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历二千七百年,幽冥原界,天下大乱。
史书记载,当年五月,有异星自天外来,终坠于月。同日冥月沧木生异枝,其名白瑰,色如霜雪,质若美玉。
神木生变,万物不安。原界各地,沧树良田,遍生恶果。其形似骷髅,其瓤若血肉,人若食用,暴毙而亡。乡民惶恐,变乱四生。
次日,鬼方、冥朔、幽土三国国君率舰队赴冥月。三国交战,鬼方占得先机,鬼帝殷然先至冥月。
鬼帝拜沧木,却见一果自白枝生。果坠于地,瓤生妖女。妖女色美,帝为其所惑。当日乃返,帝废其后,欲纳妖女为新妇。
又三日,鬼方设典,册封新后。礼成,却生叛乱。鬼帝殷然为其叔殷朝阙诛杀。殷朝阙自立为帝,后誓杀妖后,以正社稷。
次日,新帝于王城设万魂诛邪阵。十万妇孺被戮,是为人牲。然阵不成,妖后反获幽冥之力。帝都王城,妖魅四起,魍魉丛生。叛军为异鬼屠,新帝亦死于变乱之中。
为平异鬼,鬼方丞相耿炯调天河舰队入京师。当日王城,万炮齐鸣,火从天降,如流星坠地,天火灭世。楼宇王宫付之一炬,百万平民无一生还。
然坊间又有传闻,曰剿鬼之时,妖后暴起。其人挥剑向天,斩敌数万,又灭天河神舰十余艘,救平民数万。
待战乱平息,诸人皆不知妖后所踪。后因恶果之祸不止,鬼方、冥朔、幽土三国皆下令追捕妖后。凡见其行踪而报官者,赏金十万。
又一月,恶果之祸,仍无止像。鬼方境内,诸子夺嫡,战乱频生。幽土、冥朔二国,亦借机干政,出兵伐之。原界诸国,民无粮,人无居。饥民易子相食,析骸而炊。八荒四海,赤地千里,人烟断绝。
~~~~
就在幽冥原界,渐渐沦为地狱之时,鬼方国的边境,一只由老弱妇孺组成的百人队伍,正艰难地跋涉着。
队伍最前,一位老者驻足而望。他衣衫褴褛,面如菜色,可即便虚弱不堪,他的眼神却依旧坚定。
片刻后,一位农妇走到了他的身旁。妇人骨瘦如柴,面色苍白,远远看去就像刚从坟冢中爬出来一般。
“村长,那冥涯林地还有多远?那里真的有食物吗?”
农妇问道,声音虚弱,老人却手指前方,坚定地答道:“不远了,不远了。再有两日,应该就到了。传说那里,人迹罕至,却土地肥沃。到达之后,我们采摘野果,捕杀野兽,应该很快就能重建村落了。”
“可是~~”
妇人叹了口气,她看了眼身旁马车,又瞟了眼身后队伍,而后焦虑地说道:
“村长,马车上的食物恐怕已不够一日。本来,村中逃出之人,只有三十。可一路上,您收纳难民,现在我们的队伍,已经过百。如现在还不赶些人走,我们恐怕都坚持不到目的地。”
话音落下,老人面露忧色,但思索后,还是摇头道:
“小娟,这些都是人命,我们又岂能见死不救。你先通知大家口粮减半,优先孩子。若还不够,便将牛马杀了食用。等进入林地,大家可都是重建村子的火种。”
“不过,村长~~”
妇人还欲再说,村长却坚定地摆了摆手。队伍再次前行,众人沉默不语,唯有孩子的哭声,回荡四野。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从身后传来。不消片刻,十余黑甲骑兵便冲到了队伍之前,他们拔出马刀,为首的将领更是厉声呵斥道:
“你们是何人?现去往何处?”
见此一幕,老人走出人群,他躬身作揖,颇为恭敬地说道:
“禀告军爷,小人是百里外云方村村长,程锦鸣。我身后是云方村幸存的村民和沿路聚到一起的灾民。我们此去是为了寻找可耕之地,重建村落。”
“笑话!”
那将领满脸不屑,他将刀刃抵在老人的脖颈,而后说道:“妖后不除,这原界哪还有可耕之地。”
说罢,他又掏出一纸画像。画像上,乃是一美貌女子,而将领也随即问道:“你们可曾见过此人?”
老人摇头道:“禀告军爷,小老儿一路上确实收纳了不少难民,却并未见过画上之人。”
将领抬头,望向诸人,果见队伍中竟是些老弱病残。其中虽有不少女子,但不是些怀抱孩子的半老徐娘,就是些灰头土脸的乡野村妇。仔细地检查之后,黑甲士兵并未发现画上之人,而老人也趁机问道:
“军爷,您看我们这里并未有您所找之人。现在是不是可以放我们离去?”
“想走?”
将领冷笑一声。他挥挥左手,身旁士兵也立刻散开,将难民团团围住。而将领也在此时喝道:
“你们不思报国,擅离乡土,都犯了死罪。现在还想离开这里,当真是痴心妄想。”
“可是军爷,我们都是些老弱,庄稼又颗粒无收。若不寻可耕之地,恐怕都要饿死。您又让我们如何报国呢?”
老人反驳道,可那将领却哈哈大笑,满脸嘲讽地说道:“不知如何报国?哼哼,爷爷马上就让你知道。”
说罢,将领便下令士兵,将难民驱赶至另一个方向。
半晌之后,难民队伍被带到了一所军营。然而众人刚刚走入营寨,一股浓浓的血腥臭味,便扑面而来。顷刻间,孩子们啼哭不止,不少妇人更是呕吐不止。然而,人群之中,一位枯瘦少女,却面色警觉,眉头微蹙,似是发现了什么。
“军爷,您莫不是想拉我们做壮丁?可我们这里哪有能够打仗之人,还请军爷将我们放了。那些粮食,你们拿走即可,还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营地里,老人再次苦苦哀求,可那将领却置若罔闻,浑然不顾。
不久之后,难民队伍被搜刮干净,百余妇孺也被押送至一片广场之前。广场上,肉香四溢,不少士兵正在施火烹饪,而热锅中更是盛满了可口的肉汤。
孩子们不再啼哭,妇女们也不禁流下了口水。老人满脸不解,那将领却微笑地说道:
“小老儿,我们是朝廷耿相的部队。如今冥朔、幽土两国入侵,而诸王子不思抵御外族,却起兵夺嫡,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
老人不住点头,而那将领也继续说道:“所以说,耿相带领我们剿灭皇子,驱逐异族,是不是正义之举?”
“正义,正义!”
老人再答,他不住磕头,竟如捣蒜一般。
“然而打仗需要士兵,士兵需要吃饭。村长大人,今日我请你们来我这里,便是为了解决士兵的军粮问题。”
将领又说,村长却不明所以,但心中却愈发恐惧。他看向四周,而后问道:
“可是军爷,我们的粮食,你们已经拿走,还要我们做什么呢?”
“恩,你们的粮食不够。”
将领说道。他又指向远方,却见一口巨大的石撵,正在广场的中央。石撵之中,满是鲜血,似乎还有些碎肉正在其中。
老人毛骨悚然,而那将领却哈哈笑道:“小老儿,听说过两脚羊吗?今日你们便要为国捐躯,做一回两脚羊!”
话音落下,老人噗通跪地,他嚎啕大哭,苦苦哀求,道:“军爷,我们都是些老骨头,瘟婆子,又脏又臭,还有疾病。还请军爷放过我们,不要吃人。”
说着,老人又顿了顿,继续道:“即便一定要吃,也请军爷只吃我们这些老人,放过那些孩子!求您了。”
说道这里,百余难民都明白了自己的命运。有人想要逃走,却被周围士兵,一刀劈死。而眼见此幕,其余人吓的瘫坐在地。
但那将领却更加兴奋,满脸狰狞地笑道:“小老儿,我们不挑食。老的,小的,我们都吃。来人啊,将他们的衣服拨了,而后推入石撵,碾成肉酱。大家要吃新鲜的。”
“是,大人!”
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即下手,难民队伍亦是哭声一片。而就在这时,一位女子却昂首而立,不为所动。她冷眼看向为首将领,双眸之中,竟似带着冰冷的杀意。
“小婆娘,你看什么看?死到临头了,还横什么横?”
显然,那将领也注意到了眼前女子。他心生战栗,只觉这枯瘦丑女无比眼熟,却又说不出在哪见过。
“你是谁?”
将领问道,而那女子却淡淡答道:“我就是你们所找之人。”
将领大惊,他拔出长刀,满脸惊愕地说道:“你就是殷然的妖后?”
“妖后?”女子冷笑一声道:“随你们怎么说吧。你们不是喜欢吃人吗?今天就让你们尝尝被吃的滋味。”
话音落下,士兵们纷纷涌来。可不及他们拔出刀刃,一柄骨钗便自那女子的乱发中飞出。骨钗随意游走,便如银色的游鱼在人群中穿梭。
片刻之后,十余士兵倒毙而亡,竟无一不是被骨钗刺透右眼,洞穿头颅。
“鬼啊,鬼啊!”
将领大喊,拔腿就跑。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圈却从少女脚下生出。刹那间,黑暗没过他的身躯,将领的身躯也随之枯败、腐烂,瞬间便化为了僵尸。
顷刻间,群鬼并起,大啖血肉。仅仅须臾,营寨中数百官兵,并尽数丧命,沦为了僵尸的晚餐。
寒风呼啸,肉汤的味道还在空气中回荡。百余难民,无一伤亡,可所有人都吓得目瞪口呆,瑟瑟发抖。
“你是妖后?你就是那灾星?”
村长身旁,那名叫小娟的村妇,最先反应过来。她手指少女,厉声大喊:“就是你!就是你带来了天灾!你这恶魔!不能让你活着。”
说罢她竟向少女掷出石块儿,而其余难民竟也不知从哪找回了勇气,举起石子,向少女砸去。
一枚石子砸中了少女的额头,她肮脏的面庞也瞬间被鲜血染红。但少女没有说话,也没有愤怒。她面色茫然,转身就走,似乎早已习惯了眼前的一切。
然而就在这时,难民们竟同时坐下。他们呆坐在地,眼中也失去了神采。仿佛一群机器,被人按下了暂停的按钮。
少女回顾,她茫然地回头看去。可视线扫过,她却在众人有眼无珠的眼眶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目光。一股无比熟悉,却又非常陌生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