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归不是仙人,不过是掌握了比普通大夫更加高深的医术,但也仅此而已。
病入膏肓,这种事情不管发生在什么时候都是回天乏术。
或许也正如他方才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那般。
若他是真正的仙人,或许此人就有救了吧。
但他正这般想着,却是忽觉脖颈间微微一凉,低头便见一把缺了口子的长刀落在他的面前。
“救他,老子再说一次!”
“不管说多少遍都是一样,你以为我不想救活他吗!”
方士到了此时竟是也吼叫起来。
他转头,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山匪。
“我管你们是山匪还是海盗,既然你们让我救人我一定会尽我的全力把他救活,你们杀了多少人我不管,只要是到了我手里的人,我不会让任何一个轻易地去送死!若是杀了我可以让他活下来的话你只管动手,来啊!”
此言只是权宜之计,虽然方士叫得癫狂,但眼里却未有冷静。
山匪显然是没有想到方士会来这一出。
他壮硕的身子颤抖着,最终还是将刀尖倒插在地面上。
“小子,那你有什么办法让他能活久一点儿?不管怎么样老子的弟兄不能就这么死了,另外今晚咱们的头子找你有事,晚上的时候说话机灵点儿,不该说的你丫千万别说,要不然老子第一个砍了你!”
虽然那山匪依旧凶狠地威胁着方士。
但方士也能察觉到对方的变化,显然是已经作出了妥协。
他当即轻叹一声,轻声说道,“若只是让他活得久一些的话……拿纸笔过来吧,我写一副药,不过这副药只能暂时维持他一段时间的命,而且药不能停,一旦停了顷刻就会死。”
“我这就去拿!”
那山匪没有丝毫犹豫,跑了出去。
方士低头看着躺在面前的枯槁身影。
虽然对方威能说话,但依旧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一些什么。
“不错,这世上的确有一种药可以暂时让你的性命无碍,但也正和我说的那样,若是你有一天忽然停药了,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这是虎狼之药,若是不相信日后你尽管去试试,另外吃了这药你会遭受噬心之苦,别问我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起码当初我试药的时候那只梅鹿没有活过一个时辰,是自己跳下山崖死的。”
虽然如此说,但方士还是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一丝讥讽之色。
似乎对他说的那些有些不以为然。
方士自然也不会好心地继续解释。
他觉得说到这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不过在这里等久了也有些无聊,那山匪离开了好一会儿,他开始将注意力继续转移到躺在地上的那道身影。
“到时候是生是死自己决断,我是大夫,若是有办法让你活着我也不会故意把你医死。虽然你们这些山匪我很看不惯,但和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让你活下来而已。”
“小……子……你很狂啊……”
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沙哑的声音响起。
倒是让方士有些惊讶。
“大哥你居然还能说话!”
“嘿……别小看人啊……小子,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玩泥巴呢!”
“但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而你快死了,这就是事实。”方士微微耸肩,脸上却是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笑容,“其实若不是中途出现了点差错,说不定我现在也和你们一样是山匪了,不过看来老天爷都觉得我更适合当一个好人。”
“哦?咳咳……我倒是很好奇,小子……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盗贼!”方士认真地看着对方,两手撑地。
倒是惹得对方一阵咳嗽,嘴角甚至还流出一丝鲜血。
他见状赶紧伸出手将那一丝鲜血拭去。
“身子都那么弱了,少说几句话能死吗?都说山匪狠起来不要命,我算是见识到了!”
“小子……你以前也是和他们这样说话的?”
“当然不是!”方士连连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他们会要了我的命,但你一个病号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不识天高地厚的小子,咳咳……”
“如果大哥你想多活一会儿的话,还是不要张嘴了。”
两人正交谈着,却是那魁梧大汉已经冲进木屋,将笔墨都准备好。
方士也没有迟疑,将几种药草写上。
同时再写上比率。
这些山匪虽然让他开了药方,但煎药这种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去做。
所以比率也必须写清楚。
这是为了让他们可以相信自己有治病的能力,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小子,没你事了,滚吧!”
拿了药方,魁梧壮汉瞬间换了一副面孔,手里提着大刀朝着方士挥舞了两下。
方士面露惧色,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木屋。
……
一直到离开木屋回想起方才经历的一切,方士才不禁有些后怕。
那躺着的山匪想来身份也不简单,自己居然因为他躺着快死了就对他稍稍放松警惕,实为不智。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对方才这般鲁莽的做法反思起来。
日后,定是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此地是山匪的地盘,不是山下的小村子。
他要救治的这帮子人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凶徒,而不是连一只鸡都不敢宰杀的西街老太太。
心里正盘算着应该如何寻找离开的突破口,却是忽觉前方一阵罡风袭来。
方士下意识地侧身,虽是躲了过去,但眼前依旧闪过一道寒光。
却见一根箭镞不知何时已然插在他脚跟。
若是他没有躲过,恐怕已经穿心而死,他有些庆幸自己前些年为了适应那些山道做出的种种努力,这让他在一定程度上有了一些自保的能力。
远远地走来一人,虽然长得瘦弱看上去也比较年轻,但他与其余山匪一样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把木弓,身后还背着个箭袋。
就算身上的衣衫在破落,那箭袋倒是被擦得油光敞亮。
“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此人虽然说话阴柔,但戾气十足,若盘桓之蛇,随时都有可能给面前的人致命一击,“这位大夫倒是悠闲得很,莫非连自己的处境还不清楚吗?你的命——可是不多了。”
“你不像是山匪。”虽然有些迟疑,但方士还是脱口而出。
“滚,或者死。”
那人略微迟疑一二,却是已经再次拉满弓弦,一支木箭蓄势待发。
方士无奈,只好举着双手后退,一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见对方身形。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但方士还是觉得那个人并不像是普通的山匪。
因为在他身上虽然有戾气,却没有杀意。
他似乎并不是滥杀之人。
不过那瘦弱年轻人说的也不错,是时候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了。
而今夜……或许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不过那里究竟是什么?”
朝着病倒了的山匪聚集之处走的方士心里又有些迟疑。
那片地方是他始终都无法探查到的秘地,不管如何靠近最终都会被逮个正着。
甚至他觉得那里应该就是传闻中死泉的所在。
只是一时半刻他还无法去查证。
越是如此想着心里的好奇心就越是强盛,直到某一刻他下定决心。
“今晚……得去看看才行”
……
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一座巨大木制房屋门前。
大门敞开着,地上躺着一群呻吟着的壮汉,场面壮观。
对于山匪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一步迈入其中。
走入木屋的方士就像换了个人,浑身畏惧之色不再。
察觉有人朝着他们走来,那些山匪本能地一双双凶恶眼睛盯着对方。
但此时方士的眼中,那些山匪的样子全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在他们的身上开始显露出一道道他人看不见的纹理。
这些是他们的命数,也是他们接下来在这世间存活时间的倒计时。
方士蹲下身,看着面前某个还有两日命数的山匪。
这山匪的症状和周围许多人都差不多。
浑身肌肤发灰泛白,血液渐渐变成黑紫。
原本魁梧的身形变得越发瘦弱。
那双赤红的眼里带着浓重的血丝,甚至将他的瞳孔都要缠绕覆盖。
“闪开,喂药了!”
正在方士打算继续观察一二的时候,却听身后一阵怒喝。
便见一人正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两叠瓷碗。
一股刺鼻的药味覆盖整个房间。
方士眉头微皱,却是起身看着那瓷碗里浑浊的液体,取出其中一碗。
放到鼻息闻了闻。
“小子你装模作样地干啥,这药是按照你的药方子搞的,别挡道,药喝晚了你几条命都赔不起!”对方还在怒骂,但方士却并不为所动。
他依旧挡在对方面前,眉头微皱。
“这位大哥真的是按照我说的做了吗?”
“可不是,你知道搞来那些东西多麻烦,弟兄们抢了足足三个村子!”
“水……也是我说的溪水?”
“……这你小子就别管了,闪开闪开!”对方面色微变,却是皱着眉腾出一只手就要将他推到一边,但方士后退几步躲开了。
“大哥不用劳烦给他们喂药了,若是长此以往他们全都活不了多久。”
“小子你说什么,老子命长着呢,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但闻此言,周遭还清醒着的诸多山匪顿时一阵哗然,“若是老子时日无多,定要你陪葬!”
“不过是一个小娃娃,你若不说出个东西来老子今天就拿你下酒!”
“死来!”
更有甚者直接提着一把刀就要冲着方士砍。
不过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太多人,一个不慎竟是摔倒,刀尖差点刺入躺着的一人胸口。
方士看着面前乱成一团的山匪,面色微微泛白,他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居然会引起如此骚动。
但还是忍着心中的恐惧大声叫道。
“诸位大哥们不是我骗人,这毒就在你们煎药的水里,你们喝的每一口水,每一碗药,都是毒药!”
喧闹的房间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尽数落在方士身上,有些渗人。
只要方士说错一句话,下一刻就是人头落地。
站在边上端着药的山匪已经放下了汤药,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
架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