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章 北镇抚司与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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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子站在远处,拉住哭成了泪人儿的小小,“不用去,死不了,他们会送汝鱼回家养伤,你去找你娘,回家收拾一下然后赶过来照顾几日。”

  小小嗯嘞一声,丢了棍火急火燎就跑。

  跑了没几步,忽然转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大眼睛水汪汪的,“夫子,您让我写五言诗,我想到了几句。”

  李夫子眼睛一亮,“念。”

  “银霜照秋泓,飒踏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身藏功与名。”小小终究只是个九岁小萝莉,只能想出这么几句。

  又补了句,“可惜鱼哥儿未能拂衣去呢。”

  李夫子下颔微张不能闭,张口无语呆若木鸡。

  惊若天人。

  忽然欣慰的仰天大笑。

  我有弟子汝鱼,接我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

  我有弟子小小,写我《侠客行》。

  夫复何求?

  ……

  ……

  几个汉子小心翼翼的抬着李汝鱼。

  妇女们跟在后面,熙熙攘攘一大群,李三胖的媳妇儿腿快,先一步跑去李汝鱼家烧水……扇面村与世隔绝,寻常时候若是有个伤势,不仅有赤脚医生,也有各种祖传的土方子草药。

  高山深水里采摘回来的草药,药效极好。

  李汝鱼这点伤死不了。

  没人去管孙鳏夫的尸体,和他有露水夫妻之实的王寡妇,也跟在人群里去了李汝鱼家,实际她是最挂心李汝鱼伤势的人之一。

  夫子踱步,来到尸首面前。

  他没有听见孙鳏夫最后那恨天恨地的话,但知晓孙鳏夫和自己是一类人,而且是大泽乡那两人之一,陈胜还是吴广?

  不重要了。

  死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不重要。

  嘴角扯起一抹哂笑,似在诘问孙鳏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张楚之王?帝王之梦岂易全,大凉国泰民安不说,扇面村又何须汝等?”

  叹了口气,“黄巢之死在其狂,汝之死,在其愚。”

  大凉这方天地对咱们这类人苛求严厉,稍有泄露便是晴空惊雷,已有还巢、赵子龙、花木兰等人的前车之鉴,你既然来到大凉,就应安心蛰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足够霸气。

  但今时天下大势不许。

  安安静静闲闲散散在扇面村过你的晚年生活,赵室女帝登基天下便妖孽横出,这是注定要大乱的大势,但得有一日,你未尝不能再如大泽乡般喊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然而你蠢。

  非得在这小山村圆你那卑微的帝王梦。

  没有死在惊雷之下,却死在了李汝鱼的手里,一个原本可以拯救你这一生的人,却成了夺你性命的剑,何其悲哉。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夫子倏然转身,浑身汗毛炸起,看着不远处的两人,警惕的问道:“何人?”

  不远处,两人按刀而立,神情肃穆。

  衣冠华丽,上绣飞鱼。

  腰间刀狭而长,刀柄也极长。

  李夫子盯着两人袍服上的飞鱼,眉头蹙起。

  十年前,自己从山外进扇面村隐居,便已知道一些事,这十年间,去顺江集买酒时也听闻过不少——女帝登基后,永安元年,户部拨钱,刑部吏部兵部以及禁军包括几位相公等大半朝堂重臣参与其中,倾力打造出南北镇抚司。。

  一个独立三省六部,游走在大凉律法之外的谍报、行动机构。

  又统称锦衣卫。

  两司差人,皆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

  镇抚司的人来了!

  南镇抚司还是北镇抚司?

  李夫子心中思绪飞转,扇面村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就算是孙鳏夫建国称帝的事情传了出去,也用不着镇抚司出马。

  璧山大令带几个乡勇来就可剿灭。

  镇抚司的人应该另有目的。

  李夫子沉默的看着那两人,等待他们回应。

  朱七和赵长衣也是浑身汗毛炸立,眼前那个一身白衣气质飘逸宛若谪仙人的夫子,给自己两人带来极大的压力。

  他有读书人的儒雅,也有一股高手才能察觉出来的锐利。

  宛若一剑。

  朱七两人走了六十里山路,穿过重重山峦,刚进村便听见晴空惊雷,继而便有闪电撕裂长空汹涌而下,极其的突兀。

  这天气,完全不可能出现雷雨。

  何况还是晴空惊雷。

  两人瞬间想到是扇面村又出现“异人”。

  匆匆赶来现场,却没见着什么人,只有一个一身白衣宛若谪仙人的夫子负手站在一具焦糊尸首前,隔的太远,也没听见他的自语。

  扇面村果然有猫腻!

  听见夫子问话,朱七不假思索,压着声音威严说道:“北镇抚司,总旗朱七。”

  赵长衣默然,不打算自我介绍。

  就算这个夫子不是常人,他又有什么资格让自己自报家门?

  想知道我的名讳,可以,你得封疆大吏一府之首!

  夫子浑然不介意赵长衣的倨傲,心里却在叹气,北镇抚司专门负责侦缉、捉拿、诛杀大凉境内“异人”,是大凉王朝令人闻之色变的杀人机构。

  北镇抚司建立之初,江秋州曾有一位清流大儒,因得罪北镇抚司,被扣了个“异人”的罪名,惨遭灭门。

  这些事民间不知。

  李夫子知晓,因为他便是目睹之人。

  事实上北镇抚司误打误撞,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异人”,当时确实在这位大儒家中做客。

  朱七慢慢走过来。

  那只按在绣春刀上的手一刻也没松开,对这个宛若谪仙人的夫子持有极度警惕之心:扇面村确实太过诡异,就在方才便有晴空惊雷劈死了一个“异人”。

  甚至极有可能还蛰伏着“异人”。

  入职北镇抚司十年的朱七,太清楚“异人”的凶险之处,那些苟活在晴空惊雷下的“异人”,哪一个都不是寻常之辈。

  三年前在江陵府杀的那个叫常遇春的“异人”,被自己和袍泽揭露真面目后,竟用一根筷子作枪,于晴空惊雷落下之前,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挑死了五位袍泽。

  简直恐怖。

  也因为五位袍泽之死,自己才怒而杀了那位窝藏“异人”常遇春的知州。

  这个宛若谪仙的夫子有若一剑,不可不防。

  尽管他手中无剑……

  李夫子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背着手退了几步,示意总旗大人你放心查看尸首,我是良民,不会对你有任何威胁。

  朱七并没有掉以轻心。

  直到李夫子退到十步之外,这才松开了按在绣春刀上的手,蹲下看孙鳏夫的尸首。

  忍不住讶然的道:“先被剑穿心?”

  李夫子笑了笑,“如你所见,确实先长剑穿心,后来不知为何忽然晴空落惊雷,成了这幅模样,这老鳏夫也是可怜。”

  赵长衣此刻来到孙鳏夫尸首旁,看了眼夫子,忽然笑容和善的道:“你便是那位将小坝村改为扇面村的夫子吧?”

  “异人”要查,但不能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