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像井九一样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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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忘也听到了赵腊月的话,问道:“你确认?”

  很多人都知道,两年前赵腊月已经进入无彰中境,按道理来说没可能那么快再次破境。

  即便如此,以她现在的年龄,也算得上是极罕见的修道天才。

  天生道种果然不凡。

  但她毕竟修道的时间太短,与洛淮南相差甚远,参加道战根本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

  赵腊月未假思索,说道:“是的。”

  不看境界修为,二人都是青山峰主,南忘也不便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别的弟子更是不敢出言相劝。

  这时,白早结束了自己的琴曲。

  寒台安静。

  在很多人想来,如果水月庵没有别的弟子出面,只怕那句流传很久的批语,终于要被打破了。

  但在此之前,寒台的安静被一阵议论声打破。

  有消息在高处的十余座寒台间流传,引来一阵骚动。

  青山宗也很快收到了风声。

  ——天近人正在城里某处,今日洛淮南与童颜没有出现,极有可能便是在拜见对方!

  能够得到天近人的点评是很难得的机缘,如果被对方称赞数句,更会让修道者在宗派里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资源,一时间人心思动,但毕竟是梅会盛事,朝廷大臣与各宗派师长在此,谁敢擅自离开?

  井九注意到赵腊月的神情变化,问道:“想去看看?”

  赵腊月说道:“有些好奇。”

  井九说道:“那就去看。”

  二人起身,与南忘说了一声,便向寒台下方走去。

  很多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不禁哗然,心想梅会还没有结束,禅子还没有点评,居然就这样走了?

  看着那两道身影,白早微微蹙眉,显得更加柔弱。

  她猜到赵腊月与井九离开是去做什么。

  对此她并不在意,因为这时候洛淮南与童颜应该已经与那位传闻里的命数大师见了面,而这本就是她安排的事情。

  她有些在意,或者说失望的是另一件事——如此心急去见天近人,难道是需要他人的肯定才能保有自信?

  这样的赵腊月,如何配得上做自己的对手?

  ……

  ……

  离开梅园的山道在寒台后方,绕了两个弯,井九与赵腊月的身影便在众人眼前消失。

  数万里路形成的某些习惯,已经让赵腊月接受了井九的某些怪癖,比如除非特殊情形,他宁愿走路也不愿意驭剑。

  他们走在山道上,随意说着话。

  井九知道赵腊月真正想见的不是天近人,而是这时候可能正在拜见天近人的洛淮南——因为数十日后的那场道战。

  他说道:“如果传言不虚,你不是他的对手。”

  赵腊月说道:“总要战过才知道。”

  这句话很符合她一直以来对修道的态度。

  登天大道无比艰险,如果怕这怕那,那还修什么道?

  井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赵腊月记得很清楚,刚才她说自己要参加道战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了自己一眼,没有明说什么,意思却很明确。

  “你不赞同?”

  她有些不解。

  过往数年修道生涯里,斩妖除魔、飞剑杀人,无论遇着何种危险的情形,井九从来都没有阻止过她的冒险,为何今天他对自己要参加道战的想法,却如此不赞同?

  井九说道:“我没有参加过梅会道战,但知道一些内容。”

  赵腊月说道:“踏血寻梅?我不在乎。”

  井九看着她平静而认真地说道:“那是真实的世界。”

  赵腊月也认真起来,说道:“我知道真实的意思。”

  “数万里路上的那些战斗依然不是真实,最多只能说半真半假,而我说的,是我都不愿意触碰的真正的真实。”

  井九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赵腊月问道:“什么是真实?”

  井九说道:“死亡才是真实,准确说是自己的死亡。”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半山腰。

  微风轻拂崖间野树,风景极佳,只可惜那些鸣声清脆的鸟儿们,依然在山崖那边恋恋不去,于是景物少了几分生机。

  赵腊月认真想了很长时间,说道:“不懂。”

  井九说道:“不懂最好。”

  赵腊月忽然觉得,他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离自己很远。

  在井九那张绝美的脸上,她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深渊。

  深渊意味着远离。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有些生硬地转开话题:“虽然不感兴趣,但还是好奇最后的结果。”

  这说的自然不是道战,而是今日的琴艺之争。井九再次重复了一遍修道界的那句名言:“反正赢的是水月庵。”

  忽然有一声琴音在天空里响起。

  起处是寒台那边。

  隔着一座山,琴声到他们这里时已经变得非常小,落在二人耳中,却无比清楚,里面似乎蕴藏着一道极大的力量。

  紧接着,第二道琴音响起,再未停止,只不过琴声并不如流水,有一声没一声,显得特别生涩混乱,连最基本的节奏都谈不上,更不要说什么美妙。但不知为何,井九却似乎被这琴声所打动,停下脚步,站在崖畔向着天空望去,久久没有言语。

  与白早弹琴时不同,这个人弹琴的时候群鸟并未相合,但并不是群鸟不喜这琴音,而是它们不敢出声。

  弹琴那人的指法明显生疏,就像是初学者,但弹出来的琴曲却是霸气无双,仿佛要夺去天地间的所有声音。

  不要说那些禽鸟。那人弹琴的这段时间里,就连山风吹拂树梢、溪水落入深涧,都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我花开时百花杀。

  我出声时,天地都必须安静听着。

  这便是气势。

  赵腊月感受着山野间残留的意味,压住心里的震撼,望向井九侧脸,想起去年在海州时的那些画面。

  这个人弹琴就像井九下棋。

  初学。

  手法生硬。

  不好听。

  不好看。

  却举世无双。

  井九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极高处的某片流云,已经被琴声撕成了碎片。

  赵腊月轻声说道:“不知道是谁。”

  井九不知道弹琴的那个人是谁,但他知道对方的来历。

  因为他从琴声里听出了些故人之风。

  “水月庵。”

  他说道。

  赵腊月再次想起那句名言——反正赢的都是水月庵。

  然后她想起寒台上,水月庵那位面貌普通的女子。

  不知为何,她再次生出刚才井九说出那个四字时的感觉,道心微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