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义坊东鼓楼大街,是长安都中除却朱雀大街外,最繁华的一条大街。
街道两旁,货栈如云,酒楼林立。
许多老字号,甚至从前朝中期起就存在了。
历数百年而不倒,名扬海内。
这里纵是寻常的日子,亦是人群拥挤,川流不息。
天下士子富贾流连于此,真正的寸土寸金之地。
大街正中的鼓楼红墙巍峨,飞檐迎风,规模宏大,气势雄伟。
为整座神京城的百姓昼夜报时。
二更鼓收市,五更鼓开市,几为不夜城。
更难得的是,鼓楼北侧,便是国子监所在地。
纵于闹市中,亦可遥闻读书声。
为这红尘之地,多添了分书墨香。
而今日上元佳节,国子监会休沐一日,诸监生今日都会空闲下来,出监与全城百姓共度灯节。
监生们是今夜猜灯谜的主力,当然,他们其实也是出灯谜的主力……
再者,今夜会有不少活泼的富家权贵小姐,女扮男装出门游乐。
若是青睐上哪个,招门为婿,也是一场难得的才子佳人之佳话。
有这等引子在,今日也就愈发热闹。
根本等不到夜里,便满城都是喜庆喧嚣之乐。
贾琮和倪二乘坐马车,悠悠从西城而来。
马车算不上阔绰,不说和贾宝玉那驾车比,纵然和贾环的那驾比也不如。
乘上两人,已经没多少空间了。
不过这也是倪大娘的一份心意。
她心疼倪二重伤初愈,也心疼贾琮身份贵重。
两人都不愿违拗这位善良的老妇人……
只是马车到了鼓楼大街转角处,就再不能往里进了。
因为大街上满是人.潮拥挤,别说马车,行人能有个落脚之地就不错了。
若是权贵府第的马车,或许行人还会避让。
可一架普通马车,进去了怕得给人掀翻。
自古而今,不论哪朝哪代,都中百姓的脾性,都是一等一的大。
而且大多身后关系复杂,不知会和哪家王府哪家公府牵扯上干系。
对于没跟脚的普通人,他们可不懂得什么是避让。
因而到了大街西头,贾琮便与倪二下了马车,随着人群往里行。
这是神京城内最繁华之地,大街两旁各种货栈内贩卖着种类繁多的商货。
吃穿住行用,一应俱全。
酒楼茶楼亦人满为患。
这个时代虽说外省游客不多,可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学士子、官员以及富贾,依旧将整座神京城填满。
连续过了好几家茶楼酒馆,可发现里面都已经满满当当,倪二一拍脑门,懊恼道:“都怪我这猪脑,竟连提前订个位置都想不到。
连累公子没个落脚地……”
贾琮倒没所谓,明亮的眼睛微眯,仔细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他轻笑道:“订位置做什么?在街边看就好,在茶楼上哪里看得清楚……”
倪二还要自责,他老娘可是再三叮嘱他,不许委屈了贾琮。
贾琮却看了他一眼,道:“倪二哥,银钱目前还要省着些用。
等世翰堂打出名声后,你那边有大事要做,多有用银子之日。
这个时候,咱们还没到享福受用之时呢。”
倪二一听就要有事做,又觉得贾琮果真是做大事的,登时喜形于色,一迭声道:“好好好,我听公子的,我听公子的……”
贾琮沿着大街随人群又走了数十步,终于在一处十字路口转角处,隔街看到了对面一栋并不小的三层朱楼。
朱楼正门上有一匾,上书三个鎏金大字:
世翰堂!
只是看着门匾上有些斑驳的漆皮和黯淡的大字,足可见这栋朱楼已经有不短的年月了。
而相比于周遭门铺热热闹闹的场面,世翰堂内连参观的游人都寥寥无几。
偶然有人“误入”,在里面也待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匆匆出来。
面色还多不好看。
贾琮和倪二站在街对面,看到这一幕,倪二道:“这栋楼是林家的老产业了,从他高祖起,就一直在这里开书坊。
不过从没赚到过银钱,这些年倒是一直在亏空。
之前有不少的家底儿兜着,还能赔的起。
如今……唉!
若无公子,也撑不了多久了。”
贾琮笑了笑,道:“如今也不迟的。”
说着,目光又朝十字路口的北向看去,在距离此处不远处,一座覆盖明黄琉璃瓦的高大牌坊高高耸立着。
日光辉耀下,光彩夺目。
即使相距上百步,也可看清牌坊上那三个金煌煌的大字:
国子监!
“倪二哥,都布置妥当了么?”
贾琮再问道。
倪二忙道:“公子放心,那邱三带人演练的好多回了。
之前我和林诚还笑话他瞎折腾,可如今看来,这小子还真有一套……”
倪二话只看着满街人潮,心里就砰砰的跳,手心冒汗。
他不是上不得台面的没出息之辈,之前在赌档里放银子收例钱为生,也不算是小打小闹了。
可那些又如何比得上今日之事?
当日不过仗几个衙役之势,放贷于一些赌徒,赚点灰色收入,而今日……
可是要名动天下啊!
只想想一会儿要发生的事,能将往日里话都不屑与他说,眼睛看他一眼都嫌脏的人,支配于股掌中,倪二就有些忍不住颤栗。
“铛!”
“铛!”
“铛!”
正这时,悠扬的鼓楼钟声响起。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而倪二比他们还激动,压抑着声音对贾琮呼喊道:“公子,国子监下早课了,监生们要休沐了!”
贾琮却依旧面色淡然,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嗯,按计划行事就好。”
……
国子监,承名于千年前西周至汉之太学。
这座贯穿整个封建皇朝时期,都为历朝历代最高官方学府的所在,并非所有读书人都有资格入内读书。
即使在门槛最低的前朝中期,也至少需要举人的身份,在会试不第后,来国子监坐监,便是所谓的举监。
而到了本朝,除了举监外,名义上虽还有贡监、例监,其实质,终究还是落在了荫监上。
所谓荫监,是指七品以上文官子弟,和三品以上武官及勋戚子弟,经过考核后,可入监读书。
当然,这等考核,要比真正的进学童子试要容易的多,更远远比不上含金量还在会试之上的乡试。
但监生肄业之后,荫监生可直接参加乡试,也可直接等待授官。
也因此,在国子监内,举监出身的监生,多看不上荫监出身的官家子弟。
而荫监出身的二代子弟们,也多看不上穷酸出身且会试不第的寒门子弟,因此常起矛盾。
当然,这都是后话。
不管如何,在世人眼中,国子监都是一等一清贵甚至神圣的读书圣地。
而监生们,也都是天子门生。
日后,都是做官老爷的人。
他们在寻常百姓心中的地位极高,因此,当鼓楼钟声响起,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自国子监大牌坊内走出成群结队,着儒衫戴青衿的监生时,鼓楼大街上人潮涌动的百姓们,在一阵短暂的静寂后,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毕竟,今日鼓楼大街、朱雀大街等几处极热闹的灯市上,国子监的监生们,都是猜灯谜的主角。
恍若后世明星一般。
而无论平日里这些天之骄子们何等矜持高傲,此刻面对这样的欢迎场景,也都纷纷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遥遥作揖回应。
自然,又引起了一阵更胜的欢呼声。
国子监监生们所行之处,行人纷纷避让,唯恐“唐突佳人”。
然而就在人数过百的监生们,身姿儒雅的走到鼓楼大街十字路口,即将分流去神京各处时,意外却忽然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