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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世子就是童颜。
他是棋道大家,极擅谋略推演。
赵腊月与柳十岁能够越境杀死洛淮南,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他这辈子在这方面只真正输过一次,就是当年在梅会棋战里输给了井九。
所以他的眼里没有天下,没有其余二十三名问道者,只有井九。这句话也被他记在了那本书里,当然书里还有很多内容,比如这个世界的真相,比如他来这里的目的——帮助师妹成为最后的问鼎者,拿到长生仙箓。
书房被推开,有人带着风雪走了进来。
没有敲门的暗号,没有请示,他知道进来的人是自己的父亲靖王。
“秦国小公主被找到了,她在北海郡,这时候应该已经被北海太守迎进了府里,依你看来北海何时会反?”
靖王明显很信任这个刚满十岁的儿子,连这样的机要大事也要询问他的意见。
童颜静思片刻,说道:“北海太守只怕会把公主交给秦皇,求些好处。”
靖王有些意外他的判断。
“北海民风强悍,军力极强,太守公子更是被称为少年武神,现在小公主在手,难道他们就毫不动心?”
童颜知道那位少年武神的身份,事实上这两年里,他与北海郡私下经常有信件来往。
“北海太守性情有些懦弱,而且天寒地冻,粮草不济,很难下决心。”
他想了想说道:“想办法齐国支援他们,另外请父王派出间谍在咸阳城里放些风声,或者能有些效果。”
靖王大喜说道:“吾儿此计甚妙。”
童颜心想这哪里谈得上什么计谋,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问道:“父王对赵国如何看?”
靖王轻蔑说道:“那个昏君怎么看都死不了,赵国还有的苦要熬,等他死的时候,赵国只怕也就要废了。”
……
……
短短数年时间里,五国便死了两个皇帝,迎来了两位新君。
秦国新帝已经有了暴虐残忍之名,楚国新君除了白痴也有了昏君的新称号。
但要说到真正的昏君,还得说是赵国那位生着一双鱼泡眼的皇帝。
如果要把这名昏君做过的恶事、丑事、荒唐事全部写下来,都城洛阳的纸会贵到不像样的程度。
自古以来,权阉都会与昏君相伴而生。
赵国最受皇帝宠信的大太监姓洪,谈不上权势滔天,但也是人人畏惧。
某天傍晚,暮色正浓,洪老太监没有出宫,躺在院子里的椅上养神。
一个十来岁的小太监跪在他的身边,手里拿着蒲扇,小心翼翼地为他扇风,同时悄无声息地驱赶着蚊蝇。
不知道扇了多长时间,洪老太监始终没有睁眼,小太监的手臂变得沉重,却不敢停下动作,也没办法换手。
前天他在这里扇了一夜的扇子,右臂已经红肿,完全没有力气。
最后一抹暮色消失,洪老太监终于睁开了眼睛。
小太监有些高兴,心想今夜终于不用再扇整夜,又有些失落,心想公公莫不是觉得自己扇的不够好?
洪老太监看着他,浑浊的眼神里出现一抹趣味,说道:“你进宫几年了?”
小太监堆着笑脸说道:“问爷爷的话,快五年了。”
洪老太监说道:“最开始的时候你被打了一年,然后你用了一年的时间不再挨打,又用了两年时间才让我看见,那为了拿起这把扇子你又付出了什么?”
就在老太监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小太监已经开始磕头,额头与地板相遇,碰碰作响。
听到最后的问题,小太监低着头说道:“我把前四年攒的银子全部送了出去,还……拿刀捅了一个人。”
“小小年纪居然懂得将把柄送上来的道理,你真的很聪明,而且为了上进不择手段,也很投我的脾气。”
洪老太监眯着眼睛说道:“甚至就连资质也不错,但是我凭什么要教你呢?”
……
……
何霑回头看了眼小院,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怨恨的情绪,只有感激与敬畏。
这当然是伪装出来的,不过洪老太监虽然拒绝了他的请求,他也确实得了些好处。
皇宫里那么多太监,有几个人有资格给洪公公扇扇赶蚊?想来今后这段时间,他的日子应该会比较好过,甚至有可能平妃都会看在洪老公公的面上赏他些好东西。但想着洪老太监最后的那句话,他的心情还是有些郁闷。
是啊,凭什么呢?
他也想对着天上的那轮太阳大喊一声:凭什么呢?
凭什么自己要经历如此凄惨的日子,如此奴颜媚骨的活着?
洪老太监是赵国皇宫里的最强者,但如果放在朝天大陆,不过是个金丹中期罢了。可他却必须对着洪老太监卑躬屈膝,蓄意讨好。因为被阉之后,他没有办法重新修行自己的功法,只能在这个世间寻找合适的功法。
可是洪老太监说的也对,凭什么呢?
前方有分岔,一条路是通往平妃宫里,另一条路通往御花园。
御花园这些年有些荒凉,据说是皇帝在那里淹死的宫女太多,闹鬼闹的厉害。
就连待选的秀女也不会去那里碰运气,更何况是笃信鬼神来世的太监们。
何霑向着御花园里走去,想去散散心。
夜色渐上,远处宫殿里的灯光极亮,御花园里野草生得极长,看着就像森森鬼影。
何霑自然不会害怕,很熟悉地走到御花园深处,准备爬上假山去躺会。
忽然他发现今天晚上御花园里还有别人。
湖边有一棵小栗树。
栗树下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
那少年穿着件淡黄色的衣衫,神情有些郁郁。
何霑知道他是赵国太子,比自己要大几岁,不是问道者。
……
……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何霑都在御花园里看到了赵国太子。
他不理解的是,太子明明不是问道者,为何会像问道者一样,手抚树枝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你父皇是个昏君,这确实很丢脸,但难道你比我这个小太监的日子还要难捱?
某夜看着那棵小栗树下的身影,还有湖边地形,何霑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提前来到御花园,确认湖畔无人,走到树下,取出那把从不离身的小刀,慢慢开始切割那根树枝。
他很小心地注意不要把那根树枝切断,然后用泥土把裂口封好,再把木屑等痕迹都打扫干净。
然后他便开始等待着太子因为树枝断裂摔进湖里。
但不知道是他割的不够深,还是太子的手太过娇弱无力,这件在何霑看来可能会改变历史的事件始终发生。
夏去秋来,何霑已经放弃了努力,甚至忘记了这件事情。
某天午后,他蹲在湖畔想犒劳一下自己,忽然听着上方传来喀喇一声响。
……
……
太子从坡上摔了下来,滚到了湖边。
然后他看到一个小太监满嘴是油,正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
太子微怒,心想如果不是闻着烟气、看着火光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把树枝扳断,摔了下来,弄到这般狼狈。他正准备教训这个小太监几句,那个小太监却忽然扑上了来,捂住他的嘴巴,不停地嘘着,眼里满是求情的意思。
太子看着小太监可怜的模样,有些心软。
小太监慢慢松开手,讨好说道:“不要喊,不要喊,我把鱼分给你吃就是。”
太子看着他手里树枝穿着的烤鱼,微怔问道:“这是哪里的鱼?”
小太监理所当然说道:“鱼当然是湖里的,难道还能是树上的?”
太子更加生气,心想这是哪个宫的小太监,竟是如此嘴尖舌利。
小太监撕下一条鱼肉,递到他的身前,说道:“我也不是为了堵你的嘴才给你吃,看你瘦成这样,脸白成这样,啧啧,真惨……你是哪个宫里的?瞧这腮帮子都瘦的陷进去了,嘴都尖了。”
太子怔了怔,下意识里接过鱼送进嘴里,然后愣住了,说道:“真香。”
……
……
第二天何霑再次进入洪老太监的院子。
夏天已经过去,不需要扇扇子,想抢到这种好差使,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脸上的红肿只是一点小代价,真正管用的还是昨夜太子送给他的那个玉佩。
只要太子在,玉佩便常有,他并不心疼。
他把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走进里屋,跪在了洪老太监的身前。
洪老太监发现是这个小孩儿,有些意外,问道:“想好答案了?”
那个问题就是那三个字:凭什么。
何霑说道:“昨天夜里,我与太子殿下一起吃了条烤鱼。”
洪老太监浑浊的眼神里出现一抹亮光,大笑说道:“不错!不错!”
……
……
有青鸟殷勤探看,回音谷外的人们自然不会错过幻境里那些精彩的故事。
看到那位洪老太监终于开始传授何霑功法,想着他前面十来年的悲惨生涯,人们不禁生出很多感慨,沉默不语。
某棵树下忽然响起清脆的掌声。
鼓掌的是瑟瑟,嘴里还含着一片鱼干,看着就像是西海畔那些可爱的小海兽。
“坐的有些累,我要去别的地方逛逛,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她对水月庵少女说道。
水月庵少女有些吃惊,说道:“后面的你不看了?”
瑟瑟说道:“中间这段有什么好看的,等那些家伙们再大些,那才精彩。”
在真实的世界里一夜长大是个形容词,但在问道大会里却是真会发生的事情。
五天后,瑟瑟与水月庵少女带着满身花香从寒食谷里回来,幻境里的那些问道者已经到了十五岁。
无论在哪个世界,十五岁都可以说是勉强成人。
长大之后会遇到很多苦恼,也会开始迎接生死。
通过这些年的努力,童颜已经查出十余名问道者的下落。他没有立刻着手做什么,只是在暗中注视着他们的成长轨迹,只有到某些关键点,才会给予帮助,或者给予打击,甚至直接杀死。
但在这个春天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他还没有出手,便有几名问道者离奇死去。
从下属事后的调查来看,杀人者不属于任何势力,每次都是独自出手。
二十六名问道者都是年轻一代的修行强者,同时进入幻境,同时开始修行,按道理来说,境界水平应该相差不远,那人却能杀的如此干净利落,境界实力明显远在那些死者之上。
是谁居然能修行的如此之快?童颜从暗格里拿出那本书,手指在那些名字上缓缓移动。要说修行天赋和进入幻境之前的境界实力,自然是井九最强,但他很难离开皇宫,就算能想必他也懒得做这些事。那么究竟是谁呢?
童颜揉着眉心,发现自己对这些名字的印象正在变淡,就像纸上的那些墨字一样。
这些年里,他不时便会拿出这本书重温,但记忆仍然在远去,已经远的像是很久之前、甚至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时间确实是最可怕、最无情、最无法抵挡的神器。
他不知道其余的问道者如何保留自己的记忆,还是说很多人已经迷失在了这片红尘里?
……
……
姜瑞离开自家的小院,准备去买一辆马车。
这些年他过的不怎么好,但做为一名修行者,买辆车的钱还是能拿出来的。
当年设计杀死何霑全家的事情,他没有忘记,进入幻境前的事情却已经忘了很多。
好在他没有忘记问道大会,没有忘记那些问道者。
他知道自己要不停地向上攀爬,直至来到权势的最顶峰,然后去见神使问鼎何处。
再远大的目标也要从小事做起。
几年前,他先做了一件小事。
他把自己嗜酒滥赌的父亲推进了河里,还往河里扔了很多块石头。
然后他用偷抢来的钱给自己的母亲买了十几亩地,请了几个老实能干的长工,给妹妹说好了一家不错的亲事。接着他去了县城求学,读书写诗,谋得名声,结识县尊,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但这样经营实在太慢,而且他总觉得隐隐有道力量正在阻碍着自己的进步。
他自然不知道这道力量来自遥远的沧州,还以为是县城太小的缘故。
那个靖王世子肯定有问题,那个白痴小皇帝也有问题,那个北海郡的少年武神肯定也有问题。
那些人已经身居高位,自己还在讨好县太爷,这怎么可以?
走在街上想着这些事情,姜瑞觉得身体有些发热,胸里生出万丈豪情。
然后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街上站着一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