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这儿您都追来了,您也是够敬业的!”钟跃民听见声音笑了。
“不用点心怎么对付得了你这个狡猾的狐狸!”米莱恨恨道。
“嘿嘿。”钟跃民摸着鼻子尬笑了两声,“恐怕还得让你多追一会儿了。”
“你们不是来住招待所的吗?”米莱奇怪道。
“本来想住的,但是不让住。”钟跃民对赵栓柱等人道:“走吧,咱们继续赶路。”
“你不要命了!外面这么大的雪还赶路?!”米莱震惊道。
郑桐听明白了,立刻接话道:“那也没办法,咱们没介绍信,招待所不让住,不然谁有病非往雪里钻?”
米莱看看外面的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皱起了眉头,对身边一个高高壮壮的人道:“你赶紧想办法!”
“咱们有地儿住不就行了!”那人正是米大维,他掏出证件,“我都备好了,咱们赶紧先休息一会儿吧!”
“不行!”米莱喝道,“他们要是走了,咱们也要走!你别想休息!”
“啊?”米大维傻了。
“啊什么啊?”米莱道:“赶紧找人!让他们也住进来!”
“这是山西不是BJ啊!我上哪儿找人去?”
“我不管,你要是搞不定这事儿,我就打电话找你爷爷,说你把我拐出来的!”
“别,别!你要真这么冤枉我,老爷子还不得扒了我三层皮?”
米大维挠着头,跑到招待所前台借电话,拿着小本儿,不知道打给谁去了。
米莱对钟跃民道:“放心吧,我这个侄子肯定能搞定的!”
“那多不好意思,真得谢谢你了!”
“谢我倒不用,只要你接受我的采访,并且同意我发表出去就行了!”米莱道。
钟跃民道:“你上次不是采访过了吗?还把我说的一无是处!”
“你还说?”米莱恼火道:“我上次就是被你骗了!”
“你这话怎么说的?”钟跃民惊讶道:“上次你要采访就采访,我全都配合你,怎么还是我骗了你呢?”
“你上次全程都是胡扯!我写了文章出来,又被你找由头给举报了!”米莱气氛道:“我现在写关于你的文章全都不让发表!”
“还有这事儿!”钟跃民表情特别真,“我不知道啊!”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钟跃民沉思片刻,“哦,可能是我下属干的吧!这帮人做事儿都不跟我汇报一下!”
米莱气结,“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我可不是瞎了嘛!”钟跃民笑道。
“······”米莱怔怔地看着笑容满面的钟跃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
······
“弄好了!”米大维走回来,“七拐八拐地找了四五个人,还真找到一个在吕梁工作的战友,他一会儿就过来。”
米莱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没有回应。
“怎么了这是?”米大维一头雾水。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米莱道。
米大维见她不肯说也不以为意,这个比他小的姑姑向来古灵精怪,他兴奋道:“我这个战友在吕梁都干上地委副书记了!等他来了,咱们就能吃上热饭,好好睡一觉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招待所的领导就冲了出来:“请问哪位是米处长?”
“我是。”米大维道。
“哎呀,米处长,你好你好!”招待所主任道:“实在对不住,不知道您是宋书记的客人!刚才宋书记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千万好好招待您!”
“嗨,老宋这个动作还挺快!”米大维笑道:“您也别太客气,有地方安排给咱们住一晚上就成!”
“您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招待所主任道:“宋书记说了,晚上和您一起吃饭!”
“那成,先带咱们去房间住吧,他们几个都等好长时间了!”
“那个,老米啊,你老战友帮了你这么大忙,确实应该一块儿吃个饭谢谢人家!”郑桐像是熟人一般拍着米大维道,然后又对招待所的主任道:“我们不重要,就不跟宋书记凑热闹了!你先安排咱们几个吃饭,不忌馒头烧饼赶紧上,要是有鱼有肉,我们也吃得下!”
“咦······”招待所主任傻了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好,好,请同志们跟我来!”
米大维见米莱也跟着钟跃民等人走了,连忙拉住她:“你怎么也走了?”
“我饿了!”米莱理所当然道:“是你战友,我又不认识,还是你一个人在这儿招待吧!”
米莱挥挥手不留一片云彩地走了。
“嘿!这事儿闹的!”米大维气得直跺脚,“等等我,我也饿啊!”
······
“钟跃民,现在可以正式采访你了吗?”米莱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纸笔。
“当然,欠你这么大一个人情,哪好意思不还?”钟跃民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是你这个门是不是可以开开?”
“为什么,这样不是安静一点吗?”
“咱们孤男寡女的,是不是要避点嫌?”
“你还在乎这个?”米莱忍不住笑了,“放心吧,我相信你!”
“可我不相信你呀!”钟跃民道:“我一个盲人,万一你要对我心图不轨,我连个人都喊不到,心里多慌啊?”
“你!”米莱都被气笑了,她跑去把房门打开,门口偷听的赵栓柱和米大维差点摔进来,吓了米莱一大跳。
“你们干嘛呢?”
“没,没干嘛!”米大维连忙道。
赵栓柱则直接道:“我要看着钟大哥,防止你使坏!”
“我能使什么坏?”米莱简直要气疯了。
“那谁知道?”赵栓柱站的站得笔挺,拿眼角夹米莱,满脸不信任道。
“……”
米莱扭头望向米大维,“你呢?你又是不放心谁?”
“我当然是不放心你啊!”米大维道,“你可千万别对钟跃民下手,人毕竟是个盲人不是!?”
“米大维!”米莱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
……
“这个问题客观存在,但是我建议媒体不要过度宣传。”
“为什么呢?”
“美国经历了两百年的发展,而且这两百年中美国本土没有发生任何战争,他们参与了第一次工业革命,主导了第二次工业革命,才有现在的繁荣和财富。”钟跃民道:“而中国四九年才取得全国政权,五一年在朝鲜狠揍了美国佬的联合国军,才算获得了一些外部和平,到现在才三十年!你单纯去说中国不如美国,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那你觉得到什么时候中国才能赶上美国呢?”
钟跃民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
“你知道吗?”钟跃民解释道:“跟我一起去美国留学的同事,到了美国之后都被美国的发达给震惊了。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没有吃过用过,每个人内心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嗯,然后呢?”
“然后每个人都在问咱们中国什么时候能赶上美国,每个人都很着急!”钟跃民顿了一下,眼睛朝着米莱,“就像你一样。”
米莱刹那间以为钟跃民没有失明,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比任何人都要明亮。
“后来回了国,奎勇,就是那个长的壮一点儿的,他也问我这个问题。”
米莱机械地问道:“你怎么回答的?”
“我跟他说啊,咱们中国人真是心气儿高,不管多苦多难,都不愿意落后,这是一个千年大国的魂,也是咱们复兴的根!”
“所以你是很乐观的吗?”
“对,我是很乐观的。我们是刚刚成长起来的儿童,而美国现在是二三十岁的壮年,但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成长为壮年。”
“现在社会上有各种各样的思想观念和声音,让人应接不暇,你是怎么考虑的呢?”
钟跃民喝了口水,“现在社会上有很多思潮,有保守的,有激进的,有悲观的······这都是刚刚打开国门,内外思想文化冲击的结果,是符合事务发展规律的,这是对之前极度的封闭和统一的反噬。但就像湖水,即使再波涛汹涌,终究也会平息下来。”
“那你是不鼓励人们发表自己的看法吗?希望一切都归于平静?”米莱又问。
“你这是给我挖坑吗?”
“什么叫挖坑?”米莱疑惑道。
“意思就是说你是不是想挖个坑,让我跳进去?”
米莱也有些不好意思,“哪有?这都是我真心想要知道的!”
“那让我想想,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钟跃民组织了一下语言,“咱们刚刚打开国门,对各种各样的现象应该宽容一些,把眼光放长远一些看问题。各种思潮涌动、观点交锋对广大人民群众进一步解放思想来说是好事情,不管是好的坏的,人们都应该了解一些。
这个过程中当然会出现一些极端不好的情况,可能有法律上的问题,也会有道德上的问题。
法律的归法律,道德的归道德。我们可以引导,但是最好不要强制性地终止。”
······
钟跃民和米莱聊了很长时间,聊到最后,米莱完全脱开了自己的提问稿,天南地北,无一不聊。
“你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句话有点老套,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钟跃民道。
“哈,你还真够臭屁的!”米莱忍不住调侃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时间,让我有机会给读者展现一个在美国闯荡中国人。”
“其实我并不是。”钟跃民道:“我去美国并不是去闯荡事业的,我也没有经历什么苦难。我的经历并不值得大部分人借鉴。”
“那你为什么要成立瓦力计算机公司?”
“我只是觉得好玩才去做的,瓦力对我就像是一个玩具,你可以理解我在给自己造玩具,这个玩具恰好又被其他很多人喜欢,然后就挣了钱了。”
米莱一副你就吹吧,我就是不信的表情。
钟跃民看不见,还一直嘚吧嘚地说呢,说了半天对面没声音,正奇怪呢。
“钟大哥,她人已经走了!”
“走了?怎么走路没声音呢!”钟跃民奇怪道,挠挠头:“我太啰嗦了?”
“我也不知道啊。”赵栓柱有些莫名其妙。
······
“大维你先回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米莱突然决定不跟米大维回BJ了。
“姑奶奶,您又是演哪出啊?”米大维无奈道:“您这采访也采访完了,不回去是准备干吗呀?”
“我怎么就采访完了,还早着呢!”米莱道:“我要跟着钟跃民他们一块儿,继续采访他!”
“我的天!”米大维拍了下脑门儿,“你这都没完没了了?你不烦,人家钟跃民还烦呢!”
“钟跃民,你先不嫌我烦?”米莱直接冲着钟跃民问道。
“有点儿······”
“你再说一片!”
在场的人都有种错觉,仿佛米莱的毛都炸起来了。
“没,没,没!”郑桐赶忙打圆场,“怎么会嫌你烦呢!只是我们四个大男人,你一个女同志,这一路上不太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米莱大手一挥,“别耽误功夫了,赶紧上车赶路吧!”
说着米莱就挤到吉普车里,把钟跃民推到座位中间,“挤一挤啊!”
钟跃民:“……”
“上车,走了!”米莱仿佛成了整个团队的指挥,“大维,你也先回去吧,告诉我妈,让她别操心,等我完成了任务就回。”
米大维:“……”
不管怎么样,带着加入进来的米莱,新团伙就这么上路了。
……
“唉,忘了问了,你们这趟要去哪儿?”
米莱过了刚开始的兴奋劲儿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被挤在角落里的郑桐道:“你都不知道咱们去哪儿,就赶往车上爬?”
“这有什么好怕的?”米莱不以为然:“你们还能把我卖了不成?”
“其实吧,咱们是去当年插队的地方,那地方特别穷!”钟跃民道,“一辈子洗三回澡!”
“对,你知道哪三回?”郑桐接话道,“唉!出生一回,结婚一回,入殓一回!”
米莱听着毫无反应。
钟跃民继续道:“可好多人吧,只能洗两回,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