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运走到所有人的前方,刚站定,就见一部分人开始弯腰作揖,随后人群犹如波浪一样陆续俯身作揖。
“学生见过方虚圣!”
“学生见过方虚圣!”
“学生见过……”
六万余人发出参差不齐的问候声,不断在文院上空回荡。
许多学子拘束和紧张,毕竟前方站的是方运。还有一些学子感到别扭,因为今天粮价猛涨,方运的责任最大,方运没有去处理粮食问题却来讲学,文院外恐怕已经乱套了。只有少数人什么都不在乎,乐呵呵等着方运讲学。
现场的气氛有些复杂。
方运微笑点头,舌绽春雷道:“那日我说要在文院授课教学,担心没人来,今日诸位打消了我的疑虑,看来还是有人愿意听本县讲学的。”
众多学子发出轻轻的笑声,没想到方运用这种十分普通的开场白,没有丝毫虚圣的傲气和先生的威严,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方运望向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蒙童,一扬下巴,笑道:“哪来的臭小子,衣服上怎么沾着菜叶,一眼就看出来你早饭吃的是小葱。”
众人哄堂大笑,都明白是那孩子来得太急。
那小孩子面红耳赤,不知道怎么回答。
随后,方运稍稍侧头,装作聆听小孩的话,继续舌绽春雷道:“什么?你说你今天没吃早饭?哦。那葱叶是昨天的喽?”
“哈哈……”更多人笑起来,连那小蒙童都被方运的话逗笑。
现场的气氛出现明显的变化,方运这才微笑扫视众人。道:“诸位来此,想必知道我讲学的内容,分别是请圣言和经义。童生试和秀才试的时候考请圣言,而从秀才试开始,甚至一直到大儒,经义都是重中之重。今日,我便讲解请圣言的应试之法。之后,再讲如何学习经义。”
换做半年前。方运很难讲出真正有用的心得,无非是重复其他读书人写的应试之法,但是随着自身读过的书籍增多,更兼丰富的考试经验。甚至还当考官亲自阅卷的经历,让他对科举已经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方运微笑道:“请圣言中大段默写之经典,本县不必赘述,记得便写,记不得便不写。我先说前三页试卷的考题……”
方运根据自己的经验和读过的科举指导类书籍,把请圣言的解题思路和方法详细讲解了一遍,每讲解一步,都拿出一道题来当例子,深入浅出。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在讲学的时候,有大学士才具备的口含天言的力量,所有听到方运讲学的学子。都能彻底记住里面的内容。原本知道的地方,印象更深,原本不清楚的地方,则变得十分清楚。
方运没有讲任何高深的东西,而且请圣言可不可能有高深的技法,但方运把请圣言的组成元素彻底打碎。进行系统排序,然后仔细讲解每一个元素。
在最后。方运进行一个总结,让这些细微的元素连成一个整体,组成了请圣言的答题方式。
之后,方运开始进行讲解经义,和讲解请圣言不同,经义不能像请圣言那样进行机关式的解答,所以方运从更高的角度来指导经义。有些方面非常深奥,但在口含天言的力量下,那些学子就算现在不懂,也会积累在脑海中,随着自身学问不断增高,可以自然而然理解。
许多人只是本能地记忆和学习,无法觉察其中的作用,但终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会开窍,而且比没听过方运讲学的人开窍几率更大。
到了中午,讲学才完毕。
方运说完告辞后,一个人走开,没有人相送,没有人行礼,因为所有人依旧沉浸在之前的讲学之中,思考,回忆,印证……
敖煌都呆在原地,等方运走出十几丈他才反应过来,一晃尾巴,嗖地一声飞到方运身边。
直到这个时候,才陆续有学子清醒。
他们四处张望,最后只能看到方运的背影。
“谢过方先生!”一个秀才弯腰作揖。
“谢方先生!”
更多的学子被惊醒,更多的学子称呼方运为先生。
宁安县的部分官员站在广场边缘,一些左相党的官员看着方运的背影小声嘀咕。
“若是当年能听到这样的讲学,我现在已经是进士了!”
“你要是能成进士,我必然是翰林!”
“可惜,这次‘粮祸’会让他两科甚至三科的努力化为乌有。”
“希望不要饿死人……”
“这才几天?死不了人,但十天之后就不好说了。”
“不愧是方虚圣啊,这气度远非常人可比。要是普通县令遇到这事,必然会在讲学的时候故意抨击柳相爷,然后号召这些读书人去围攻粮行,或去批判其他衙门。他倒好,讲学就是讲学,讲完就走,洒脱自如。”
“只是不知道他以后会如何应付。”
“跟左相大人和计大人比起来,方虚圣的政事还是有明显的差距。”
“是极是极……”
许多人点头,心里却冷笑,要是计知白身为左相的敌人被安置在宁安县,保证不到一个月就会崩溃。
“坏了……”一个小吏员突然轻呼。
“怎么了?”
“我家的粮食好像只能吃十几天的,我在出了门才知道粮价暴涨,我那婆娘未必知道,我得赶紧买去,越迟越贵!”说完一路小跑离开。
“能吃十几天慌什么?”
“慌的不是粮食,是人心,谁知道十几天后会不会涨到十倍?当年有谣言说龙族封海,全圣元大陆都慌了,许多人以高价买了两三年才吃得完的海盐,据说还有秀才举人也信了。现在说海盐之事大家当笑谈,但咱们自己家里的粮食若挺不到新粮下来,咱们不心慌,各家的婆娘慌不慌?老人们慌不慌?挨过饿的人慌不慌?百姓从来都不在乎真相,只在乎自己的担心。有些人啊,简直就跟方县令说过的一样,死读书!死读书!”
“申主簿,此次粮价到底涨到什么时候?涨到多高啊?”
“我也不知道。”
一些官吏相互看了看,快步离开。
敖煌郁闷地跟在方运后面,道:“我还以为你讲学过后会大骂一顿左相和蓝寻古,结果你却只字不提。”
方运边走边道:“你觉得,我需要骂他们吗?”
“你不是说要舆论战争吗?”
“如果需要我亲自发起舆论战争,那这次讲学也就失败了。”方运淡然道。
敖煌愣了一下,低声道:“怪不得你能当上虚圣,吹嘘的本事可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