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汉阳码头,准备启航的沙船载着新任交州都督的仪仗,准备顺流东下,再由南往北走海路。
临行之前,放弃走6路的李道兴听到了“儿子”的耳语。
李景仁告诉他,在苏州有一批船会和他的船一起南下,好有个照应。并且这批船都满载了货物,其中两艘船是他的。
对海贸没什么概念的李道兴并不知道到底能赚多少,但李景仁说了,两条船装的都是苏丝,以及新瓷和贞观琉璃。
所谓贞观琉璃,就是玻璃,这两年的折腾,从杂色异形逐渐追求透明平整,且要够大够高够阔气!
一尊贞观琉璃净水瓶,其作用只是用来喝水。但排队在西市候着的胡商,能够在长安用三百贯的价格吃下,从河套商路走金山以北,抵达高昌以西,就能换来一堆金沙。这金沙的份量,就是贞观琉璃净水瓶能装多少是多少。
李道兴别的不知道,这个他是在长安亲眼所见,所以,当李景仁说他有两条船,船上有这些奇珍异宝时,整个人由内而外的通透舒服。仿佛是这夏至时的窖藏冰瓜,个中滋味,着实沁人。
“大人,景仁何曾欺瞒过大人?这两条船,乃是景仁全部的家业……此次南下,抵达交州后,货物卖之所得,我已嘱托友人。到时,自会在交州海门镇交付,大人只管领了去便是。”
“楚子……楚子有心了。”
感动不已的李道兴,竟是一股豪情从胸腹之间升起。人到中年万事休,本来他遭遇了最恐怖的中年危机,甚至以为自己会悲惨地死去。而现在,他不仅有了一个儿子,儿子还很不错,这让李道兴暗暗琢磨,哪怕交州是刀山火海,咬咬牙也要挺上几年,给唯一的儿子攒点物业!
如今他的全部家当,在长安也不过是买个三进宅院,没甚了得。当初为郡王时,府邸也是皇家所有,不归他的。
而现在,他相信只要有船,而船又在交州港停靠,总能有个营生!
“父亲大人保重!一路……顺风!”
“我儿亦要保重……”
别了李道兴,李景仁连忙让人去和张德知会了一声。
作为交州都督,督府中的幕僚安排大部分是由都督自己来安排。这种边陲之地,朝廷一向是靠威望来镇压。而南北的作战方式不同,也使得北地边陲的军事压力要更高,而南方因为山野林地众多,加上沼泽湖泊遍布,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很少。
最胶着的战斗,哪怕双方的总兵力都破万,可实际上都是打散成了一块又一块。往往就是几百人对上几百人,甚至几十人对上几十人,一个山头一个山洞一个山寨一条山道的争夺。
这种时候,需要的是优秀下级军官,以及经验丰富的老兵。而李道兴这些东西都没有,但对于张德来说,这些却是信手拈来。
交州都督府要安排多少人,张德没有客气,直接给李景仁拟了名单,然后李景仁也毫不犹豫地给了李道兴。
李道兴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了,他对自己此次南行的定位很精准,一个字:捞!
只要能给自己和儿子留下点基业,做个人形印章又有何妨?
没有出大的叛乱,他这张都督府的位子,起码能做个三年,甚至五年也未可知。
任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退下来就能得个皇帝嘉奖。纵然远离了中原,纵然看不见长安洛阳,但仔细琢磨了一下,李道兴觉得此行也不算亏。
汉阳城中官邸,张德已经收到了消息,李嘉欣有了张德提供的情报,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三县两州之地的中大型水盗团伙一网打尽。
剩下的小猫两三只,被李嘉欣的突然爆吓到了,一时间竟然偃旗息鼓,整个汉水下游一带,陡然海晏河清,州县中原本随处可见的青皮,也蛰伏躲藏了起来,生怕被当作水盗,直接被剁了脑袋,给李嘉欣李镇将算军功。
“社会闲散人员多?有活力社会团体靠山硬?嘁,老子祭出‘严打’,流氓团伙还能翻了天去。”
随手将消息扔到一旁,此时李嘉欣应该已经被调任京城,而程知节很快就会运作一番,让他进入西征大军序列。
将来不管怎样,李嘉欣哪怕升到十二卫做将军,他张德张操之,也是恩主。
“来人。”
“郎君有何吩咐?”
“李楚子是不是说过江夏那边有一批壶头蛮?”
“是有一批,不过都是生奴,乃是壶头山的一批獠人。听说祖上乃是五溪蛮。”
“未曾听说江夏有人大动干戈,怎地有了这批生奴?”
“非是有人征讨,而是壶头山几个獠人大寨互相攻伐,本来是要死上好些人。不过官府命先动刀兵者自行投罪,壶头蛮有人恐惧,生怕朝廷征讨,于是先起刀兵的,反而过来自……”
“……”
这不是傻逼吗?
老张整个人都呆了,前几年因为獠人作乱,朝廷可算是要了老命。怎么一眨眼才几年啊,就因为官府仲裁说先动手得挨打,于是真跑来自了?
这哪里是自,这分明就是自投罗网啊!
就这尿性,打赢了又怎样?赢了也是输啊!
“这样,去对岸,把这些生奴买下来。”
“郎君,这可是生奴……”
“又非户口在籍百姓,怕甚么?买下来之后,直接装船,然后下苏州,跟着交州都督的仪仗,一起去交州。”
“是。”
本来就缺人口和劳力,这简直就是送福利。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情,倒是提醒了张德。他在河套、辽东、沧州、登莱的人口手段都差不多。不仅仅是鼓励生育,更是奖励多生多产,并且根据华润系自有的奖励流程,会在业绩优良的已婚员工中,再择优而奖励女婢一人或数人。
并且张德在辽地的奖励条件再三强调,庶出子女,同样有一个算一个,生出来就有奖,是拿一只羊还是一只狗,尽力而为。
于是和大多数地区迥异的是,在辽地,只要是华润体系内,女婢有所出的现象,是别处的几十倍。
石城钢铁厂所属的炼焦厂,许多身强力壮考绩极佳的装卸工,其庶出子女甚至是嫡子嫡女的两三倍。
而衣冠巨室之家,又有几家如此?
这些短视之辈,在被张德的蝇头小利蛊惑之后,接下来的五年十年不会感觉到如何。但十五年之后,庶出子女逐渐懂事成年,到那时,些许家业根本支撑不起那么多的青壮,而庶出子女又无法和嫡子争夺家产。
于是,这些庶出子女,不得不为了谋生,继续投身到已经变质的社会竞争中。
对张德来说,这些多出来的人口,这些多出来没有靠山没有背景的底层普通人,正是他需要的。
至于传说中的马尔萨斯陷阱……谁知道呢,多出来的人,兴许日子过的也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