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府衙位于京师北面,对面是府学,东侧是国子监。所以,京城中有句话叫做“南匠北酸”。京城的南面工匠多。而北城就是穷酸读书人多。
府衙外的顺天府街中,各种茶铺、酒楼林立。这算是时代特色:衙门经济。
从府衙中跑出来的侯府小厮在距离府衙八字墙五十米开外的酒楼中见到等候在此的张管事。在二楼雅间中将情况说一遍。
张管事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胖脸,瞬间沉下来。
他等在这里,一个是为了就近听到结果。侯爷那边传下话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另外一个原因是看张昭的笑话。当日,张昭回绝他的态度令他很不爽。然而,现在他听到什么?
张管事喝骂道:“你他娘的,劳资现在去哪里找锦衣卫的人?”
明朝的勋贵在刚开始时都会挂一个锦衣卫的头衔,什么千户、同知、指挥使之类的。但这和锦衣卫的谍报系统是两马事。不过,人面确实是熟的。
张管事嚣张归嚣张,做事情还是一套。他动手前自然找锦衣卫系统里的熟人打听过。毕竟,张昭“调动”锦衣卫校尉的事,传的很广。而结果是:张昭和锦衣卫的几个实权人物屁的关系都没有。这个钱宁哪里冒出来的?
小厮给骂的如同鹌鹑一样,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张管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估计是张昭给这个经手的钱校尉什么好处了。这里面的弯弯绕,府衙里的官老爷们未必知道。吩咐道:“不用纠结这个。打第二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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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的大堂中。
三名审案官意态踌躇。谁都没有先开口。
现在的问题是,锦衣卫帮张昭顶雷了。他们知道这里面估计有些问题,但涉及到锦衣卫里的事,谁愿意去深究呢?那么,现在的难题是该怎么判?
刘大户这种富户被锦衣卫捉拿、拷打、榨压在京中常见。顺天府是拿锦衣卫没办法的。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就算不想当强项令,名声还要不要。总得给个说法。
而提学衙门要不要采信张昭的说法,认定此事和他无关?这样能不能服众呢?
这时,余冠收到提示,再次开口道:“老大人,就算这锦衣卫校尉一口咬定是他们擅自行动,与张昭无关。那张昭占刘大户100亩地的事情事实俱在。还请老大人考虑。”
刘大户跪的膝盖都麻了。这时连忙大声哭喊道:“对对对。请青天大老爷给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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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管事所在的酒楼隔壁是一处茶铺。大众化的茶铺,两文钱一碗高沫,水随便续。还卖点心、凉菜、纸笔等。此时,府衙大堂中的消息如流水般的送来。
李幽坐在临窗的位置,和几名同年交谈。院试放榜后,新科生员们有几天的假期,然后再入县学、府学学习。
不仅仅是他,案首曹朗亦在这家茶馆中。府学里的秀才,国子监里的监生们,这里都能看到。各自都在高谈阔论,发表看法。张昭的案子早传遍京城啊!
茶铺墙角的位置,几名长随阻隔着视线。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正坐在这里等候,听众人议论。正是刘小娘子。脸上画着妆,遮掩其丽色。
她刚听完家仆的报告:二叔让人来告诉她,大局已定。刚欣喜没几秒钟,又听到最新的消息:锦衣卫帮张昭背书,承认张昭对拷打、敲诈不知情。
“他怎么可能不知情?”刘小娘子心道。
她内心中并不愿意父亲参与这件事。她家只是个富户,和秀才相公作对能落什么好?而且,张昭现在比她家更富。然而,父亲竟不肯听啊!要选立场,她只能站父亲这边。
刘小娘子沉吟一会,对家仆道:“你再去听消息。”心中有些忧心。张昭果然和锦衣卫有勾结。锦衣卫顶缸,这就使得法理上和张昭无关。相当于第一拳打下去,被对方格挡开。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时,茶铺门口不知道谁家的兄弟闯进来,叫道:“那余童生没再就纠结这事,转而说起张昭强占刘大户家100亩地的事情。”
茶铺的气氛顿时又被推向高-潮。各种议论如沸腾的开水般扬起来。
刘小娘子心里顿时松口气。
这不像锦衣卫的事,可以被糊弄。这个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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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幽这桌。
几名新认识的同年喝着茶。石同学笑呵呵的道:“大戏开锣啊!又是新的一出。子远兄,你如何看?”
李幽很享受给同年们关注的目光,这几日李氏族学的几名童生自然不会和他混在一块。清清嗓子,再瞥一眼墙角处的美人,笑道:“按理说,兼并土地不是什么过错。
但是,张子尚的案子如今满京城都在关注,一点过错都会被放大。而刚才第一出戏还没有定论。双方各执一词。这里如果突破,那会被综合考虑进来。”
这里面的逻辑是:如果强占100亩地属实,那么张昭就有过错。而过错方的话,自然不会有多大的说服力。那第一个问题就可以自由心证。主审官会有偏向性。
更别提舆论关注着。府衙的判决结果,不能服众怎么行?
几名同年纷纷恭维道:“子远兄高见啊!”
稍远处的几名士子纷纷对李幽举杯,或者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他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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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镇中。
早饭后,谭大娘就回到自己的小院中。见小姐正忙碌着照顾病重的夫人,忙回到厨房里煮粥。
方小娘子在清冷的厅中喝粥,饥肠辘辘的肚子稍微好受点。想着自己的处境,不免悲从心来。
谭大娘是方家的老人,不然也不会留在这时,叹道:“好人都没好报啊。小姐,那张秀才刚中,就被同学举报。今日去府衙中被审。他家小姐早晨哭成泪人。”
家里用度早断,全靠张少爷接济的。
方小娘子压着自家事的心情,做人要知恩图报,关心的问道:“他没事吧?”随即醒悟,轻声祷告道:“愿他吉人自有天相。”
不知何时,冬日的小雨停歇。一道阳光从厚厚的云层刺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