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太太,你先起来,起来说话。”陆希言不好伸手去拉,对方毕竟是年轻女子,一旦扯上,那有些话就说不清楚了。
及时在自己家里也是一样的。
“我丈夫李弥死的冤呀!”女人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第一句话就控诉道。
“太太,你还是起来说吧,这样说话,也不方便。”闫磊也过来劝说一声。
加上老马和何小芬,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好说歹说,才说动女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坐到了沙发上。
“小何,给李太太倒杯热水来。”
“哎……”
“李太太,你先喝点儿水,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到了这里,没有人会欺负你。”陆希言柔声道。
女人喝了两口热水,稍微的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李弥的死的确跟他的“忧惧”有关,但这跟章啸林的狠毒也是有关系的,本来李弥一条命是可以救回来的,但是,他不让人救,所以最终李弥含恨而终。
李弥这一死,他的家业自然落到家中正妻和姨太太的手中,两个女人都没有儿子,自然达成了同盟。
尽管她们都知道李弥养了有个外室,还生了一个儿子,一直都还没有认祖归宗。
当然,不是李弥不愿意,而是他怕这个孩子再夭折了,所以,就在想过几年,等孩子大了再说。
现在李弥一死,香玉带着孩子想要认祖归宗,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不但孩子进不了李家的门,就连母子俩住的房子也因为是在李弥的名下,让人李弥的妻子带着人将娘俩给赶出来了。
当然,其间说了多少恶毒难听的话,说孩子是香玉跟什么野男人媾和剩下的野种,根本不是李弥的儿子之类的。
终究不是明媒正娶过门的,香玉找上门理论,直接被李弥的正妻给打出来,还骂她是“丧门星”,李弥要不是在外面养了她这么一个外室,也不至会死。
香玉带着孩子去章公馆,想要找章啸林为她做主,结果更加可悲,差点儿让看门的日本宪兵给侮辱了。
要不是白天去的话,还真不好说。
“李太太,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跟李弥并无交情,甚至我们的关系还是对立的?”陆希言感觉奇怪,哪有上门找仇人主持公道的。
何况,李弥的死还真的跟这个女人和孩子有点儿关系,李弥若不是担心李家香火难以为继,怎么可能屈服,写下那些不利于章啸林的供状?
不是那些供状,他也就不会被章啸林狠心给逼死了,这其中还真有因果关系的。
“李弥去章公馆之前,去过我那里一趟,他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他跟我说,这一次他如果回不来了,就让我带着孩子去李家认祖归宗,还给我留了一封手书,说是凭证。”香玉道。
“那这封手书呢?”
“李弥死后,我带着手书去李家,一开始,他们还认,让我和孩子一起操办后事,但是过了头七后,她们突然就不认了,而且也不承认李弥写下的手书,然后就把我和孩子赶出来了。”
“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道,她们说我是丧门星,李弥就是因为我才死的,可是,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去害死自己的丈夫,他可是我和孩子后半生的依靠呀。”香玉凄然落泪道。
这李家的人应该是知道李弥为什么会被章啸林逼死的原因了,李弥为了香玉母子,才屈服写下证词的。
这就成了李弥死亡的导火索。
但是要说是香玉母子害死李弥,这就有些过了,章啸林太过狠毒,逼死了一辈子为了他效力并且忠心耿耿的人,反倒怪罪于无辜的人。
这就好比,弱者就是原罪的道理一样,因为你弱,所以你就是有罪的,你要是不弱的话,我不就是欺负不到你了吗?
听起来像是有道理,可仔细一琢磨分析,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那你可以去找陈岐,他可是素以公正闻名的,他应该可以为你们娘俩做主?”陆希言奇怪的问道。
“我去过了,陈老闭门不见客。”香玉道。
陆希言明白了,陈岐这是心灰意冷,不打算掺和章啸林的事情了,对于李弥之死,他只怕也是愧疚的,所以才不愿意见这对母子。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李弥去章公馆之前对我说,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就让我来找陆先生您,只有您能帮我,还有,他说了,有一件东西,只要您见了,一定会帮我们母子的。”香玉道。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他给我了一把钥匙,说是一个银行的保险柜。”香玉道,“他还吩咐了,只能交给陆先生的去取,我自己绝对不能取,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钥匙呢?”
“在狗儿脖子上。”
陆希言朝孩子望去,脖子下面有意一块长命金锁,并没有什么钥匙,在陆希言疑惑的目光中,香玉走过去,将孩子脖子上的长命金锁取了下来,上面的某个凸起的按钮轻轻一按,长命金锁一分为二,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暗阁,一把黄铜钥匙露了出来。
“闫磊,去把东西取回来,跟小五一起去!”
“是,先生。”闫磊取过钥匙一看,就知道是哪家银行的保险柜了,马上点头下去了。
“妈妈,我饿!”孩子忽然叫了起来。
“狗儿乖,妈妈一会儿带你买吃的去。”香玉忙抱住了孩子,眼泪“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
“小何,午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先生,是现在就开饭吗,太太还没回来呢?”小何道。
“不管他们了,先开饭吧,孩子都饿了。”陆希言一看时间,估计她们也该回来了,孟繁星今天带着两丫头去百货公司了,然后还要去医院接蓝丽瑛出院,说是中午之前回来,但现在都已经十一点了。
“好的,先生。”
“太感谢陆先生了。”香玉感激万分道。
“你们娘俩现在没地方住,这样吧,我有一间屋子空着,就是小了点儿,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搬过去,租金什么的,我就不跟你算了,毕竟这李弥的死多少跟我有点儿关系。”陆希言道。
“谢谢陆先生。”香玉道,“我听李弥说过,陆先生虽然是章大帅的敌人,可您是一位好人。”
“我只是不愿意看到无辜的人受苦罢了。”
嘀嘀……
院子里响起了汽车声,是孟繁星回来了,车刚停好,两个小丫头就从车上跑下来,孟繁星从车上下来,打开车门,搀扶着蓝丽瑛从车上下来。
阿香则打开后备箱,拎出大包,小包的不少东西。
“希言,这位是?”家里突然多了一对母子,这让孟繁星大吃一惊,有些摸不着头脑。
“梅梅,丽瑛姐,我来介绍,这位是李弥的太太,香玉和他的孩子。”陆希言给香玉母子介绍道,“这是我太太孟繁星和她的好友蓝丽瑛小姐。”
“陆太太好,蓝小姐好。”
“你好。”孟繁星带着惊诧的表情扶着蓝丽瑛先去沙发上坐了下来,蓝丽瑛腿部有伤,行动不太方便。
“先生,太太,可以开饭了。”
“嗯,好,开饭吧,正好大家都回来了。”陆希言一拍手,招呼一声。
吃饭的时候,陆希言夹了一个鸡腿给了狗儿,这孩子看上去挺懂事的,还跟陆希言轻声的说了一声“谢谢”,可能跟母亲良好家教有关吧。
蓝丽瑛吃了不少,比平时在医院吃的要多得多,她的身体还需要修养,因此,吃完饭,孟繁星就送她去隔壁的小楼房间休息了。
闫磊和麻小五去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就在午饭都快吃完的时候,他们俩才回来了。
“先生,这是取回来的盒子。”闫磊抱进来一个盒子,不是很大,比书本大不了多少,没有上锁,盒子还挺沉的。
都锁进了银行保险柜了,再上锁也没那个必要了。
“你们看过没有?”陆希言接过来问道。
“取了东西,我们就马上赶回来了,没来得及看。”闫磊回答道。
“嗯。”陆希言点了点头,将盒子放在茶几上,打开来,首先入目的是金灿灿的小黄鱼,陆希言数了一下,十根。
这笔钱对普通家庭来说,那是一笔巨款,可对于李弥的身家来说,又算不上什么,陆希言判断,这应该是李弥留给香玉母子的。
给她们太多的钱的话,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儿,这些小黄鱼,若是省着点儿花,应该能撑上一段时间的。
然后是李弥留的一封信,看信上的日期,应该是半年多以前留下的,信的内容大致是,如果他出事了,李家容不下香玉母子的话,这笔钱就是留个香玉母子的生活费,信中还嘱咐了,如果香玉改嫁的话,孩子一定要姓李,日后一定要让他认祖归宗,还留下了一枚玉珏,作为认祖归宗的信物,李弥在老家的宅子和土地都归狗儿继承,这些那两个女人和三个女儿都得不到之类的。
李弥可能也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还做了安排,并且还猜到,如果香玉去取这个盒子的话,估计里面的东西都到不了她的手上。
而外人去取的话,就不一样了,李家的那两个女人可以派人盯着香玉,却盯不了别的人。
这些对陆希言来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东西是躺在盒子底的一本蓝色封面的账簿。
这是一本黑账。
一本记录着章啸林过去干的一些罪恶勾当的黑账,李弥跟随章啸林三十年,对他太了解了,可越是了解,越知道他的为人,也就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抛弃,所以,他留下了这个东西,为的就是某一天能用这个东西保命。
但是,他留下这个东西,最终却并未能保住自己的命,可能章啸林都还不知道李弥有一本记录了自己过往的黑账。
这本黑账上记录了章啸林太多的黑历史,要是公布出去,只怕真的可以让这个叱咤上海滩数十年的青帮大亨身败名裂。
不过,涉及章啸林的,就不可能不涉及杜月晟和黄锦荣,这三人做坏事从来都是一起的。
真把这本黑账公布出去,打击面就大了,弄不好自己还会成为公敌。
这真是一本烫手的山芋呀!
陆希言感觉李弥临了死了,还是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大麻烦,香玉母子来找自己,随后闫磊和麻小五去取银行保险柜东西,只怕章啸林很快就会查到那个保险柜是李弥租的。
保险柜里藏了什么,那怕对自己毫无威胁,出于人的多疑和好奇心,他也是想要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