,一个矮小的身影从远处现身,慢慢走了过来。

  “还记得我吗?”

  释无名一愣,借着昏暗的月光,细细观察对方,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童,身上穿着短衫,头上竖着发髻,越看越是眼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那小童一伸手,手中握着一条长长的紫金绳子。

  “哎呀,是你这小厮!”释无名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这小童正是之前抢夺自己仙草的那个小仙童,“你抢我的东西,还胆敢回来找我!快还我仙草来!”

  “嗨嗨,那仙草已被我家老君炼丹了!”

  “你!”释无名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可情知自己不是人家对手,只能把他祖宗骂了个遍。

  仙童并不恼怒,反而笑着说:“我问你,你之前说的,你没有妖魂,遁形之后,即便是千里眼也看不见你,这话是真的吗?”

  释无名不明白小童为什么要问这话,但他自己的确只有这一点值得炫耀,笑吟吟道:“当然,就算是三清四御,西方佛老也看不见我!”

  “那好!那好!”仙童点着头微笑。

  “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是代我家老君来找你的,为了和你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