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万岁面向下趴在地上诈死,无数安州军士兵从他身上踩过去也依然一动不动。
方才安州军用了耸人听闻的手段纵火将己方士兵烧成焦炭时史万岁侥幸逃得一命,他原想着后撤与己方大部队汇合可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军阵已经推进到面前,敢起身跑的话就会被射成刺猬。
敌军的援兵来了而且还是骑兵,朝廷大军眼见着就要败了再想反败为胜机会渺茫,所以史万岁决定先浑水摸鱼等战场平静下来再找机会溜人。
至于以后怎么办他心中一片茫然:大军溃败自己再跑回去又能如何,安州军攻城器械威力巨大己方败兵就算想守城也未必守得住,。
父子二人为大周效忠多年未曾想临了临了竟然要给对大周居心叵测的外戚、隋国公杨坚卖命,史万岁只叹天意弄人。
五年前大周灭齐他的父亲在和齐军作战时阵亡,作为功臣之子史万岁继承了太平县公的爵位继续为大周效命。
原以为在英明神武的先帝宇文邕带领下大周一统天下太平盛世即将到来而自己也能过上富家翁的日子,结果即位的宇文赟却是个昏君不到两年就把大周弄得人心涣散。
老天有眼把这为非作歹的混蛋收了可对于登基的小皇帝史万岁实在提不起效忠之心,所以小皇帝的外公杨坚执掌大权史万岁也无所谓,唯一纠结的是无辜被连累丢了爵位他咽不下这口气。
“统军,是我方援军来了!”
“大局已定,征南军这回无力回天了。”
“统军,是否让方阵停一下?”
“好吧,让士兵休息一下。”
安州军长枪阵缓缓移动着,正当史万岁走神时耳边传来说话声,他知道自己已经处于长枪阵的某处空隙中,也知道自己听到的说话声大概就是从长枪阵主要将领口中传出来的。
他趴在地上本就把脸对着南方,轻轻的睁开眼待得适应光线后看清楚了眼前景象:大约五步外几名将领打扮的男子围着一个同样是将领打扮的年轻人。
那人约十五六岁年纪,看周围人一股笑容可掬的样子那他应当就是指挥这长枪方阵的主将。
‘十五六岁么,想当年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十五岁啊...’史万岁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的情形,就在这时忽然手上一痛却是一个士兵正好踩着他的手停下。
因为一时走神他没能忍住疼痛动了动手结果被对方发现:“咦?有人装死!”
史万岁心中叫苦随即一咬牙猛然爬起身,见着敌方主将及身边一干人等都没反应过来把心一横:‘你我无冤无仇,要怪就怪自己在战场上掉以轻心吧!’
他决定挟持敌军主将自己才有机会逃跑,能不能逃出去是一回事但拼不拼是另一回事,至于下一步怎么办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这时面前突然跳出一个皮包骨手持匕首向他窜来,史万岁一心要抓敌军主将没心思与其纠缠便不打算躲避以吃下一刀的代价继续突进。
然而那皮包骨似乎看透了史万岁的想法,手中匕首虚晃过后三窜两跳贴了上来一脚向其裆部踢来,史万岁见状不得不扭动身形躲开。
他觉得自己就算被刀捅到胸膛也能捱,可那话儿被踢中了是个人都忍不住。
史万岁正打算往前冲可那皮包骨身手不错在他面前飘来飘去纠缠着,就这么耽搁了一下身边已经呼啦啦围上一群士兵个个拔出刀对着他。
“逆贼,方才一箭没有射中算你走运!”史万岁心知万事皆休随即破口指着那年轻将领大骂。
“王八蛋,刚才的冷箭是你放的?!”宇文温看着面前这个指着自己破口大骂的汉子一愣随即冷笑,方才他在阵中差点被一只‘穿云箭’给秒了导致自己最后‘爆种’。
现在那鸟人竟然还敢装死来刺杀自己,宇文温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起来人畜无害所以被人惦记上了当软柿子捏。
“逆贼!莫要以为安州能猖狂...”史万岁决定临死前骂个痛快。
“给本将拿下!”宇文温懒得和对方废话直接下令来个痛快,士兵们闻言便围上去捉人。
然而史万岁凭着一把匕首左右招架竟然就逼得士兵们无法上前,正当他抱着侥幸心理要冲向这个年轻主将时一人挡在面前。
“拿刀,莫要说我欺负你!”
话音刚落一把刀扔在史万岁面前,他低头看看刀又看看那人不由得双眼发红随即握着匕首冲了上去:“休要小看人!”
史万岁不愿意被对方如此小觑决定就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一些,对方年约二十五六岁身形一般看起来不像是力大如牛的人物,况且双手持长刀却站得如此之近在他看来就是找死。
贴身近战匕首可比什么长刀有利的多!
然而史万岁没能在对方手上过几招便招架不住方寸大乱随后被其一脚踹翻,那人手持长刀按理说贴身近战施展不便可不知用的什么刀法竟然将全身护得水泼不进。
“拿刀,莫要说我欺负你!”
史万岁见对方如此蔑视自己一股热血冲上头来咆哮着冲上前去要拼命,他不想分出什么身负就要同归于尽所以不打算躲闪就要硬吃几刀然后贴上去用匕首乱捅。
结果对方如同耍猴般不断挥刀将其耍得团团转最后还是一脚将他踹翻。
“拿刀,莫要说我欺负你!”
第三次听到这句话史万岁气得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依旧抓着匕首向前扑上去然后还是没过几回合便被一脚踢翻,匕首跌落一边。
“拿刀,莫要说我欺负你!”杨济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下败将第四次说出这句话。
所谓猫玩老鼠不过如此。
史万岁自幼习武弓马娴熟擅长骑战,步战玩刀的话一般人也抗不住他的一身力气可如今眼前这浓眉大眼拿长刀的明显更胜一筹。
眼见着近身对抗为人戏耍,他从地上爬起后也不拿刀而是大叫一声一头向对方撞去却被两边士兵一拥而上打倒按在地上。
“玩个匕首都玩不顺溜有脸学人刺杀!”宇文温走到面前低头看着他开始放嘲讽。
披头散发的史万岁奋力昂起头看着面前之人正要破口大骂却听得号角声此起彼伏,那号角是从南面传过来的随后无数欢呼声如潮般传来。
“是中军帅旗,总管往这边来了!”
“大军压上来了,征南军完蛋了!”
“是骑兵,是襄州的骑兵,他们在包抄!”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议论声、欢呼声,史万岁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随后全身软了下来:败了,朝廷大军还是败了,这一败不光征南军大部分兵力完蛋,恐怕荆州总管府大部也保不住了。
史万岁任由士兵将自己架起来没有任何反抗,他双眼无神的看着那年轻人再无言语。
“刚才那么嚣张...莫非你是郕国公手下的那什么梁默?”
听得对方问话史万岁惊讶不已:郕国公梁士彦手下那个十分能打的部曲头目梁默名气竟然传到安州军一个普通将领耳边了?
他先前注意到长枪阵的人数规模要是连着弓箭手什么的算在一起大约也就两千至三千人之间,如此犀利的军阵看样子其中士兵不像是府兵所以按常理来讲领军将领的军职大约也就是下辖三千兵力的统军一类。
统军官品为正五命,这一级别的将领可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不说话那就算是了,你,回去劝你家郎主赶紧投降吧,逃回穰城死守是守不住的就算是跑到上宛都没区别!”
上宛是这个时代对于南阳的称呼,为东汉光武帝刘秀起家之处也是传闻中三国时代诸葛卧龙躬耕之地,为荆州总管府除了州治穰城外另一处要地。
史万岁闻言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他发现对方把自己误认是郕国公梁士彦手下部曲头目梁默。
“走吧!”宇文温示意士兵们把面前这人往阵外推,“本将说放就放不会有人放冷箭,不过你要是走不快被骑兵给砍了那就阿弥陀佛了。”
史万岁纠结了一会还是没有冒名顶替:“在下不是梁默。”
“哦,那就当做是吧,去和你家元帅说赶紧投降。”宇文温没有被对方的实话实说‘感动’,他觉得对方敢诈死行刺怕也是梁士彦手下部曲,精锐的那种。
先前那一箭在差点让他丧命的同时也敲醒了自己:自己没有资格患得患失!
一个莽汉杀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放回去‘扰乱军心’借此体现安州军的‘宽大政策’,若是行军元帅梁士彦投降的话那对杨坚的伤害可是加倍的。
眼见着对方士兵将自己往长枪阵外推,史万岁回头看看阵外漫山遍野正在乘胜追击的安州军挪不动脚步心中悲凉:自己还能去哪里?
母亲早已去世而年初妻子便病故了,他没有一儿半女已然是孤身一人,也没脸回去找梁士彦求对方再给个机会。
“史某没脸回去,还请将军给个痛快!”他自知已走头无路转身向宇文温说道。
“屎某?是史某吧,本将见你射得一手好箭杀了可惜回去劝劝同袍们不要挣扎了,兄弟们为大周效力了那么多年何苦为奸臣杨坚卖命。”宇文温摆摆手,“败就败了哭喊着让给个痛快是怎么回事,莫非杨坚是你恩人竟如此的忠心耿耿?”
史万岁只是沉默不语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一边的陈五弟、张鱼觉得奇怪而杨济和许绍见状却望向宇文温,眼神十分‘暧昧’。
‘看什么看以为我不知道么...’宇文温被这两位盯得浑身不自在腹诽不已,他大约猜出了面前这人的心思:无路可走却不想自杀索性把命交到自己手上,说白了就是想认命投降又抹不下面子。
他见对方箭术好像很不错的样子觉得招募了教士兵练箭也不错便切换到招揽模式:“嗯,你箭术不错?正好我军缺弓箭教头,不如屈就一二如何?”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史万岁单膝跪地抱拳朗声说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宇文温,西阳郡公宇文温是也,如今战场之上叫统军即可。”
史万岁闻言心中惊讶不已,此次朝廷大军南下要的就是宇文亮、宇文明、宇文温父子三人的人头,没曾想竟在战场上给这宇文亮次子宇文温给打败了。
他曾听坊间传闻说这宇文温在长安时是个浪荡富家郎君行事完全不着调是个废物般的人,没想到却有如此厉害的军阵。
“还未请教壮士姓名?”
“在下史万岁,原为大将军、爵位太平县公因罪被发配军中效力。”
在场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还以为面前这人充其量不过是哪个将领的部曲未曾想竟还是个大将军,这可是正九命的官品级和自家的郡公品级相同。
宇文温也愣住了,不是因为那什么官职爵位而是因为名字。
“史万岁?你是史万岁?”
史万岁闻言点头说是随即问统军有何吩咐,宇文温看着他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你被罢官夺爵不是应该去敦煌做戍卒了么来这里做大头兵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