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三个人吃了早餐,然后一起来到了县招待所。
谈判组法务负责人李静秀已经在等着了:“董事长,按照你的要求,离婚协议书已经写好了。”
李静秀二十八九岁,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戴着眼镜,头发挽在脑后,看起来非常的干练。
沈川点点头:“一会你就跟我去一趟。”
李静秀点点头,心里很是雀跃。跟着老板去办事,而且办的还是老板家里私事,这就是她最大的信任。
沈川问周爱玲:“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明天我在陪你去学校?”
周爱玲给沈川整理着衣领:“你去忙你的吧,我就是回学校看看。我教的那个班,今年就要升初中了,还有不到一个月考试,我如果不回去看看他们,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沈川无奈的说道:“行吧!”说完看向一边的何佳丽,“何助理,给她安排一辆车。”
周爱玲说道:“不用安排司机,我自己开。”
何佳丽点点头,把她的车钥匙,在司机手里要了过来:“开我的车去吧。”
周爱玲接过钥匙,转身上了车,然后打开车窗:“你要是回来的早,打电话给我。”
沈川摆摆手:“好,你慢点开。”
周爱玲走了,沈川对李静秀和磕巴说道:“我们也走吧。”
依然是高云海开车,李静秀坐在了副驾驶,何佳丽跟沈川坐在了后面。
沈川说道:“你在家休息休息,没有必要跟我去。”
何佳丽说道:“我还是去跟你转转吧,看看向下的风景。”
沈川笑了笑:“乡下哪有什么风景,坑坑洼洼的马路,车轱辘一过,漫天的尘土。”
老沟村,距离莱清十九公里,距离乡只有八公里。十来分钟,就到了石山乡。
沈川说道:“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国道两边都是商铺,店面看起来很破旧,但卖什么的都有。五金、杂货、小卖店、饭店等等,整条街看起来很是繁华。
何佳丽看着车窗外,意外的说道:“看起来还很繁华。”
“是占了国道的光,你看,最火的还是饭店,这才几点,就有长途车停在饭店门口吃饭。”沈川说完,拍了一下高云海肩膀,“老高,看到前面小桥了吗?在桥头右拐下路。”
眨眼的功夫,车到了桥头,是一个十字路口,沈川说道:“这里是乡中心位置,左拐,顺着路往上走,就是西山村。这个路口小菜市场,每天都有。而且阴历初三、初六、初九还是大集,往西山村去的这条路,还有两边的胡同,包括前面一条通往南山村的路,全部是集市。我们石山乡的集市,是整个县最大的,每到集市的日子,附近几个乡镇,都会到这里赶集,那是相当热闹。”
因为国道和下道的土路落差比较大,有一个石头坎儿,而且路还有点窄,高云海小心翼翼拐下来,车还是拖了一下底儿。
沈川指了指车窗外:“这是照相馆,开多少年了,我也不知道。据我爸说,他小时候就有这个照相馆了,他跟妈的结婚照,就是在这拍的,一张两寸的黑白照片。”
路两边是低矮的民房,路更是坑坑洼洼,颠簸的走了能有两百米,沈川突然说道:“停车!”
高云海缓缓的把车停在了路边,沈川推开车门下了车,看着对面:“这就是乡小学,我的童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五辆豪车停下来,顿时引起很多人目光。尤其是小学门口两边,除了民房改的商铺,地摊也不少,卖什么的都有。现在还没有到中午,等到了中午放学的时候,卖东西的更多。
何佳丽站在沈川身边,看着斑驳的学校院墙,远处破旧的校舍,还有上体育课的小不点,顶着烈日,在满操场的奔跑着,笑着,闹着。
“我出生在新界北部,我记忆中,那里全都是农田和低矮的民房,上小学时,校舍也很破旧。八九年前,由四大家族的曾家捐建了新校舍。”
这时,一名头发花白,身高也就一米六左右的干瘦老头,远远的在学校内走出来。上身是白色的确良衬衫,下面是黑色的裤子,脚上是黑色布鞋。
干瘦老头走出大门,看到对面停着一溜豪车,还站着一群人,尤其是这一群人,穿着和气质,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老头不知道这群人站在学校门口干什么,疑惑了扫视了一圈,突然目光在沈川身上停留了那么两三秒,接着摘下老花镜擦了擦,戴上后,又看了看沈川,然后微微一摇头,转身向国道方向走去。
看着老头的背影,沈川笑了:“那老头是我的班主任老师,交了我六年数学。”
何佳丽说道:“他好像认出你来了。”
沈川说道:“认出来了,但你们站在我身边,再加上这些车,他不敢确定。”
何佳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你怎么……”
“没打招呼是吧!”沈川说道:“这个时候,这个场面,不适合打招呼。晚上,我去他家。”说完转身上车,“走吧!”
贾政刚的家,在老沟村东头,旁边就是一条深沟,这也是老沟村的由来。
这个家伙昨晚打了一夜的麻将,刚结束牌局,直接去小卖店买了半斤猪头肉和五香花生,还有一瓶五十度的大高粱。
跟他一起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剃着光头,一个留着长发,一个光着膀子,一个穿着无袖背心,胳膊上描龙画凤。也不知道是脚上的拖鞋不合脚,还是怎么的,走路一摇三晃的。其中,光头手上也拎着东西,一块大豆腐,一袋儿大酱还有两棵葱。
贾政刚一路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估计昨晚没少赢。
“刚哥!”光头说道:“嫂子都走好几天了,要我说,该接回来就接回来。你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在家连个热乎饭都吃不上。”
穿背心那个家伙说道:“接个屁,老娘们儿不打,三天就上房揭瓦。有些事儿,就不能惯着,要让她明白,谁才是一家之主。你看看我家,我打她,从来都不敢往家跑。她跑了,回来就继续打,直到她服为止。”
光头一摸光光的脑袋:“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有老婆不知道珍惜,我他妈的一个光棍儿,想找个媳妇疼,都找不到。”
贾政刚冷哼一声:“她爸会把她送回来的,我去接什么。如果我去接了,她就会登鼻上脸。”
这个家伙上身穿着半截袖的确良衬衫,下身是西裤,脚上是凉皮鞋。即使是打了一夜的麻将,大背头也是一丝不苟,没有凌乱。而且长得眉清目秀的,按照这个年代的说法,真有点奶油小生的感觉。这也是沈丹当初嫁给他的原因,只是谁能想到,这个家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已经烂透了。他沈川不算好东西,但做什么都是有底线的,贾政刚就是没有底线的人。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喇叭声,三人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只见五辆豪车眨眼间到了他们身边,然后疾驰而过。
背心儿男破口大骂:“玛勒逼的,开个破车了不起啊,差点吓死老子。有能耐别跑,老子弄死你。”
他的话音一落,刚刚过去的五辆车突然停了下来,背心儿男的心就一突突。脸色变得有些白,难道听到我骂他们了,要找我麻烦?
不要看他骂骂咧咧,好像很牛逼的样子,像他这种人也就欺负欺负老实巴交的村民,真要是碰到横的,他也怂。就像前面那几辆车,里面坐着的,能是普通人吗?
贾政刚看到背心儿男的怂样,嗤笑一声:“怕个鸡毛,这是老沟儿,咱自己家门口,他还能翻上天?走,过去看看,老子有心脏病,刚才被吓到了,必须要赔钱。”
一听到赔钱,背心儿男眼睛一亮,胆气顿时一壮。确实,这是在自己家门口,怕个鸡毛。
“对对对,我的心脏也不好,被他们按喇叭吓到了,必须赔钱。”
光头没说什么,本来他年纪最小,一直都是跟着贾政刚和背心儿男混的,在三人小组中,他是最没有发言权的。
三个人晃晃悠悠来到第一辆车旁,抬手敲了敲车窗,嚣张的说道:“下车,下车,别他妈的躲在车上,要是不下车,老子把车砸了。”
沈川坐在车内,歪头对何佳丽说道:“这个人,就是今天我们的要找的。”
这时,磕巴他们下了车,一水的西装墨镜,把三人围了起来。
这他妈的跟港片似的,一下就把三个家伙震住了,贾政刚也是秒怂。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嚣张的样子当然无存。
沈川看着磕巴他们,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他觉得这样穿着太招摇了,但何佳丽包括曹楚珍,非常强烈的要求,给磕巴他们配西装。因为这是公司形象的一种体现,作为老板的保镖,出去了穿得乱七八糟,像什么话。没看到香江那些富豪吗?哪一个不是如此,出门上个厕所,都带着一大群保镖。
沈川很想说,香江那些富豪估计也不想那么招摇,只是治安太差,随时都有被绑架的可能,所以他们不得不如此。可最后他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因为这个时候的内地,好像不比香江好多少。
他记得,上辈子在今年的四月份,就开始了历史上第二次严打,可现在都六月份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是他这个蝴蝶翅膀扇的,就是已经开始,但还没有全国展开,影响力还没有达到最大,消息没有传出来。
沈川微微一摇头,推门下了车,这事儿也没什么好想的,一会打个电话,问问刘海就知道了。
只是他一下车,倒是把贾政刚吓得够呛,手里拎着的酒和猪头肉,差点扔在地上,转身想跑,被一名兄弟拦了下来。
“贾政刚,你不是总说要弄死我吗,现在见到我,跑什么?”沈川在兜里拿出烟点了一根,看了一眼傻傻站在一边的光头和背心儿男。
贾政刚脸色变了又变:“沈二川,我只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别以为我怕你。”
沈川咧嘴一笑:“放心,这次来,我不打你。”
一听沈川不打他,贾政刚身板儿拔了拔,可看到十多个面无表情的西装墨镜,心又是一哆嗦,腰再一次弯了下来。
他不知道沈川怎么会在车上下来,跟这些人又是什么关系。但他能感觉到,沈川已经不是以前的沈川了,身上那种慑人的气势,以前沈川身上是没有的。而且,沈川身后站着的两个女人,也是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啪!”沈川打了个响指。
李静秀在公文包里,拿出离婚协议书交给沈川。
沈川把离婚协议书举到贾政刚眼前:“念念,上面写的是什么。”
“离婚协议书!”贾政刚条件反射的说出声来,紧接着气急败坏的吼道:“沈二川,你不用想。我告诉你,沈丹就算死,她也要死在我贾家,离婚,你做梦。”
沈川抬手一挥,李静秀拿出律师证,非常严肃的说道:“叫李静秀,是川禾集团法务部律师,根据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虐待可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手段特别残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
根据第四十六条的规定,还应承担损害赔偿责任。虐待是指故意折磨、摧残家庭成员,使其在肉体上或精神上蒙受损害,虐待可表现为积极的、作为的形式,也可表现为消极的、不作为的形式。如打骂、恐吓、限制人身自由、不予衣食、患病不予治疗等。持续性、经常性的家庭暴力,构成虐待。”
贾政刚没怕,背心儿男倒是怕了。在他看来,打自己媳妇是再正常不过了,怎么还犯法了。他别的没记住,就记住无期徒刑和死刑了。
“小丫头,老子不是吓大的。”贾政刚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想去告老子,那就去告。”
沈川说道:“贾政刚,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已经掌握了你虐待沈丹的一切证据。如果不是因为婷婷,今天来找你的就不是我,而是警察。”
沈川把离婚协议书再一次举到贾政刚面前,声音突然变得森冷:“签了它,你跟沈丹好合好散,以后还是婷婷的父亲。如果不签,我会让你在监狱里呆一辈子,到时候你跟沈丹会自然的解除婚姻,而你将永远失去,婷婷这个唯一的血脉。”
“不信?”沈川看着一脸冷笑的贾政刚,“还记得八三年的严打吗?”
提起那一年的严打,贾政刚就是一哆嗦。那年他只有十五岁,现在有时候想起来,仿佛还能听到警笛声。
他们老沟村,就有十来个在那次严打中被抓了,四个判了二十年以上,两个无期,两个死缓,三个死刑,枪毙的时候,他还去现场看了。后来,就埋在了村后那片小树林里。以前打鸟,他经常去那个小树林,总是看到那三座荒坟。
看着贾政刚脸色的变化,沈川抽了口烟,继续说道:“第二次严打,马上就来了。如果我举报你,在加上你虐待妻子,你觉得,会判多少年?下半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在监狱里走出来?”
“别……别唬我。”贾政刚一梗脖子,色厉内荏的说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沈川说道:“我还可以告诉你,因为明年香江回归,这次严打,要比上次力度还要大,还要严厉。”
之前他说的那些,包括李静秀,都是在吓唬贾政刚。但这次严打,可不是吓唬,而是事实。第一次历时三年,而这一次,计划在两年时间内,迅速改变现有的社会治安情况,保障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力度空前的大。
如果沈川真要举报贾政刚,如果是平时,他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也就是拘留罚款,顶格处罚,一年到头了。但真要在严打期间,从重从严处理,贾政刚的问题就严重了,即使不被送上刑场,判个二十多年,甚至是无期,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一直都不认为你是傻子。”沈川接着说道:“信不信,你心里应该有数。最后再说一遍,你最好把离婚协议签了,这样你好,沈丹好,婷婷好,大家都好。”
贾政刚咬着牙说道:“不签!”
沈川耸了耸肩:“既然你这么执着,那我就成全你,让你下辈子,在监狱里呆着。不过,在这之前,也要给你一个教训,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沈川的话音一落,磕巴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了贾政刚屁股上。
毫无防备之下,贾政刚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来了个嘴啃泥。紧接着,磕巴一挥手,几个兄弟对着贾政刚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因为当过兵,知道打在哪里最疼而不致命。
贾政刚被打的一声声惨嚎,那叫声,要多凄厉就有多凄厉。光头和背心儿男,吓得腿都哆嗦了。
沈川摆摆手,几个兄弟停了手,把鼻青脸肿的贾政刚架起来。
“怎么样,舒不舒服?”
贾政刚眼睛死死盯着沈川,咬牙切齿的说道:“王八犊子玩意,你他妈的说话是放屁吗?说不动手,为什么还打我?”
沈川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在了地上:“是他们动的手,我没打你啊。”
贾政刚气得牙齿咬得噶吱吱响:“沈二川,老子跟你没完,你等着。”
沈川拍拍贾政刚的脸,叹口气说道:“既然你这么执着,那我就成全你。”说完上了车,然后拿出电话打给刘海办公室。
很快,听筒里传来刘海的声音:“你不是回京了吗?”
“我又回来了!”沈川把事情说了一下:“够判吗?”
刘海说道:“你要是有证据,判个两三年是没问题的。”
沈川问道:“只能判两三年?”
刘海说道:“他这个还够不上虐待,能判他两三年,还是因为其他违法行为。”
沈川问道:“是不是又要严打了?”
刘海一愣:“你怎么知道?”
沈川吐了口气,看来他的小翅膀还没有那么大威力:“猜的,明年就要回归了,以现在的治安情况,上面肯定要有大行动的。”
刘海说道:“四月份就下来文件了。”
沈川说道:“那怎么没有动静呢?”
刘海说道:“这么大的行动,哪有说展开就展开的。一些案件的线索整理和侦查,都是需要时间的。只有掌握了证据之后,才能行动。”
沈川说道:“有时间再聊吧,你让人过来,把贾政刚带回去。”
刘刚说道:“你还真想让他进去呆两年?”
沈川说道:“如果我姐没有孩子,我管他贾政刚死活。但有孩子在,而且孩子还小,我这个当舅舅的,总不能把事情做绝。毕竟那是孩子的亲爸爸,我要是把贾政刚送进去,孩子长大了,会不会恨我,这个很难说。”
刘海说道:“你的意思,就是吓唬吓唬他,让他把离婚协议签了呗。”
“对!”沈川说道:“只要他把离婚协议签了就行。”
“好!”刘海说道:“你在那等着吧,我这就让人过去。”
沈川挂断电话,推开车门下了车,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对何佳丽和李静秀说道:“这天太他妈的热了,你们两个上车等着。”
何佳丽点点头,天确实太热了,现在她身上都是汗,太难受了,沈川不说,她也打算上车吹空调了。
“我们上车呆着。”何佳丽对李静秀说了一声,打开车门就上了车。刷的一下,燥热消失的无影无踪,温度瞬间就降了下来,身体汗毛都竖起来了。
“还是在车里吹空调好!”李静秀拿出纸巾,对着镜子,擦了擦脸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