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病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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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保重!”

  荆州都督府,幕僚佐官们都是神色凝重。智计过人的,自然是真心松了口气,为武士彟的前途,感到庆幸。平庸苦干的,却也是情真意切,武士彟打击豪强的同时,也给寒门庶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哪怕是躁动的獠人,纵使还有人唱着“武陵蛮”的歌儿玩耍,獠人们也懒得计较那般多。对土人来说,能给他们改善生存压力的人,都是恩人。

  “江堤如何了?”

  武士彟嘴唇发白,不说是气若游丝,但也看得出来,这是心力交瘁的结果。

  “大河工坊的水泥甚是好用,较之夯土打桩,坚实不少。”督府计吏又翻了翻账本,“往年修堤,除开力役招募,地方乡贤投献也是不少。只是即便如此,修堤总账,一里也要两千贯。如今算来,省了不少钱。”

  荆州的江堤,主要是加固,毕竟战国时期就开始修堤,两汉又大治,自然是以修补为主。

  但即便是修补,江堤和普通的河堤决然不同,成本高昂的可怕,但不修也不行。

  今年武士彟是两手准备,一是“围圩造田”,今年争取先出一季稻米,此为增产开源,能得农税不少,毕竟新增的田不是永业田,抽税能抽不少。对獠人和庶民来说,这是额外的收益,朝廷拿走一半也就拿走了,他们的根本在于自己的田,朝廷抽税很难直接抽。所以这些新增的田,其实就等于荆州官方抛给市场,市场调节之后,官方再割一茬。

  大户自然是不愿意吃这等小利,但荆州豪族多的同时,底层百姓也杂七杂八,光非汉人的诸苗诸獠就有大小山寨两三千之多。

  武士彟“围圩造田”,是对獠人用兵之后的安抚。往年地方豪强,往往和獠人寨主勾结,朝廷只要打压豪强,獠人就要作乱,反反复复始终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剿抚并用,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獠人有了实实在在的长远收益,而不是荆州地方大户的一锤子买卖,自然不会再响应豪强。于是武士彟在打压豪强之后,除了贞观八年初的春耕动荡,之后“围圩造田”的风声吹出来,这些獠人就观望了。

  地方世家和豪强,虽然占据田产蓄养私奴,甚至大户人家抽丁两千都很轻松,但让他们造反,萧氏前车之鉴。萧皇帝自己都被打的屁滚尿流,更何况是他们这群货色?再者,李二皇帝比他老子有威慑力的原因就在于,再横的对手,都被踩在脚下。

  歪打正着也好,适逢其会也罢。原本应该和荆州豪强纠缠的不死不休的武士彟,因为“围圩造田”一事,省去了不少麻烦。

  同时他的另一手准备,就是兴修水利。

  这是中国自古以来地方郡守的职能,任上如果连河道都没修过,也叫地方官?

  只是张德这只幺蛾子,翅膀一扇,就先给武士彟吃颗定心丸。

  大唐最大工地的前期工程,就是先修小水库。旱灾灌溉,洪灾排涝,同时还能作为城防工程的一部分来操作。

  这些手段,往前推,大概三皇五帝时期就掌握了这项技术。

  而张德,只是把这个技术,具体到了图纸和文字上。然后伴随着江夏以西某个小水库凭空出现,武士彟来了精神。

  “江堤直通渡口,堤坝以水泥为基,一里用水泥三百方,堤坝路面厚约三寸,以南竹为筋骨,可保二十年之用。”

  计吏乃是大河工坊出身,母亲是并线女工,父亲是河东失地农户。原本算是个百亩田产小康之家,后来么……反正就是到了大河工坊。

  兜兜转了两三年,到了南方,投在武士彟门下刨食。因精于计算,这才成了一方都督的幕僚门客,却是没什么品级的不入流之辈。

  “这水泥,贵啊。”

  武士彟感慨了一声,督府所在的城东大街,巷道被华润号用水泥休憩了一番,其实也不纯粹是水泥。岩砖配合水泥来的,但一里路还是在五百贯左右,寻常人根本用不起这样的路。

  只是张德让华润号跟武士彟透露过一些事情,比如说李皇帝打算在长安和洛阳之间修一条直道,水泥的……

  成本大概是一里路两千贯,两里路就是四千贯,武士彟一想京洛板轨仿佛也在七百里以上。这要是水泥修路,岂不是要一百四十万贯?

  朝廷财政才多少?

  然而老张其实没告诉武士彟,他要是给李皇帝报价,起码翻两番……

  修一条路,而且还是长安和洛阳之间的直道,而且还是皇帝钦定。这上上下下,得多少人盯着?不是盯着工程质量,而且钱!

  没有皇帝缓则罢了,有了皇帝,什么亲王郡王野生王,国公县公郡公老公,一个个绝对不要脸地上来放肆。工程垮了,黑锅不是他们背的,但要是肉吃不到,那就是彻底得罪了他们。

  若非张公谨夫妇还是颇有威慑力,加上“忠义社”如今也绝非弱鸡一群,老张还真不敢跟李皇帝玩这个。

  可要平衡关系,自己掏钱是肯定不行的,他自己也得捞啊。所以,这个主意,就得打国家身上。

  毕竟,命是自己的,钱是国家的……

  这真是万千先贤的总结,充满了人文主义上的关怀。

  两千贯一里路,张德大概还是能赚到五百贯左右。要是翻两番,眼睛一闭都能被钱砸死。

  按照现在保利营造的施工方式,多是用竹筋,然后用不知道标号的水泥。至于人工,人工有时候甚至是不要钱的,管饭就行。

  抓那么多奴隶,难道就是为了看么?

  “水泥确实贵。”

  众幕僚也是感慨,不过现在感慨什么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下中枢的注意力,就在太子身上。武士彟顺利脱身,只要人不在江湖,基本上李董就是默许他可以活下去。

  在老张看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病退”了。

  “六年的时候,要修新宫,名为‘大明’,在龙首原下。当时长安水泥工坊,产量着实太少,要想修建新宫,远远不够。”

  有人想起了此事,更是感慨道,“哪里想到,短短两年,水泥工坊从京畿都盖到了山南来了。”

  “本地行商,便是乡野俗物发卖到府县州城,也是越快越好。”有深谙商道的佐官微微拱手,“上县城内,脱产之百姓,最少一万。乡野土财,哪怕只是发卖春笋,却也得赶时辰。只是山中挖笋,若是过了两个时辰,便是涩嘴不已。可这上县的县城,又有几个是临山而建?”

  以贞观年的乡间小道,想要两个时辰赶到县城通关发卖新鲜竹笋,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竹笋值当几个钱。”

  “便是举例。”那佐官微微点头,然后接着道,“长安南郊,有一路,非是官道,乃是华润号所修直道。南商为了赶路,哪怕是给十文过路费,也是情愿。南山新笋,只要到了长安,便是大卖,这一进一出,每年都是多赚的。”

  道理很简单,让武士彟豁然开朗,不过,这不重要了。

  反正,他也要从荆州任上卸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