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梵陀态度谦恭,可脸上的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冰原上,叶莺独立一隅,她双手持杖,身旁的冰虫却没剩多少。白色衣裙上,鲜红的血迹到处都是,就像一朵朵海棠,在雪原上不合时宜的绽放着。
叶蓁两字被梵陀说的极重,他的目光不时扫向周围,似乎正期待着还有他人回应。然而白衣少女却没有给他更多的机会,面对越来越小的包围圈,叶莺反倒态度急转,莞尔笑道:
“梵大师,方才是我冒昧了。师傅说的果然没错,红莲寺的底蕴,当真不是我等小辈能够仰止的。不过大师也知,我叶氏一族乃是夕王岛的遗民,虽名义上隶属联邦,却并无多少实际瓜葛。如今血剑与联邦开战,我夕王岛并无意介入,还请大师放我离开。我们实无必要,在此两败俱伤。”
少女娓娓道来,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别处。这一幕被梵陀看在眼里,他逼近的脚步也在不知不觉间放慢了少许。
形势慢慢缓和,可僧人刚要开口,他的师妹却一脸嘲讽地斥道:
“好个狡猾的小妮子。打不过了,就扯什么井水不犯河水,真是可笑!”
显然这位西域女子并无和解的意思,而他身旁那位年轻和尚,似乎也不想就此结束这场优势明显的战斗。然而话音刚落,梵陀的声音却再次传来。他的笑容更胜之前,而温和的语气也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叶姑娘,莫听舍妹说笑。说起来,我红莲寺本就是夕王后人,与夕王岛非但不是什么井水与河水,反倒系出同源,羁绊深厚。如今姑娘想要罢战,贫僧当然求之不得。不过姑娘即是来香阳谷寻找仙葫藤,何不与我们同行,彼此也好多个照应?”
西域僧人发出了邀请,可他那句“仙葫藤”刚一出口,便引得叶莺身躯一震。一抹惊愕在少女的脸上一闪而过,她随即便摆手说道:
“大师一定是误会了。我并不知道什么葫芦什么藤。我来此处,纯粹是为了完成师傅交代的考验,同时寻找雪域冰虫,磨砺我的祈灵法杖。至于同行,那更是万万不可。这冰谷里,我若是得了大师的帮助,师傅指不定就会从哪冒出,责备我投机取巧,坏了修行。所以,大师的好意,小女心领了,我们还是就此别过。改日,小女必当上门感谢。”
叶莺且言且退,手中银杖也被她越攥越紧。然而未出数步,梵陀却话锋一转,冷笑道:
“叶姑娘,莫不是真把梵某当作痴愚小儿了?我血剑能从内部攻破翠荫乡,血洗长安城,靠的便是无孔不入的情报网,你夕王岛的秘密,我又怎会不知?”
话音落下,一声微响似从远处传来,而梵陀也在此刻皱起眉头,呵斥道:
“那日你师徒三人进入长安城,我们便知夕王秘境会有异动。而你们的目的一定是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某关键之人。虽然月湖上,你三人跑了,可人算不如天算,那人回复你们的消息,却也被我们截获。”
说到此处,叶莺的退路已被西域女子和年轻僧人截断,而梵陀也有意无意地瞟向四周,自信地笑道: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谁会想到,三十年前,十步一算的韩非子,竟是靠这香阳谷的仙葫藤,打开了夕王秘境,取走了白规。不过叶兄,令徒说得对,我们不是敌人,我红莲寺寻找秘境,也并非如同韩非,想要取宝自用,只不过是为了寻找仙师,修复红莲神剑—寸金罢了。你若相助于我,我必待你上宾,红莲寺与夕王岛也将永世结好。但如你执意干戈相向,那么不光这片冰原,会是你师徒二人的葬身之地,便是夕王岛,也会被我血剑夷为平地!”
一时间,西域番僧杀机毕现,而他的话语也并非冲着叶莺,而是隐藏暗处的叶蓁。果不其然,一阵豪爽的大笑忽自众人身后传来,可那笑声浑厚澎湃,竟让梵陀三人生出了怯意。
“你不是叶蓁?”
番僧终于反应了过来,另一边的叶莺也面露诧异。可就在这时,一道碗口粗细的激光,却毫无征兆地突射而来。一瞬之间,数名神使身体洞穿。而就在他们前方,梵陀的师弟,叶莺身后的年轻僧人,也被这道激光的余波,刺穿了腹部。
换做平时,僧人梵楼那未必会因此中招。但这暗中一枪,着实太过诡异。它的时机恰到好处,而方式竟是通过穿刺神使,袭击毫无防备的年轻僧人。
血剑部队顿时混乱,而西域少女也立即冲到她师兄的身旁,为其疗伤。一击之后,梵陀大怒,他大吼一声,臂上金环瞬间化为十道金光,砸向冷枪射出的方向。
“轰轰轰轰~~”
十声巨响接连传来,茫茫冰原地动山摇。无数冰浪顷刻坍塌,冰尘与雪花遮天蔽日。
番僧盛怒下的一击,终于让这香阳冰谷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可不等他使出下招,一只黑色麒麟却忽然窜入了人群。那麒麟有形无实,却又栩栩如生。它形如闪电,左突右闪,不消片刻,便撕碎了十余位血剑战士的身躯。
“混账!”
见此一幕,梵陀暴怒。耀眼的金辉之中,僧人的躯体节节暴长,很快便化为了一尊身高十丈的怒目金刚。远远看去,竟和佛堂中的天王造像如出一辙。
十道金环飞回梵陀的手臂,他一拳砸向那黑色麒麟,重击之下臂上铜环乒乓作响。轰隆一声,冰原炸开,黑色麒麟所在之地竟被和尚的铁拳砸出了一方巨坑。
紧接着又是十声脆响,那是僧人臂上十道金环彼此碰撞之声。只是每声过后,都有一圈冲击之力,向四周扩散。音波过后,机械战士人仰马翻,更有甚者,直接倒飞而出,最终将周遭冰柱砸的粉碎。
巨坑外,夜莺嘴角溢血,五脏六腑更是翻江倒海,痛苦异常,身上的伤势也加重了几分。虽然早在天脉大赛之时,少女便见识过这位番僧的超凡手段,可如今生死相搏,她才知当初梵陀展现的实力,怕只是九牛一毛。若以修炼品级划分,如今这坑中金刚,恐已摸到了用智巅峰的境界。
少女有些绝望,她觉得今日虽然得人相助,怕仍旧在劫难逃。想到韩丕的嘱托,叶莺有些不甘,却又很快将目光移向了不远处的梵楼那和伽莲。年轻僧人重伤不起,而那西域女子正集中精力为其吊命,顾不得其它。
此时此刻,叶莺只想于死前拉上两垫背之人,索性便再次举起法杖,驾驭身边仅存的冰虫,欲与敌人同归于尽。
然而就是这生死之间,先前的黑色电芒却再次于少女的身后浮现。她回头望去,竟意外地发现,那冰坑里的金刚巨汉,却比她还要不堪。
“这是怎么回事?”
叶莺心头一惊。此刻的梵陀,虽仍然气势逼人,但周身金光却被那黑色闪电牢牢压制。墨色电芒如同瘟疫,在巨人的身上四处蔓延,巨人粗壮的四肢与躯体也因此变得麻痹。
冰尘终于散去,巨坑的中心也变得清晰。梵陀身前,黑色麒麟消失不见,唯有一位面如磐石的男子,持刀抵住了巨人的铁拳。
“你~~你不是觉醒者?机械躯体和原石能量?你是我们的人?”
番僧终于开口,脸上却满是疑问。他无法理解,一位掌握了舟人之力的顶尖战士,为何会站在自己这位血剑祭祀的对立面。而那持刀男子,却不屑一顾。他嘴角一歪,轻蔑地笑道:
“哦?你们的人?是指血剑那帮杂碎吗?呵呵,真是讽刺,我半身金属,却为人类而战。你血肉俱全,却做了舟人的走狗。不觉得可笑吗?”
“你不是血剑?那你是什么人?”
一丝恐惧出现在了僧人的面庞。短兵相接,他竟清楚地感到,眼前渺小的对手,力量远在自己之上。然而疑问并未得到回答,伴着一股骇人的气息,梵陀只觉自己是在与阎罗较量。
恍惚间,僧人的胳膊离开了身体,三道如墨黑芒也毫无征兆地直逼他面门而去。
“三重黑铳,斩!阎!罗!”
男子怒吼。顷刻间,他手中黑刃凌厉无比。仅仅一击便斩断了巨人的双臂。
梵陀仓皇而逃,可厄运却接二连三。不知从何冒出,先前击中梵楼那的冷枪再次袭来。枪响之后,僧人腹部洞穿,已然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
这一刻,梵陀再也顾不得许多。他将体内力量燃烧殆尽,身上气息也远超用智巅峰,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这是他的终极一招,若非生死关头,绝对不会使用,而代价便是耗尽全身的修为。
“大哥!你怎么~~~~”
巨坑外,西域少女嘶声大喊,她万没想到自己不可战胜的师兄,为何只在瞬间,便被逼到了如此境地。可梵陀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僧人高声大喊:
“组合技!”
多年的默契,让这三人犹如一体,心灵神会。金光中,持刀男子被逼的不断后退,而当他身后冰柱中隐藏那人的第三枪射出,梵陀三人却在耀眼的光芒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破碎的冰川,和数十名溃不成军的机械战士。
半晌之后,血剑残余便被那男子不费吹灰之力的斩杀殆尽。待到一直埋伏暗中的狙击手走出,呆坐冰上的叶莺这才看清,援救自己之人,竟是一高一矮,一对男女。
那女子身材娇小,五官稚嫩,可脸上却有股超越年龄的冷峻。而男子,面似刀削,貌若阎罗,可嘴角却偏偏挂着抹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