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五章 分巢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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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

  很痛!

  难以忍受的剧痛!

  它烦闷地拍打触须,将周围的海水搅得一片浑浊,隐藏于体内的刃和足都瑟瑟发抖,显然被它流露出来的怒意所震慑。 .

  痛并不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从诞生之初到成为分巢之眼,它不止一次与敌人战斗、受伤、吞并、进化,疼痛可以让身体的反应更加敏锐,也是吸纳魔力所必须的回馈。

  令它愤怒的并不是痛感,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

  它试图将这个情绪与其他生命的反应对应起来,但很快发现那没有必要该感受蕴藏于绝大多数物种的本能之中,哪怕个体相距甚远,在这一点上却意外的相同。

  畏惧。

  它发现自己第一次品尝到了畏惧之情。

  这令它有些不知所措,并下意识地暴怒起来。

  杀!

  杀了她!

  想要杀了她!

  那个冲进自己体内的渺小虫子、那个空有些微不足道的魔力就胆敢向自己发起挑战的虫子!它迟早有一天要把她撕成碎末,将头颅挂在骨架上,就像红雾爬虫所做的那样。

  然而无论是怒还是惧,都不是成长所必须的情绪此前它从不会为伤痛而感到恐惧,也不会因一时的挫败而懊恼万分,甚至……它以前根本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除了进化外,别无所想。

  进化比生存更重要,生存只是对个体而言,而进化却是族群的升华。

  它意识到自己身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光是思索这个问题,都让它的脑袋疼痛难忍那道高热的火焰不仅使它失去了三分之一的躯体,也令它的反应变得迟钝无比。

  它需要时间。

  时间可以让它的躯体重生如初。

  时间也可以让它找到答案。

  它压下心底的惧意、愤怒、和其他细微多样、却都是第一次体验到的纷杂情绪,沉入了海底的泥地中。

  ……

  十多天后,它爬出藏身之地,将体内的刃和足全部释放了出去。

  尽管在战斗中损失不少,但它并不在意。只要等伤势完全恢复,随时都能孕育出新的附庸。

  它饿了,需要吃的。

  同时自身的一些问题也有了结论。

  首先,它发现自己丢失了许多信息素,这些都是从各类虫子身上夺取来的,可以为族群的进化方向提供帮助,收集它们亦是分巢之眼的首要任务。这一损失能够理解随着那声巨响,它的身体被烈焰和热浪冲得七零八落,其中就有部分用于储存信息素的脑子。现在即使修补得七七八八,但没了便是没了,就好比戳破的水囊,事后补好也无济于事。

  这倒不算什么要紧的事,虫子到处都有,丢失了再收集就是。

  何况最重要的红雾多眼虫没丢,损失可谓有限。

  然而问题在于,它竟然失去了与主巢之母的联系!

  这简直不可思议!

  自从诞生之后,它的命运就和族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种关系不可分割,只要身处同一片水域,无论相隔多远,它都能感受到主巢的存在。通过水波,它既可以传递收集到的信息素,也可以分享族群的进化指令。

  但现在都没了。

  受伤后它几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等到意识流转顺畅,准备将多眼虫的信息素传播出去,才惊觉之前的不对劲感到底从何而来。

  即使是大洋潮落,水域归一之时,它也听不到主巢的呼唤。

  起初它怀疑是身体尚未重生完全的问题,可只要不是彻底死亡,任何从主巢中分离出来的个体都不会断绝其联系。经过反复检查,它发现自己的脑子有一部分居然和红雾多眼虫融合在了一起,而非完全的吞并。

  显然对方趁着它虚弱不堪之际,做了一番最后的垂死挣扎。

  意识到这点后,它先是又惊又怒,但很快便平静下来。

  低能虫子就是虫子。

  即使这样也没有讨到一丝好处。

  它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多眼虫的存在,相反,红雾虫子残留下来的眼睛全部归于它所有,通过这些奇特的魔眼,它能“看到”许多望向它的原始生命体。

  思考了好久,它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正是这部分融合让它没法再联系上主巢,也让它沾染了一些奇怪的“虫子情绪”。

  例如畏惧。

  例如愤怒。

  还有……自我。

  按照上述结果,它本应该先返回天顶海域,将此地发生的一切告诉给主巢之母,再把自身也交给对方在水波传递不起作用的情况下,吞并可以完整地保留下信息素,从而帮助族群得到可用的进化指令。

  进化比生存更重要,这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如今它却犹豫了。

  在这十多天里,它发觉自己所思考的东西比过去百余年都要多,曾经无论是战斗、吞并、采集、还是成长皆如本能一般,而现在,这个本能似乎不复存在了……

  另一点便是,信息素的使用也没有了限制。

  进化是一项十分慎重的选择,所有巢眼收集到的信息素传递给主巢后,由主巢分析、筛选有用的片段,重构后再发布进化指令。进化也不单是巢眼的变化,大到主巢、小到刃和足这样的附庸,都是如此一步步成长过来的。

  因此各个分巢之眼几乎没什么区别。

  可它在等待身体恢复时,竟意外地使用了一段信息素来自一种能快速自愈的原始个体。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至少需要数个月来修补的重伤短短十来天就得到了好转,也令它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之处。

  它已经不再是一般的巢眼了。

  足很快便拖回来了大堆食物都是附近的原始水生体,或者按照虫子的叫法:鱼类。它们大多被刃干净利落地切去了脑袋,扩散出去的腥味必然会引来更多的鱼,它要不了多久即能填饱肚子。

  这些低等水生体明明享受着和它们一样的资源,却依然处于竞争者的最底层。不知为何,看到这些没头没脑送上门来的鱼,它忽然联想到了自己。

  既然已有了恐惧,它便不愿再回到天顶海域,虫子的情绪干扰了它,此刻,生存的重要性超过了一切。

  它害怕主巢之母将它吞并,也害怕那只飘忽不定的虫子再次找上门来。

  它亦想向虫子复仇,心中的愤怒并未消散,只是暂时掩藏起来。

  惧意和怒意交替出现,它发觉自己想要的还有许多,而这些都是以前从未考虑过的。

  若想实现这些,进化是唯一的途径。

  将鱼群吞入体内,它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

  之前它绝不会如此急切,所有巢眼都在干着同样的事情,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

  但现在不同了。

  接下来的采集、进化已与族群无关。

  这一次,只为了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