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
韩丕不屑地应道。他本就是温柔之人,更不愿牺牲朋友的性命。可不及他继续反驳,叶知秋却甩开了法医的拳头,冷冷地说道。
“我不知叶蓁与你说了什么?但如果你宁可见死不救,也不愿吐露秘密,便证明它足够重要。人生如棋,落子不悔。既已别无选择,便不应有多余的情绪。让愤怒和悔恨驾驭自己,只会让理智不存,最终酿成大祸。韩丕,你明白吗?”
“不明白!”
韩丕愤怒地斥责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有价值。我们无权替别人取舍。以牺牲他人,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样的做法,令人不齿!”
“你跟我谈牺牲,还与我讲不齿?”
叶知秋不禁冷笑。他走到苏浊清替身的尸体旁,淡淡道:
“人类文明已历经七纪,而每次湮灭,都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枉死。面临绝对的力量,天谕者也好,舟人也罢,皆都化为烟尘,更不消说那些在他们眼中如蝼蚁般的凡人。”
说道这里,男人的声音越发低沉,隐隐中竟似有无限怒意。屏幕上的画面,换成了无数文明的废墟,而叶知秋也在这时说道:
“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若无人为他们抗争,那些凡人,便是连做出选择的权力都没有。韩丕,你心存怜悯没有错,但如若有朝一日,当你肩负了亿万人生存的责任,那么任何一丝犹豫与怜悯,都会铸成不可挽回的错误。韩丕,你知道吗?有时向自己所谓的良心妥协,恰恰是为了更大的不妥协。”
一时间,叶知秋语气激愤,竟一改他平素模样。男人的气势,让韩丕失了底气。他不知如何反驳,但心中总不认同。不知不觉间,房间竟陷入了沉默。
又过半晌,还是韩丕再次开口。他不愿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问道:
“叶知秋,你说青木苑不过冰山一角,可时至今日,那天谕寺也未作恶。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也未作恶?有何意义?”
男子冷笑,凝视韩丕,而后说道:“有无作恶,你自行判断。而我的责任,便是与你将故事说完。”
房间内显示屏的画面再次变化,而一群巨人和机器的图影,也随即出现。
“我们不知天谕者和舟人从何而来,却知道他们都企图影响人类文明的走向。天谕者认为,觉醒者是人类进化的最终方向,依托青木的世界才最为和谐。而舟人则认为,天谕者是异端。无机体才是永恒世界该有的形态,他们孰对孰错,我不知晓,但历次灭世皆因此而起。”
叶知秋娓娓道来,情绪和语气也恢复了平静。
“在当今时代,天谕寺已遍布全球。他们传播知识,造福人类,这本是好事。但与此同时,天谕者的对头,舟人也建立了自己的组织——永恒神殿。韩丕,你知道血剑是昔日独立派的余孽,却不知道他们已为舟人控制。”
“什么?”
韩丕一怔,一时难以置信,可叶知秋却继续说道:
“这并不值得惊讶。要知道,当今世界,几乎所有国家都落入了天谕寺与永恒神殿的掌控,便是秦联邦也不能幸免。为了确保最终战争的胜利,它们除了掌控各国政府的关键职位,更不惜用各种手段控制他们认为重要的人。而方才你所中的缚骨咒便是那诸多手段的一种。”
说道此处,法医瞠目结舌,心中的世界,也仿佛在慢慢坍塌。叶知秋的口中,青木苑的形象逐步转变,但脑海里,韩丕还是很难将苏浊清与那些不择手段的阴谋家联系在一起。
“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我不想听,也不相信。”
韩丕有些不安,语气也变得焦躁,可叶知秋却恢复了最初静若止水的状态,道:
“你信与不信,与我无关。作为老师的学生,我不过是履行责任。要知道,黑甲是你父亲所建,而他的初衷则是于即将到来的乱世里,尽可能保全那些无辜凡人的生命。这点,便是黑甲之内,其实也无人知晓。我更无义务,逼你相信。”
“什么?你是说黑甲是我父亲所建?”
接二连三的辛秘,继续冲击着韩丕脑中的世界,可回想起儿时眼中爸爸,法医也不禁动摇。
“真是这样的吗?父亲是对的吗?难道青木苑真非我想象的那样?”
韩丕心中喃喃,但很快又不再思索,而是急切地问道:
“那我父亲,他还活着吗?”
“不,他已经死了!”
叶知秋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情绪,可字字句句,都如千钧巨石,压在了韩丕身上。
“你说什么?父亲真的死了?”
泪水从法医眼眶涌出。他紧紧抓住男人的胳膊,不停摇晃,可叶知秋却毫无反应。
“他怎么死的?”
“谋杀!”
“是谁杀了他?我的仇人是谁?”
韩丕急不可耐,但叶知秋仍旧不为所动。他缓缓摇头,厉声道:
“韩丕,你是韩非的儿子,却不是他的同志。韩公究竟如何死去,其中又有何阴谋,这一切只有等你真正继承了他的遗志,我才会告知。”
“我,我是他的同志。我相信父亲的一切。告诉我!”
“混蛋!”
突然间,叶知秋破口大骂!
“韩丕,你又被情绪左右了。不要因为他人,影响自己的判断。你这样只会成为被命运掌控的懦夫,不配成为韩公之子。不要胡搅蛮缠,若到时机,我自会想告。”
无奈之中,韩丕终于作罢。他呆立原地,如丧考妣,而叶知秋也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
法医突然说道:“叶知秋,叶蓁留了封信笺给你。他说夕王岛会提前出世,让你务必赶回,事关亿万人性命。”
“那信笺在哪?”
叶知秋的声音依旧没有情绪,仿佛韩丕的话语对他并不重要。
“在观木居我租的房子里。具体位置,我想不用我告诉你们吧。”
“恩,知道了!”
男人没有感谢,似乎使命已经完成。可与此同时,韩丕却又再次开口,道:
“叶知秋,我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这一次,联邦的情报局长终于有些意外,而韩丕也说道:
“我要前往弦月禁区办一件事。希望你们能掩护我进入此地。”
“为何选择我们?”
“青木苑里有奸细。”
“我是问你为何选择黑甲?”
叶知秋再次开口,语气也变得严厉。法医一愣,这才应道:
“我信任你们。”
“韩丕,我再提醒你一次。不要相信任何人。这世上,你能相信的只有你的内心!”
“那你到底帮不帮忙?”
法医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追问。叶知秋回过身来,微微点头。他沉声道:
“我可以帮你。但作为交换,你也需为我办件事情。”
“何事?”
“帮我找到一人!”
“何人?”
韩丕又问,叶知秋却只说两字,道:
“崔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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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夜,夏城平民区,一伙神秘人接走了流川与苏浊清。次日一早,青木圣女照常出现在了翠荫乡,而化作叶蓁的叛徒韩丕也如期出现在了青木天牢。
韩丕被捕的第三天,天脉大赛的颁奖仪式终于开始。青木苑七先知,四位出席,芈晖却不在其中。仪式由花想容主持,最终海外一队苏氏兄弟成为了冠军。而由于越州、琉球、海外二队和滇州小队皆被定为奸细,犯了叛国罪,他们的名次也被取消。大赛的结果令人意外,闽州的洧氏兄弟和琼州的柔荑、镜花、水月,反倒进入了前三名。
又过数日,青木苑的修行者学院宣布成立。学院被命名天枫学堂,而诸州修行者中的佼佼者,也陆续接到了学堂的入学通知书。只是令人诧异的是,这所联邦最重要的学府最终竟未设在长安,却被安置在了夏城。而苏浊清作为青木苑圣女,则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天枫学堂的首位校长,连日便被派往了夏城。
又过一周,帝都长安逐渐从战火的创伤中恢复,但民众的愤怒却随着舆论的推波助澜达到了极点。血剑作为罪魁祸首,被多家媒体披露,而对弦月禁区发动战争也已箭在弦上。
这期间,一桩公审成了战争前民众愤怒发泄的出口。远东矿石集团董事长夏童之子韩丕的叛国罪,在一场场审判后,最终确定。
这场审判,举世震惊。最终夏童引咎辞职,便是昔日联邦的英雄韩非也被人扒出。韩公的形象因此蒙羞,而坊间更有传闻,说韩非也是间谍,已被处死。只是这个传闻,最终遭到了政府和军方的驳斥,而韩丕之案,最终也以罪犯伏法而告终。
终于,当年秋天的某日清晨,化身叶蓁的韩丕被枪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