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伐元(五八)戚帅高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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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喀尔喀部主体到底去了哪里,阿巴岱赛音汗是不是担心过自己逃不掉,这些事情高务实本也不得而知。

  不过仅仅数日之后,他就得到了一道来自李如松的紧急军报,军报中李如松告知了他一件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的大事:图们汗与阿巴岱赛音汗或于日前在乌珠日山会师,现在可能已经一路狂奔向西而去。

  李如松还对此做出了一个推算,表示根据马蹄印深浅、泥土颜色等进行判断之后,他认为自己所部骑兵大概在三日之后能够追上敌方。而且在他发出这条军报的时候,他已经率领所部辽东骑兵奔驰于追赶敌军的路上。

  乌珠日山会师么……乌珠日山在哪?

  纵然高务实特意对漠南漠北的地形做过一些功课,但也一时没想起这地方究竟在哪。命人拿出堪舆图挂好之后,他仔细找了一会儿,才发现此地位于归化城西北约四百五十里左右。

  在此地正南方向约一百二十里,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白云鄂博矿区——当然,现在的白云鄂博还是纯天然的,除了山体和草木之外啥也没有。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此时的白云鄂博还不叫这个名字,而叫做“白云博格都”,意为“富饶的神山”。但实际上高务实早几年就悄悄派人去看过……反正派去的人都没看出富饶在哪,但随行的京华矿业找矿队家丁认为,此处可能是个至少不小、甚至很大的铁矿。

  不过,这是一句不必和高务实说起的废话,因为他不仅知道此处有大铁矿,更知道山下有着远超铁矿战略价值的巨量稀土矿,因此高务实也根本不打算开发它,以免暴殄天物——毕竟他现在可没本事利用稀土矿。

  那就先不管白云鄂博,只说当前战事。从位置上看,图们汗和阿巴岱赛音汗选择在白云鄂博以北的这个乌珠日山会师,看起来倒也有点讲究。

  这地方在后世很接近中蒙边界,换言之就是内蒙古与外蒙古的分界线附近,而在如今也差不多是土默特与外喀尔喀部相交的位置。

  此时的蒙古人对于各自的领地区划没那么严格,而且由于蒙古人口稀少,双方的核心统治区又离得很远,导致乌珠日山差不多是个两不管的地带,平素几乎可以说是人迹罕至了。

  既然原本就没什么人,出征的明军显然也不重视,在这样的情况下,乌珠日山可谓是明军的视野盲区:北线明蒙联军在和林到三峡口一线,离此差不多有一千两百里;南线归化城离此也有三百四十里。

  李如松因为追得最急,离此也最近,但从他的战报来看,在图们汗与阿巴岱赛音汗会合之时,李如松离他们也有两日左右的路程。

  这有点奇怪,按理说他追击的时间只晚了一夜,不该有这么大的距离差,所以有可能是李如松之前追击的方向出现了一点偏差,或者就是辽东骑兵的速度也出现了下降。

  前一种算是战时常态无可厚非,毕竟不是谁都跟霍去病似的,在草原上打仗宛如自带了北斗导航;后一种则让高务实不禁有些担心,李如松部出征数月,几乎一直在高强度行军,现在如果是因为疲惫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速度下降,那可能也意味着他们的战斗力同样出现了衰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蒙军单纯一路西逃而不反击则罢,一旦调转马头来个反击……后果殊难逆料啊。

  他刚命人在堪舆图上标识各部当前所在位置,准备重新考虑一下李如松部的行止,看看是不是让他先别忙着追了,就听到帐外报告,说戚司令率部赶到,请求参见。

  高务实眉头一展,道:“参见什么,戚司令凯旋而来,本部堂当亲自相迎才是。去,把各部将领都请来,与我同去辕门迎接戚司令虎驾。”

  过不一会儿,戚继光领着一票禁卫军将领正在辕门外等候经台接见,忽听身旁一员将领惊呼:“大帅,经台亲自出迎了!”

  戚继光本来坐在马上,听得此言也不禁吃了一惊。转头望去,果见蒙元经略高务实身着大红纻丝蟒衣,领着一帮顶盔掼甲的将领快步而来。

  戚司令连忙翻身下马,转头喝令众将排好班次恭迎经台,他自己则立刻上前两步,作势参拜,口中大声道:“蒙元经略标下禁卫军司令末将戚继光,携本部众将参见经台,经台虎威、万安。”

  高务实也快步上前,不等戚继光着实拜倒便伸手将他扶起,大笑道:“戚司令不必多礼,公与禁卫军诸将此番奋勇作战,一举击破图们,解归化之围,固藩篱之心,实有大功于国。

  本部堂得悉战报,心甚慰之,必将其中详情报与圣上。圣上神文圣武,功懋懋赏,料想诸公必有一番恩遇,不负血战之功也。”

  戚继光面色倒很平静,闻言只是谦逊了几句,他麾下将领们却是一个个红光满面,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高务实拉着戚继光的手,亲热万分地请他与众将入营,边走边问道:“此战功成,戚公名垂千古,料想封侯之事已不在话下……”

  “国朝名器,继光岂敢奢望。”戚继光却道:“何况眼下战局尚未彻底敉平,图们等人动向更是诡异难测,末将以为,尚非放松警惕之时。”

  高务实颔首道:“戚帅所言有理,本部堂方得了辽帅战报,正欲与戚帅商议对策。”

  戚继光听得面色一凝,立刻问道:“辽帅孤军追击是否有些太远,眼下前锋局势如何?还有,末将得闻宣帅负伤,不知伤势是否严重?”

  此时正走到帅帐之外,高务实便请众将入账再叙。于是大伙儿一起进了帅帐,在高务实亲兵家丁安排下左右安置,不过即便是安排座位者,此刻也都肃然而立,先等高务实就坐。

  高务实走到自己主座,伸手请戚继光就坐——当然戚继光肯定不会先落座,所以高务实说完自己先坐了下来,然后戚继光随后落座,其余众将这才就坐的就坐,该站着的继续站着。

  规矩走完,高务实再次恭喜和表扬了禁卫军诸将的功劳,然后才继续之前的谈话,指了指旁边画架上挂好的堪舆图,道:“目前各军位置正如图示,戚帅担心辽帅孤军深入,本部堂亦有同感,方才正想请教戚帅则个……”

  “末将岂敢承经台之请教,经台折煞末将了。”戚继光按例谦虚了一句,接着便打量了堪舆图一番,这才道:“末将回顾此番伐元,发现鞑奴行事往往出乎此前预料,可见战前我军对其意图猜测或有偏误。”

  这话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有些指责高务实战略判断失误的意思,换了其他将领恐怕没人敢说,甚至就算对于戚继光而言,说这话也并非没有风险。设使高务实是个气量狭小之辈,单凭这句话,就有理由敲打戚继光一番了。

  不过,戚继光本就是个不仅会打仗而且会做官的人,他既然敢如此说,自然是因为他很清楚高务实不会因此反感。

  事实也正是如此,虽然禁卫军众将都被自家司令一番直截了当的话搞得精神紧张起来,但高经台闻言却不仅未曾动怒,反而连连点头,道:“是啊,此前何曾料到图们竟有如此气魄,连蒙古数百年旧地亦肯弃之。

  不过话说回来,以他当前的局面,死守祖宗基业固然勇气可嘉,但转进别处发展确实也更显智慧。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番他连施手段,一路西去,说不定反倒能峰回路转,否极泰来。”

  戚继光颔首表示认可,同时又道:“经台所言极是,不过此番定策运筹,恐怕多是布日哈图之功。”

  高务实笑了笑,道:“布日哈图纵有千般能耐、万种手段,终归也需图们点头才有实施之机会。正如我大明这些年文武相携,开创今日局面,前提也是圣上英明,这才有我辈施为展布之棋盘。”

  “经台高见,诚哉斯言。”戚继光立刻拱手向京师方向虚为一礼,道:“圣上神文圣武,内圣外王,至有大明中兴盛世,足可告慰二祖列宗矣……为圣上贺,为天下贺!”

  高务实也抬手向京师一礼,道:“为圣上贺,为天下贺!”众将自然不能傻杵着,也都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来了一遍。

  然后高务实便又朝戚继光问起归化之战的细节,戚继光大致陈述了一番,原来此战整体来讲应该分成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戚继光只派了兵力不多但战斗力很强的前锋出动,主力隐蔽起来而离战场不远。图们当时的打算可能是先击败禁卫军前锋,然后从容撤走,因此他派出了大概三成左右的兵力意图击退明军,但结果没有成功,于是被迫增兵到总兵力的一半。

  第二阶段图们发现战事拖延,于是除了围困归化的兵力之外,剩下兵力全部加入了与禁卫军前锋的战斗,禁卫军逐渐不支,开始出现动摇。而此时戚继光亲率主力杀入战场,图们感到大事不妙,想要抽身迎敌但被拖住,因此最终大败而逃。

  幸好此时围城蒙军反应及时,迅速撤围并解救图们,算是堪堪救回图们一命。不过这场仗即使以禁卫军之能,终究还是无法歼灭太能跑的蒙古人,只是收获了更多的首级。

  总体上而言,蒙古人自从连续吃了高务实的亏之后,大幅强化速度优势,使他们虽然直接战斗力相较于从前反而有所下降,但却保证了机动性这个蒙古骑兵历来的优势,使得明军无论如何都难以打出歼灭战。

  从这个程度上而言,布日哈图力主的蒙古军改作为大明军改的适应性变革,基本上还是达成了目的,只是这也注定了蒙军无法再硬撼明军这一结局。

  说完归化之战,戚继光趁势道:“因此来看,鞑奴不欲与我死战恐是早有定策。眼下鞑奴西逃,我军何去何从、如何应对将来变化,还需经台细为谋划。”

  高务实沉吟片刻,问道:“当前最为要紧的是确定鞑奴西逃之目的。戚帅,你以为鞑奴西逃究竟只是为了避开我军锋芒,等我军一退便要卷土重来,还是彻底迁徙,完全放弃在漠南漠北与我相争?”

  戚继光果断道:“末将以为此次鞑奴意在迁徙——他们已无与我长期敌对之能力,同时也无此种意志。”

  “何以见得?”高务实问道。

  “先弃守察罕浩特,又迁徙全部领民,这两项举动无论如何看待,都难说只是一时权宜之计。经台明鉴,数十万众举族迁徙绝非儿戏,末将很难相信他们年中远去千里,年底却又巴巴赶回来挨冻——即便蒙古人不太依赖后勤,但并不能说他们大举迁徙也是真的不要后勤。

  不说其他,单说这千里来去之间,牛羊都要跑瘦许多。鞑奴迁徙之中,不可能停留耕种,既然没有粮食补给,牛羊就是活命的根本,如此而言,他们即便年底想要东归,也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那么,戚帅认为他们将会在何处停下?”高务实又问。

  戚继光蹙眉道:“末将对西域形势不算特别了解,推测恐怕不准。”

  “无妨,戚帅但请畅言。”

  既然高务实都如此说了,戚继光只好直说:“是,经台,末将以为或有两种可能。”

  高务实微微挑眉,问道:“哪两种?”

  “其一,图们打算先吞并瓦剌诸部。”戚继光指着堪舆图道:“和硕特、准噶尔、土尔扈特等部皆瓦剌也,与鞑奴同种同源,若能战而胜之,以其伪元皇帝或蒙古大汗之名或能稳固统治。而后以此为根基,再征伐其余瓦剌、察合台等诸部,到最后甚至如三百年前一般再次西征也未可知。”

  高务实并不惊讶,又问:“其二呢?”

  “如此过其一是先难后易,那么其二便是先易后难。”戚继光道:“瓦剌虽然分裂诸部,但整体实力据说还较为强劲,鞑奴若欲行事稳妥,也可能先伐察合台。若我为图们,当考虑快速穿越大小松山以西,直奔沙洲而取之,然后一路沿丝绸之路西进,夺取哈密国,再征叶尔羌。”

  “戚帅高论,本部堂也是这般猜测。”高务实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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