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离开温柔乡,带上守在行宫外头的程务挺、王方翼骑上快马飞速奔往海边。
一路不断下令联络各方,同时命梁方建亲自率军护送一批粮食送往海河以南贫民聚居的地方。
天下最多的就是聪明人,上官仪能仅凭清河崔氏和清河张氏的族人出动情况,就能断定是这些人有意给李承乾添乱。
河北道其他士族也能看出清河崔氏和张氏的想法,于是五家河北道士族都把自家重要的族人净身出户派往幽州。
这日,正在范阳卢氏城外堡坞里休养的张昭,收到一份来自幽州的消息,立即让他坐立不安。
想了一会儿,张昭立即决定去找崔椽商量。
张昭带个小厮一路来到崔椽住的院子外,看见崔椽正站在门口,看见他们走来忙快走几步。
笑着朝张昭作揖道:“我正要去见张兄,没想到张兄就来了。”
张昭见此心里猜测,张椽可能已经知道了幽州的事,站在门口其实是在等他来见,心里有些不满,暗道:你怎么就不能来见我呢?
张昭虽然极力掩饰,面上依然带出一些不快。
崔椽看见也不以为意,伸手一引就领着张昭往他的院子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原本都以为李承乾是要用这些贫民修建燕都,没想到他却另有打算,把这些人都发到海边去了,不知所为何事?”
张昭见崔椽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还有意套他的话便负气道:“我也是想不明白,所以来请教崔兄。”
崔椽见此微微一笑,伸手请张昭进院道:“幽州的消息各家都盯着呢。”
张昭一边往院里走,眼眸微动惊问道:“崔兄的意思是他们也另有打算。”
“他们又不比你我笨,咱们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能想到。”崔椽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道。
张昭一想也是,看着淡定的崔椽试探道:“崔兄可知道他们打算如何应对?”
崔椽回头看一眼张昭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能派人盯着他们。”
“那李承乾把人驱到海边所为何事?”张昭继续问道。
“来先喝杯茶。”
张昭抬头一看,见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正厅门口,便不再说话。随崔椽进屋,坐下等家仆上来竹叶茶,端起茶杯慢慢啜饮。
崔椽喝了一杯茶,长叹一气才淡淡道:“这一次我显然小看李承乾了,无论胸襟气度还是智识谋略,都是当今一等一的。
若是我猜测不错的话,李承乾来幽州之前就已有了万全之策同,要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可不容有失!”
“那怎么办?”
张昭一听顿时急了,要知道他们可是把该放的和不该放的族人都放出去了,若是这一次让李承乾成功了,在河北道他们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一两年后燕都修成,他们这些河北道士族就零点成了砧上鱼肉,任由李承乾宰割。
崔椽幽幽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张昭立时闭嘴,前几天是他出主意派出堡内族人去幽州伺机作乱,现在……
过了一会儿,崔椽才自嘲一笑道:“此事说起来也不能全怨张兄,再者从张兄的曾祖母那里算起我们还是表兄弟,就算有错我也不能把张兄怎么样。”
这话说的让张昭更是无言以对。
“我想亲自去见识见识李承乾的手段。”崔椽见张昭不说话,语气坚定地道。
“我也去。”张昭立即道。
……
……
李承乾骑着战马一连跑了两天才来到海河边上,然后乘船来到海河南岸。
郝处俊和任雅相率属员在岸上迎接。
“臣郝处俊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看着郝处俊和任雅相都穿着一身粗布短衣,泥猴子一样,连忙摆手道:“二位卿家不必多礼,先跟孤王说一下,这里的百姓怎么样了。”
郝处俊看见李承乾的发髻松散,尘土遮面,连忙道:“臣带来的粮食原本有多的,加上任尚书的粮食,百姓们也能打猎捕鱼,还能过得几日。”
李承乾听了点点头,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孤王已经派人快马传书各处,命他们把支援幽州的粮食都送到这里来。登州那边孤王也飞鸽传书命他们送立即粮食过来。”
“太子殿下一路辛苦,臣已经为您准备下休息之处,请您先去歇息,待傍晚百姓们打猎回来,太子殿下再见他们如何?”任雅相上前低声道。
李承乾也感到身上十分疲劳,便点点头随他去休息。
……
李承乾知道这里还没有出事,便放下心来,到任雅相准备的一院茅屋里,倒头睡到傍晚才被刘葵叫醒。
李承乾起来简单洗漱一下,便走出泥墙围的小院。
如今的海河南岸还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水泽,即便今春干旱这里也依然到处布满明珠一样的大小湖泊。
郝处俊带来几十万人,一时间也只能风餐露宿,好在他们曾经在长安随李承乾救过雪灾有一些经验。
而且这里没有人烟自然资源丰富,两人亲自带领百姓伐树、和泥建盖房子。
老式的泥房子建起来十分简单,这里不缺物料,人力充沛,两天时间就建出来百十栋房子,一些老弱已经住进了泥屋里了。
只是李承乾一路走来看见这里的百姓,无论是刚从建房工地下来的人,还是从外面回来的人都是神情郁郁,显然对未来充满了担忧。
“刘葵去问问东宫供奉谁在这里,再派人回幽州把许敬宗给孤王召来。”李承乾声音沉重道。
刘葵闻言应一声就匆匆离去。
李承乾看着这些人心里很是着急,这些百姓以往都是受士族庇护,虽然日子过的苦一些,但是他们不用为将来忧心。
现在突然来到这里,朝廷说的再好,不知道前路是什么样子,也难让人安心。
李承乾一路走一路看,越看心里越沉重,若是这些人不能好好开解,就是一处随时可能暴发的山洪大堤。
大堤一旦暴发他之前所作的努力都被洪水冲散。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承乾一边看远处燃起的篝火,一边幽幽吟道。
“妙,真是太妙了,不想太子殿下又作得如此好诗。”郝处俊说着走到李承乾面前,朝李承乾躬身行礼。
李承乾有气无力地道:“郝卿家平身!”说罢便继续往前走。
郝处俊见李承乾神情忧郁,忙问道:“太子殿下因何烦忧?”
李承乾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神色诚恳,便淡淡地道:“很多人走到‘山重水复’看不见前路时,往往就会放弃。
很少有人能坚持到最后看见‘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今这里百姓便是一群看不见前路的人,他们心情郁结,若是被人挑拨几句,极有可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