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丹业光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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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温听得刘杨说还有秘术,不由得有些期待,之前的‘点金术’算是能让他发笔横财,也不知道接下来的秘术会是什么。  先前在城里,他现出原形“大学僧”,把‘化学之术’长篇大论了一番,本意是想毁掉刘杨道长的‘专业’,未曾料这位似乎越挫越勇,为了学习‘化学之术’,竟真要把压箱底的秘术献出来换“机缘”。  不光一个‘点金术’,还有另一个秘术,宇文温此时忽然觉得有些内疚,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忽悠得太过了,让一个大叔倾家荡产换‘机缘’,颇有于心不忍之意。  就在他走神之际,刘杨不知从哪里又翻出一个小布包,摊开之后从中拿出一个东西来:“郎君请看。”  宇文温定睛看去。。却见其中是一个透明物体,约大拇指般长短、粗细,两段不平整似乎是什么东西的残骸,不过他首先关注的却是材质,心里在想这玩意会不会是玻璃。  “此是何物?琉璃?水晶?”宇文温问道。  “此物为水晶,为贫道与机缘巧合之下所得。”刘杨言语间颇为自得。  “何以见得是水晶?若是透明的琉璃也说不一定。”  “贫道曾试过用刀切割。此物并非琉璃般脆弱,兼之透明如水,定然不是琉璃了。”  宇文温闻言点点头,因为丝绸之路的关系,这个时代的琉璃制品不算少见,即便是玻璃制品也有了,如玻璃杯、玻璃碗之类,当然此时的琉璃、玻璃制品还属于奢侈品。  南朝齐、梁年间,就有番商自海路来到建康,用五色之石炼出‘西域琉璃’,在建康城大卖然后成为巨富,而长安、洛阳、邺城这几个丝绸之路的重要源头,亦有西域番商带来的各种琉璃制品。  在后世的考古发现中,这个时期的墓葬里有玻璃杯、玻璃碗等物品,可见其珍贵程度,也正是如此,宇文温的琉璃/玻璃首饰、制品才能赚钱。  他将那水晶拿起仔细观察。米糕羊发现这东西截面类似三角形,不管原本为什么东西的部件,如今这玩意已经和三棱镜很相似了。  三棱镜,横截面为三角形的玻璃制品,在学习初中物理时,认知光的折射就会接触到这玩意,而在这个时代,宇文温的工坊里已经有成品。  三棱镜组合起来可以将光线按照路径折射,那是用来做双筒望远镜、亦或是潜望镜必备的配件,三棱镜的折射效果很好,可以取代镜子,同时还有另外的用途。  看了看这‘机缘巧合’的三棱镜,宇文温决定不说破,交还给刘杨之后便故作惊讶的问道:“此物有何奥妙所在?”  刘杨兴奋地拿着水晶来到茅房某处,那里的木板墙壁有缝隙,而夕阳的光辉便从缝隙漏了进来,他将水晶放在阳光下,随即神秘兮兮的说道:“郎君请看。”…。

  ‘不就是把阳光分成七色光嘛’宇文温心知肚明,所以见着透过水晶的阳光变成七色光,也没什么惊奇,他看了看刘杨,颇为失望。

  ‘不过有了点金术炼锌术也不错,万一玻璃镜利润大降,好歹能用黄铜冒充黄金补贴家用。’宇文温如是想,玻璃镜的制作工艺能守到何时不知道,未雨绸缪所以要想些别的赚钱门路。

  “原来如此,此物果然有意思。”他打了个哈哈,无聊的三棱镜没什么意思,看了看房间,宇文温说道:“道长,时辰不早了,收拾收拾回城吧。”

  他跟着刘杨来这小破屋,就是要对方整理行装搬家,去指定地方居住,其实就是监视,免得有居心不良之人来套话。。追查那大爆炸的原因。

  “郎君,贫道还没有展示秘术,何故要走?”

  “这不就是呃,还没开始么?”

  “当然没有开始。”

  刘杨说完又去翻东西,从坛坛罐罐里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后将那截面是三角形的水晶放了进去,然后又鼓搞了一番,将这木盒放到那道阳光下。

  “郎君请看!”

  宇文温凑过去一看,只见阳光从这木盒里一端漏入,然后经过那水晶三棱镜,接着经过两片疑似琉璃/玻璃片。最后投射在木盒内另一端。

  这一端有些黑,似乎是用什么东西弄黑的,那阳光投射其上,显现出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连续彩带,彩带上有无数条喑线。

  “这这”宇文温说不出话来,此情此景让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郎君,这只是开始。”刘杨很满意对方的表情,这说明‘机缘’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不止是阳光如此,请听贫道详解”

  刘杨开始说起自己的发现,他机缘巧合下得了这三角形的水晶,发现阳光透过这水晶后变成七色光,惊奇之下把水晶对准各类光,发现透出的光彩和阳光有所不同。

  烛光、油灯光、柴火光都有不同。米糕羊这愈发引起了刘杨的好奇心,他在炼丹时发现,各种矿物燃烧时的火焰色彩也不一样。

  刘杨心中萌发了一个想法:莫非汞、铁、铜、金、银被火烧时颜色都不一样?那岂不是可以根据火焰颜色来判断矿物里的成分差别?

  于是他便尝试着将少量铜粉、铁粉、锡粉用金勺装着,放在火上使其燃烧,果不其然那火焰颜色稍有不同,只是混合起来一起烧时,却未能从跳跃的火焰中分辨出不同颜色。

  有鉴于阳光被分成七色光,刘杨猜测莫非是这些东西燃烧时的光混在一起,所以要将其分开才能看到相应的颜色,所以他便用那三角形的水晶来试却试不出来。

  问题出在哪里?刘杨花了五年时间才解决这个问题,他做了个木盒,留出一条狭缝,然后再一个黑屋子里,分别灼烧铜粉、铁粉、锡粉。…。

  他则将水晶放在木盒子里,放在火炉附近,让燃烧的火光透过狭缝照在水晶上,然后投射在木盒另一端。那火光果然分成一道彩带。

  刘杨对这个发现即为兴奋,他在想若是按着这种情况,将铜粉、铁粉、锡粉混合之后灼烧,应该可以从光带里分辨出各自的颜色,往宽了说能够从各种矿物粉的燃烧火光中,判断其中有无铜、铁、锡。

  他很快便进行了尝试,瞪大眼睛试图从光影彩带中分辨铜、铁、锡燃烧时的颜色,却无法看清楚,因为那彩带里的颜色条密密麻麻,比头发丝还细哪里分辨得出来。

  进展就这么停滞下来,过了七年,刘杨师父即将去世,临终前将一个法宝传给了他。。那是两片几近透明的琉璃杯残片,大小相似,均是中间厚两头薄。

  单个残片拿在手上,借此看很近的物体,有明显放大之效,而两块残片同时放在眼前,将其之间距离移到合适位置,竟然能看清楚数十余步外细如针尖的花草。

  刘杨的师父称其为‘千里镜’,当做宝贝珍藏,刘杨得了师父这宝贝,首先的反应就是用在他那停滞不前的‘研究’:既然能将数十步外的花草景物‘放大’,那么应该也能把透过三角形水晶的光影彩带放大吧?

  拿出尘封已久的水晶。他花了许多心思调试,最后终于成功,将水晶和这两片琉璃片组合在那木盒中,成功的在铜、铁、锡粉混合物的燃烧火焰中,分出了各自相应的色彩。

  欣喜若狂的刘杨,花了十余年,不断的用这办法观察各类矿物燃烧时的火焰,有过成功,有过失败,但已总结出经验,能对常见的矿物进行观察,分辨其中有无铜、铁等成分。

  “郎君,火焰中某种东西的光彩亮,说明这东西含量高,反之则少,若是根本没有,那就说明矿物里便没有这东西。”刘杨捻着小胡须说着,自信满满的样子,“此秘术,即为分光术。”

  宇文温已经忘记了呼吸。米糕羊他看着这简陋的设备,又看看面前的牛鼻子道士,环顾四周,看着这破败的茅草屋,满地的破烂坛罐,无法用语言形容此时的心情。

  做什么,你个炼丹的道士,不老老实实的接受重金属中毒的宿命,玩光学分析做什么!这叫什么?丹业光魔?

  他觉得脑子有点乱,又觉得屋内空气浑浊呼吸困难,木然的走出门,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漫天晚霞,心中激动不已,无意中的发现,让宇文温差点怀疑世界。

  这哪里是什么分光术,分明是光谱分析术啊!

  化学中有门分类学科叫做分析化学,其中就有光谱分析这一项,光谱分析的类别很多,宇文温自然是不清楚的,但光谱分析的雏形,却略有耳闻。

  十七世纪,‘苹果天尊’牛顿发现三棱镜能把阳光分成七色光,到了十九世纪初,欧洲科学家开始尝试用棱镜将金属燃烧的火光分解。…。

  他们经过研究发现每种金属的燃烧火光有差异,经过一系列分解后呈现独有的颜色,也就是光谱,那么只要能有效的分解出各类光谱,那么通过光谱来辨别元素就成为可能。

  通过不懈的努力,科学家们用棱镜、透镜组成的分光镜,成功实现了最初的构想,一门根据光谱判别化学元素的方法――光谱分析术,在十八世纪初诞生。

  然而在这六世纪的中原,北方名城邺的郊外,一个小小的村庄里,一名沉迷于炼丹的牛鼻子道士,竟然摸到了光谱分析的门槛。

  这‘分光术’的远大前景,一心炼丹的刘杨不会知道,也许在某日服用丹药导致重金属中毒身亡后,这方才萌芽的技术便随风消散。

  中原古代失传的许多技术。。至少后人还能从出土文物中知道一些凤毛麟角,而这位炼丹术士无意发现的分光术,如果没有遇到‘不正常’的宇文温,只会是默默的出现,然后默默的消失。

  同样是炼丹术士无意中发现的火药,推动了人类社会的发展,而无益于军国大事的分光术,实在是提不起统治者的兴趣。

  宇文温也是如此,他要反抗命运,所以一切围绕耕战进行,种田才能有粮食,有粮食就能养兵,日夜操练士兵,大规模炼铁打造甲仗兵器,这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做不到这点,其他都是镜花水月。

  光谱分析。高大上的一个技术,他虽然不是化学专业,但也有一些概念,初级的光谱分析术,就能够分析矿物、合金里的各类金属成分,但宇文温觉得这是浪费时间浪费资源。

  想炼出好铁好钢,有灌钢法再寻到好矿源就行了,费那劲搞光谱分析做什么,又不是要发表论文,去争诺贝尔奖,亦或是发明‘宇文温常量’,祸害后世的高中僧、大学僧。

  所以他从来没打算点这方面的‘科技树’,也许等到大局已定,有了闲情逸致才会想起来,去争夺‘化学至尊’的头衔。

  而这位刘道长的发现,让他感慨万分:近代以前,无论中外,有多少天才的发现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郎君。米糕羊这机缘如何?”刘杨紧张的问道,他已经把自己最宝贵的两个秘法交了出来,为的就是得以学习那玄之又玄的‘化学’。

  “透镜材质太浑浊了,透明度差,失败!”

  “三棱镜截面不是等边三角形,折射率差,失败!”

  “透镜形状不规则,凹凸不平,失败中的失败!”

  “最惨的就是那狭缝了,边缘根本不光滑,还有毛边,你有没有搞错?哎,有毛边哎!”

  刘杨嘴巴一张一合,看着自己的心血,又看看宇文温,他惊觉自己好容易参透的‘天机’,在对方眼里似乎并不算什么,似乎这位见过更加厉害的东西。

  “教教我,教我郎君!我想学化学啊!!”刘杨哭喊着,忘了自称‘贫道’,双膝跪地,一手拿着自己的心血,一手揽着对方的腿不住哀求。

  “大叔,我这里有秘籍两本,一本名为初中化学,一本名为初中物理,非有缘人不得传授你想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