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七章 求生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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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之内一地斑驳,到处都是泛着腥臭的毒液和殷红的脓血。房间的一角,一个男人倚墙而坐,他双眼微闭,面色苍白,手中的匕首寒光闪闪,两臂与胸膛却满是刀痕。

  韩丕与孙伦冲推开房门,刚一进入就看见了气若游丝的叶知秋。一块块碎肉,遍布中年男人身旁的地板,其间更有几条死去的蠕虫。见此一幕,孙伦冲倒吸一口凉气,而韩丕则猜到,这一日一夜,叶知秋竟是亲手割下了身上的腐肉,并剜去了体内的毒虫。

  身为法医,无论何种惨状,韩丕都已见怪不怪。可看着地板上的男人,他还是背脊发凉,心中更生出了几分钦佩。

  “他还活着吗?”

  孙伦冲怯生生地问道,韩丕却低头不语,径直走到了叶知秋的身旁。他将手指搭在男人的脖颈,想要探查他的脉搏。可韩丕的右手刚刚接近,叶知秋便猛然醒来。他怒目圆瞪,仅仅刹那,便将匕首送到了韩丕咽喉之前。

  “叶队长,是我!”

  韩丕连忙喊道。关键时刻,叶知秋终于清醒,数秒之后方才放下了利刃。

  “原来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中年男人声音虚弱,表情却依然坚毅。韩丕没有回答,而是开始了诊断。他先是触摸叶知秋的额头,并观察伤口,而后立即扯下几块布条,消毒并为男人包扎。半晌之后,法医终于忙完,这才说道:

  “真是个疯子。早知如此,我便一个人进来了。”

  叶知秋微微一笑,似乎并未理会。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韩丕身后,那位形如骷髅的男子身上,随即问道:

  “这位是谁?”

  “他就是给你发讯息的孙伦冲。”

  “孙伦冲?”

  叶知秋眼前一亮,立即明白了原委。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孙伦冲的身上,一番扫视之后,马上问道:

  “你就是孙伦冲?那崔~~~”

  男人的问题还未说完,韩丕却急忙递了个眼色。饶是叶知秋处事老到,反应机敏,立即察觉事有蹊跷,此后便索性佯装痛楚,闭口不语了。

  “这位长官?你想问我什么?”

  孙伦冲一脸诧异,韩丕却代为答道:“孙大哥,叶队长身体虚弱,有什么还是出去后再说吧。”

  眼见韩丕坚持,孙伦冲也不好多问,只得坐在一旁,等待法医继续为叶知秋处理伤口。

  ~~~~

  大约一个时辰,叶知秋终于有了些气色。虽然他仍无法站起,但伤口已不再恶化。

  小楼外炮声隆隆,血剑与缄默者的厮杀也似更加激烈。透过破窗,韩丕偷偷望去,立即看到冲天的火光和满地的尸骸。骨衣野兽与机械战士在地面厮杀,歼灭者战舰更是和巨型水母,隔空互射。昔日的水乡彻底化为废墟,但滔天战火却并未给韩丕带来丝毫逃走的机会。

  按照原本的计划,韩丕挑起厮杀,正是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浑水摸鱼趁机离开。然而诡异的是,天空之中,彩色水珠依旧纷纷扬扬,与血剑的战斗竟然完全没有影响水母战舰分泌孢子的能力。

  此刻叶知秋还躺在地上,虽有好转,却不能独立行走。加之孙伦冲也是个未知因素,一时之间,法医也不知如何是好。破窗旁,他双眉紧锁凝视窗外。而就在这时,一部血剑机甲竟有意无意地吸引了法医的注意。

  乱军中,钢铁与血肉混杂在一起。也不知是否积怨已久,搏杀的双方皆是毫不留情、以命相搏。但奇怪的是,韩丕视野尽头,那部战争机甲却始终鬼鬼祟祟,东躲西藏。它时而出现在残垣之后,时而隐匿于弹坑之中,虽有时也会打上两枪,却更像是滥竽充数,出工不出力。

  滑稽的一幕让韩丕似曾相识,他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好友,不由叹道:“难道是胖子?他们也进来了?”

  如玉圆环浮于法医瞳孔,借助鬼眼冥瞳,韩丕立即发现机甲周围竟还裹着一层淡淡的青光。而正是这道青光,挡住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水母孢子。

  “没错,一定是疯婆子和流川了。”

  韩丕愈发笃定。为了将同伴引来,他放出骨簪。战火中,细小的白规飘忽不定。片刻之后,骨簪在机甲的面前晃了两圈,而后竟果然将它引了过来。

  约莫十分多钟,血剑机甲终于溜到了小楼之中。轰的一声,机甲舱门应声打开,而韩丕还未看清来人,便听到胖子的呼喊。

  “好你个丕子,终于让我找到你了。这一天一夜,你没事儿吧?”

  韩丕摇头,可还未开口,便被另一人抓住了胳膊。他的身旁,苏浊清目露关切,眸子里竟有银光闪烁。然而眼见韩丕无恙,苏浊清立即转忧为嗔,狠狠在法医胸口锤了一拳,而后说道:

  “好你个韩丕,做事怎么这么没有分寸。一天一夜?就不知道早些出来吗?”

  无奈之下,韩丕只得解释。整整一炷香的功夫,三人你言我语,却将叶知秋与孙伦冲晾在了一边。

  也不知是否过于尴尬,站在墙角的孙伦冲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少女与胖子抬头望去,这才想起还有两人。又过半日,屋中五人终于逮到机会,借着机甲溜出了齐庄。而刚刚逃出,苏浊清便着手将小镇重新封印。整整半个小时,她才算勉强堵住了两日前被自己与韩丕打开的折叠空间。

  ~~~~~

  傍晚时分,水涧旁的森林,黑甲部队重新安营扎寨。数十名士兵支起了帐篷,并轮流放哨,而胖子则再一次充当起厨师。

  之后的晚饭,其乐融融,紧张的气氛也终于消失。篝火前,人们大块朵颐,孙伦冲更是狼吞虎咽。然而晚餐的营地里,苏浊清并未出现。为了用青木之力给叶知秋疗伤,结束封印之后,她便一直呆在叶知秋的帐篷里。

  晚饭后,韩丕盛了些食物,打算为二人送饭。然而当法医迈入叶知秋的住处,却发现帐篷里只有中年男人一人。

  看到韩丕前来,叶知秋微微笑道:

  “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苏姑娘的?”

  韩丕面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太自在。他将饭食放好,随后问道:

  “你的伤怎么样了?”

  叶知秋轻轻摇头,脸上仍带着笑意。他缓缓坐起,拿起饭碗,而后说道:

  “你看我都能自己吃饭了,当然是好的差不多了。青木之力,果真名不虚传。”

  话音落下,帐篷再次陷入了宁静。叶知秋继续吃着,韩丕却无话可讲,很快便打算离开。然而法医刚要起身,叶知秋却再次开口,淡淡说道:

  “急着走?不必担心,苏姑娘应该是去研究齐庄的封印了。你去也帮不上忙。倒是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什么事?”

  韩丕有些尴尬,但还是应道。

  “那孙伦冲有问题?”

  叶知秋开门见山,第一个句话便指向了那个与崔柳息息相关的神秘男人。韩丕重新坐下,他的眉头又一次蹙起,随后便将发现孙伦冲的经过,和孙伦冲自己的解释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故事讲完,叶知秋陷入了思索。一分钟后,他方才开口,语气也严肃起来。

  “你是觉得,孙伦冲关于崔柳的故事有问题?”男人问道。

  韩丕显得有些犹豫,他微微摇头,但还是说道:“不能说有问题。但关于崔队长封印齐庄,却忽略了援军一段,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恩,你的怀疑有道理。”

  男人应道:“那么大一支部队,崔疯子不可能没有发现。而且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最后数千名士兵都饿死了,反倒是身为平民的孙伦冲还活着。这点,不符合逻辑。另外,距离疯子封印齐庄,怎么说也有一个多月,那孙伦冲又是吃什么挺到最后的呢?”

  仿佛切中要害,叶知秋刚一说完,韩丕的面颊竟似微微一颤。他看向窗外,深吸了一口夜风,这才说道:

  “昨晚,趁着孙伦冲睡着,我检查了那些士兵的尸体。仿佛出现了变异,那些尸体并未腐化,而且还非常新鲜。此外,我还在孙伦冲居住的三楼发现了不少人骨。”

  “什么?”

  叶知秋有些不可思议。慢慢地,他的表情也变得扭曲。

  “你是说~~”

  一个可怕地念头慢慢占据了两人的脑海,而不等叶知秋将话说完,韩丕便率先答道:

  “根据这些年我法医的经验,可以断定,这一个月来,孙伦冲是靠食用人肉活下来的。不过,究竟是什么让他拥有如此强大的求生欲呢?”

  小小的帐篷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空气也变得无比沉默。数秒之后,叶知秋终于开口。仿佛早已见怪不怪,中年男人沉声答道:

  “战争年代,这样的人,我倒是见过一些。至于那不顾一切想要活着的念头,要么是出于极致的爱,要么便是出于极端的自私。”

  “所以说,你也认为孙伦冲是坏人?”

  韩丕又问,叶知秋却轻轻摆手。他面无表情,好似陷入了回忆。数秒之后,中年男人才缓缓开口,沉声道:

  “其实人这种动物,很难用简单的好坏衡量。而且很多情况下,好坏并无意义,更多要看他对你有害有益。而至于孙伦冲,别人或许没有办法,韩丕你却不应为难。”

  “为何?”

  法医诧异,叶知秋却答道:“如果我的情报没错,你不是拥有窃取他人记忆的能力吗?孙伦冲是好是坏?动机几许?崔柳又在何处?对于韩公子你,不应只是举手之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