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虏要攻城了,北虏要攻城了!”伴随着号角声,城头上的士兵们呼喊起来,现场督战的江州刺史、永嘉王陈彦,下令投石机准备发�。
城外周军竖起了许多投石机,而城内也有许多投石机,数十斤重的石弹早已备下许多,陈彦觉得只要己方应对得当,今日必然能让周军铩羽而归。
此时已是下午,周军却刚开始攻城,要么是有信心在日落前攻入城池,要么就是做好了夜战的准备,陈彦知道投石机能够昼夜不停发�,所以他判断周军是打算连夜攻城。
不要紧,城里早已经做好准备,你要夜战,孤便奉陪到底!
城池攻防时夜战有讲究,晚上四周一片漆黑。。士兵们看不清敌人就无法放箭,所以要点火把,可在城头上随意点火把,就是个活靶子。
敌军弓箭手可以不点火把,摸黑来到城下,借着城头火光映出的人影放冷箭,而城下黑乎乎一片,城头上的己方弓箭手根本瞄不准,为了避免这种不利情况,夜战时守城方的火把要特别处理。
火把要探出城墙,最好能加个‘盖’,让火光往下照以便守军看清城下动静,而因为有‘盖子’,火光无法映出城墙上的人影,可以增加城外敌军弓箭手的瞄准难度。
夜战要做的准备有很多。陈彦当然不可能亲力亲为,所以他打算让州司马黄�安排这些事情,只是对方先前已经去巡城,所以陈彦叫来了寻阳太守陆仲容,吩咐其督促部下准备夜战。
“大王,北虏会连夜攻城么?”
“有备无患,就算他们没打算夜战,我军也要做好准备,只要击退北虏进攻熬过第一日,将士们也会心定些。”
正说话间,城外的周军已经逼近城里投石机的射程,见着对方各类攻城器械一应俱全,陈彦觉得有些心惊肉跳,陆仲容极力劝他离开城头,免得出意外。
“孤不能走。米糕羊城头固然危险,孤当然可以下去避险,可其他将士呢?孤要留在城头,不然何以鼓舞军心?”
陈彦想得很明白,与其躲到城里安全的地方,提心吊胆等别人带来好消息或者坏消息,还不如冒险在城头督战,至少战局进展能够第一时间知道,两眼一黑坐着等死的感觉他可不想试。
见得陈彦坚持,陆仲容没有多说,不知何故,他看了看城南方向,陈彦随着他的动作也望了望城南,没发现有何异常之处。
城南郊外湓水上原本有桥,昨日湓水上游堡寨失守后,湓口守军便把桥给烧了,如果周军要从城南攻城就会麻烦些,虽然湓水水位不算很深,但至少能阻滞一下对方的前进速度。
“陆太”
陈彦话还没说完,却听得城南发出巨大的喧哗声,似乎有什么事引起哗然,陈彦觉得不对劲,正要亲自带人过去看看,却见南门方向冒起浓烟。…。
那是城楼在燃烧,似乎城南还没收到周军攻击,忽然冒起火来,要么是走水,要么是兵变!
兵变,有可能是士兵对待遇不满,或者认为赏罚不公,亦或是对自己被压榨得太厉害的反抗,而此时此刻,官府刚发过钱帛,所以不可能是以上原因。
‘防来防去,结果还是出事了!’陈彦心中大惊,立刻领人沿着城墙上的道路向南门冲去,他要在乱军开门之前,把兵变压制下去。
还没没跑出几步,却听得南门方向呼喊声隐约传来:“开门了!开门了!”
心脏如同收到重击,陈彦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为何还会有人开门献城。
只不过输了水战、城外两个堡寨陷落罢了。。你们就被吓破胆了!
城南的动静,不光给陈彦一个当头棒喝,连带着城头守军和青壮们都傻了眼,他们没想到局势的转折如此出人意料,许多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开门献城了?那还打什么打?
“快,马上去南门,把门关上,把门关上!!”
陈彦声嘶力竭的喊着,甩开侍卫搀扶自己的手,拔出佩刀招呼士兵们跟自己冲向南门,刚走出几步便发觉不对:除了王府侍卫。没有几个人跟着自己走。
他停下脚步,看着士兵们大部分都站在原地不动,心中暗道不妙,心怀侥幸发问:“你们你们愣着做什么?北虏就要入城了,还愣着做什么!”
看见寻阳太守陆仲容跟了上来,陈彦高声喊着:“陆太守!马上叫他们增援南门!”
“大王,事已至此”
“什么事已至此!把南门关了,北虏就进不来,他们要想攻下湓口就是妄想!”
陆仲容面色复杂的看着陈彦,随后苦笑着说道:“大王!事已至此,下官无能为力了!”
“你你你们。米糕羊你们要投降?!”
陈彦看着眼前将士,心如刀绞,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湓口还有自保之力,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至少还有机会等到援兵到来。
他已经把钱帛都拿出来犒军激励士气,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结果,结果
胸口积满愤懑之气,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陈彦看着城头上无动于衷的士兵、将领们,双目发红然后大声咆哮:“你们要投降,为何方才还有脸领赏!”
“懦夫!卖国懦夫!你们宁愿屈膝投降给北虏做狗,也不愿浴血奋战做人!”
许多士兵闻言默默低下头,没人开口反驳,因为对方骂得对,道理是这个道理,然而他们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家人考虑。
独脚铜人很凶残,但据说又很讲信用,既然说了抵抗就屠城,那肯定就会屠城,既然说了投降就能保全家,那么将士们只要一投降,一家老小就能保全了。…。
没人愿意屈膝投降,但前提是打得过,眼下的情况,官军打得过北虏么?
打不过。
蔡山、桑落洲、寻阳寨,都是一日而下,湓口又能守多久?
既然打不过,那还说什么呢?
马蹄声起,陈彦循声望去,发现城外有大批周军骑兵疾驰而来,掠过城西南角,向着城南大门疾驰而去,他睚眦俱裂,声嘶力竭的喊着:
“放箭。。放箭啊!”
没有人动手,女墙后的弓箭手都默不作声,陈彦见状挥刀去砍,那几个弓箭手没敢反抗只是不住后退,眼见得退无可退,便握紧腰间佩刀。
“大王!大王!事已至此,莫要挣扎了!”
陆仲容冲上前死死抓住陈彦的手臂。一番争夺之后,刀滚落在地,而陆仲容被陈彦一脚踢翻在地,眼见着要出大事,双方随从纷纷拔刀上前。
“陆仲容!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逆贼!”
陈彦咆哮着,他头上发簪掉落导致披头散发,抢过侍卫的佩刀就要上前砍陆仲容,被老近侍死死抱住未能前进半步。米糕羊看着四周放弃抵抗即将投降的将士,年轻的陈彦承受不住随即嚎啕大哭:
“懦夫!懦夫!恨不得手刃尔等懦夫!”
披头散发,又哭又笑,陈彦声嘶力竭的叫骂着,老近侍抱着他拼命哭喊:“事已至此,大王,体面些,体面些”
“体面?体面我陈彦身为大陈皇子,绝不同尔等懦夫般屈膝投降!”
陈彦喃喃自语,随即便要挥刀自刎,被近侍奋力夺下:“大王何苦如此!事已至此,还请保全有用之身”
主仆抱头痛哭,周围士兵别过头去,狼狈起身的陆仲容见状叹了口气,示意副将近前:“去吧,将西门也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