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争,首先要有朋党,朋党的出现因何而来,是由科举而来。
自晚唐之后,其实党争便一直存在,因为参加的科举为官的士子,会自认自己属于某官员门生,就算不认自己是某官员门生,其他党派也会认定你是该年考官的门生,党派也就形成了。
为了前途,党争也就形成了。
不过李世民理解的党争与后世的党争还是有一些区别的,毕竟大唐的环境还是很良好的,像是构陷这种事情很少出现在朝堂之上。
李世民所谓的党争,其实就是担忧官员做大,成为门阀。
想他李世民兢兢业业二十年,门阀的问题早已看得通透,扶植起一个门阀不算难,但要是削弱一个门阀便很难了。
就像房玄龄一家,如今称得上顶级的门阀了,房家成为顶级门阀也不过二十年不到的时间,若是房家后人没有谋反之举,想要削弱房家的势力几乎不太可能。
因为像房玄龄之流必然是会参与到科举阅卷之中的,门生故吏为官,便是代表房家的根基越发壮实,想要修剪根茎便不是一句话能解决的。
而糊名制的出现,可以从一定程度上减轻官员做大的问题,至少在现如今的基础上可以减轻一些问题,这就是李世民所看见的好处,但李世民提起这个话题为的不是让李哲明白其中的好处,而是为了教导李哲。
李哲没想过这些,他只是觉得糊名制有好处,所以便认为该实行。
“皇祖父所言的党争,是不是就是朝堂上所谓的楚王一系,太子一系?”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李哲若有所思道:“那皇祖父的意思是朝堂的平衡了?”
这小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这都能明白?
李世民嘴巴微张,李哲就知道自己猜测的没错了,“皇祖父,您多虑了,平衡朝堂的手段,曾祖父从孙儿五岁起便开始教导了,想必您当年就是扶植大伯和四叔的势力来平衡朝堂的,不过大伯没能领会您的意思,倒是有些可惜了。”
李世民这才想起,李哲不仅仅有李宽教导还有李渊教导,怅然若失的笑了笑,完全没有一点教导孙儿的成就感。
“你大伯当年若是有你小子这般聪慧就好了。”
“若是大伯能明白,也就没孙儿什么事了,还是不明白的好一些。”
恩?看来真如父皇所言,两个小家伙还真有可能对大唐动手。
李世民突然一笑,那笑容像似高僧顿悟一般。
算了,已经打算将皇位传给宽儿一家,现在计较这些岂不是无用功,何必多想。
此刻,李世民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先天不足,并非后天就能有所改变的,就像李哲和李臻兄弟俩,或许不及李宽那样完美,但相比较其他儿子,兄弟俩已经足够完美了。
“说说,在礼部主持春闱之事,有没有什么难处?”
难处嘛,李哲一时间还真想不到,毕竟礼部尚书是李道宗,以李道宗与李哲一家的关系,怎么可能给李哲添乱。
想了好一会,李哲才开口道:“皇祖父,今年的试题您曾让孙儿看过,孙儿觉得不怎么样,所以孙儿责令礼部官员重新命题,结果礼部官员说考题乃是您老与朝臣决定的,这算不算难处?”
大唐如今每年有两次科举取士,一次春闱一次秋闱,秋闱之后,礼部会同国子监博士出春闱考题,春闱之后出秋闱考题,这成了惯例。
所以李世民一张老脸顿时就黑了,今年的春闱试题他可是看过的,他和朝臣们都觉得今年的试题很难了,现在竟然从一个小儿口中听说不怎么样,这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放,难道他的学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好在李世民能克制自己,平静道:“说说,为何觉得不怎样?”
李哲很随意的回答道:“皇祖父,今年的考题太简单了,这样的考题若是放在华国,就连刚上小学五年级的孩童都能答出来,若是如此,大唐的官员也太不值钱了,理当重新出题才是,也不知道于先生去华国这么久,都学到了些什么?
就像是算学之中的鸡兔同笼的题目,用一个简单的假设就能解决,鸡兔同笼共80个头,208只脚,问鸡和兔各有几只?这样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孙儿看一眼就能算出答案。”
李世民不信,问道:“那你说,答案是多少?”
“24只兔,56只鸡。”
李世民心想这小子之前看过题目,回答快也正常,所以便改了数据,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李哲便再次给出了答案,李世民算了好一会才将答案算出来,与李哲的答案分毫不差。
李世民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怒道:“你小子父王是有名的算学大家,算学一途上无一人能之比肩,你小子能算出来不算本事,也不代表其他士子能算出来。”
“这与父王有何干系,这样算学题在华国很多人都能算出来。”李哲嘀咕道。
“你小子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
李世民哼了一声:“算学一途暂且不论,科举取仕并非单单只是算学,还有策论呢,你小子认为策论题也不怎么样?”
李哲似乎真不懂客气二字的含义,肯定的点点头:“就以去年取仕学子的策论来说,真不怎么样,策论题目倒是不错,想来是出自于先生之手,但答案嘛,不看也罢。”
“怎么说?”
“去年的策论题目是如何让一县之地富庶,衡量地方富庶的标准是什么,但据孙儿从礼部看到的试卷来看,答案不过是复制桃源村发展的办法罢了,然而就是这样的试卷便被评为了甲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考试的人乃是平阳姑祖母的小儿子才给的甲等。
要知道各地方的情况是不一样的,若是要写,首先便该给写出自己治下的地方,说明治下地方的优劣情况,再谈论如何促使地方百姓富庶。
而且需要的是具体办法,不是假空话,比如闽州候官养马,一句大力支持养马这就是假空话,如何养,如何支持养,养出来的马匹的销路,每年的收益,都应该有一个合适的规划。
再说衡量地方富庶的标准,有些试卷上写着每年上缴的钱粮赋税,有好一些的做出一个统计,对比了去年的上缴的赋税和今年的赋税,但是一个地方的富庶程度仅仅只是赋税就能代表的吗?
就拿桃源村来说,人人都说桃源村富庶,上缴的钱粮比以往增加了不少,但是现在的桃源村能与父王在桃源村的时候相比吗?
不能,因为桃源村现如今没有活力。
判定一个地方是否富庶,应该综合来看。
比如百姓的实际收入,家畜的散养,粮食的产量,人口的流动,当地百姓的教育程度,商业是否兴盛,人口的增长速度,也就是新生儿的出生率和成活率,再加上老人的死亡率,还有发展的后劲,有没有做到可持续发展,到最后才是上缴赋税的多寡,这样才称得上评判一个地方是否富庶。
单单只是赋税的多少,很片面,但就是这样片面的回答竟然能得甲等,岂不是可笑。”
李世民手中的酒杯不自知的滑落在地,看着李哲问道:“你小子是如何学到这些的?”
“就是平日里学到的啊!”
“平日里?台北的学城平日里就教导这些?”
“当然不是,孙儿以前在台北之时,会与哥哥查看父王处理过后的奏折,得记录自己的感悟与问题,然后请教父王,所以平日里就学会了。”
“原来如此。”
李哲似乎没有听到李世民的话一般,自顾自的说道:“其实科举还有弊端······”
“还有?”
“不错,如今大唐每年两次科举有些多了,以前取仕是因为要打压世家,但如今完全没有那个必要,浪费人力物力不说,每年挑选出来的士子其实有大部分根本就没有官职,没有空缺让他们填补,朝堂便相当于养了一群吃白饭的米虫。
还有,明经科和进士科的划分不够清晰。
明经科和进士科都该出一份独立的考题,根据参考明经科士子今后的仕途出相应的考题。
比如明经科士子多为朝中记录言行的官员,那便该着重于古言、典籍、诗文。进士科取仕,多为地方官员,那便应该着重于算学、地理、天文,人情世故这方面的题目。”
“关于科举的问题,你小子还有没有其他见解?”
“孙儿暂时就想到了这些,不过孙儿以为,弘文馆和国子监都应该增加一门学科,统计学,便是专程统计各项数据所用。”
“等等,皇祖父还有些发晕,专程统计数据有何用?”
“作对比啊,比如科举,统计每年每州参加的科考的士子便能了解哪一个州的教育程度得到了提高,了解当今天下的学识程度。
再比如,统计每州每年的赋税,作出对比,就知道今年与去年相比,那些方面做的好,那些方面做的不足,促使官员改进。
又比如······”
“行了,别比如了,你小子回府之后写一份具体的奏折上来。”李世民打断了李哲的话,神情之中充满了惊愕,明明是自己打算教导孙儿,怎么好像自己反倒被孙儿给教导了呢。
李哲砸吧了两下嘴,“行吧,孙儿回府之后便给皇祖父写一份奏折,那孙儿是否可以离去了呢?”
咦,怎么好端端就说到出宫了呢?
李世民诧异的望着李哲,听到一声父皇,就明白李哲打算离去的缘由了,因为兕子和新城已经进了甘露殿,并且李哲的两个耳朵被两人一人揪住了一个。
“好啊,小胖子,你在长安这么久了,也没说来看看姑姑,连上元节都没来。”
“明达姑姑放手啊,耳朵要掉了,有话好好说,先放手啊!”
“放手可以,给姑姑找些事做就放手,听说你现在总管春闱之事······”
“胡闹,身为女儿身,岂可参与春闱之事。”李世民佯怒,打断道了兕子的话。
兕子似乎也不怕李世民,两人大眼瞪小眼,李哲苦笑一声只好出来打圆场道:“明达姑姑,春闱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承包修建军校和住宅区的事,还劳烦您多帮忙,有红利分哦!”
说白了,兕子其实是为了好玩,毕竟宫里的生活挺无趣的,至于所谓的红利,兕子会在意吗,这是肯定的,毕竟爱钱这事儿是在台北就养成了的。
“真的?”兕子惊喜一笑,随即又一本正经道:“姑姑是看你分身乏术,才答应你的。”
“侄儿明白。”
“父皇,那女儿带妹妹和侄儿一同出宫了。”似乎是担心李世民不放自己出宫,兕子笑道:“女儿保证带着妹妹乖乖在皇祖父的宫殿,听安平姐姐的话。”
“去吧去吧,记得回来看父皇就好。”
“谢谢父皇。”兕子拉起李哲的手臂,“快走啊,顺道给姑姑说说春闱的乐事。”
看着李哲背起最小的女儿,看着姑侄三人说说笑笑的离去,李世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