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一年,单道真刚下筑紫岛,口船光米粮就去了多少?苏州那边一万倭奴死了两千五六,都说了几回?唵?!这生意做不了几年,又不能招摇,有多少奴婢给你去死?!要是老夫亏本,拿你去填渤海吗?!”
暴怒的萧铿咬牙切齿,萧二公子也是大手笔,在崔慎的帮助下,又有几番际遇,加上家中女郎貌似跟张操之还能勾搭一番。纵然是外人不知道跟脚,不过崔季修这个人好说话的很,博陵崔氏也不是说说的。
“东翁容禀,谁也不曾想到,侯尚书这光景就打下了辽东啊。高句丽西疆一片糜烂,听闻征辽总管的前军大营,请了石城王太史,那是算学大家,更是博通经典的人物。他只是走了一遭,辽东城就垮了。”
亲随也有四十来岁,不是后生家。这光景也是记得满头冒汗,“东翁啊,这回不仅仅是咱们家,就是崔公那里,也是不曾料到啊。”
萧铿闷哼一声,坐在椅子上,这椅子也是从长安送过来的。张德倒也不曾给自己的同伙们亏待什么,有什么便当的物事,都是尽管上。
“唉……”
叹了口气,萧铿恨恨然道,“这春来的日子,辽东那地界,一脚下去就是二斤泥,偏偏还能打下辽东城!”
春雨一场,立刻让辽东成了泥泞的世界。一个个水洼连接着另外一片水洼,哪怕是营州平州修过去的官道,此时也是不能走人的。莫说走人,就是骑马,那些河曲马个头大,完全不能走,反而是耐寒的西南马,还能运上不少东西。
可惜西南马多是走山道的,个头矮小,运货也装不了多少。
不过这也难不倒征辽大军,平州这里打造的爬犁足足三万,四千匹西南矮马每天大概有一千五百匹在跑。两匹马一架爬犁,一架爬犁能运货三石到十五石不等,全看路面如何。
加上过了辽水以西又做了简易板轨,直通渤海,百里路的脚程,一天就能让数万战兵吃个肚儿滚圆。
去年风干的鲸鱼肉,到打下辽东城,顿时有了大用场。城内大小贵族约莫三万,贱民一二十万,剩下的都是普通百姓。
王师一到,除了刀斧加身弄死一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贵族,剩下服帖求饶的,自然还是赏口饭吃。
贵族自然能弄上一两块肉,这年岁,慢说普通百姓,边塞番邦,能吃肉的人,哪怕是突厥,也是贵族和战兵才能吃上。寻常的牧民,吃的东西,跟北地汉人没什么区别。糜子他们也种,只是收成低,但养活普通奴隶阶层还是没问题的。
辽东城一下,什么水陆并进两头夹击的策略,根本都没来得及用上。这时候,登莱水军的主要任务,就是劫杀从水陆逃往平壤的卑沙城高句丽水军。至于都里、青泥浦那些地界还有的高句丽军,那根本无足轻重。
河北道各州统军府,此时也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河北河东这种地方自来不同凡响,便是高句丽人胆大包天来个登岸袭扰,其结果大约也是被世家私兵弄个干净。
“弘慎,这七万俘虏……”
侯君集眼睛跟蛇一样,他的想法很简单,二一添作五,给朝廷的捷报,说的是俘获五万上下……那么多出来的两万,一倒手,一个算十贯,那也是二十万贯,对对分,这立马就是十万贯到手!
但这等健壮奴隶,能只有十贯吗?河东发卖过来的黄须西突厥奴,现在的行情是三十五贯,这是批发价。要是阉了的,五十贯打底批发。要是单卖,现在行市已经没个底了。
主要是长安有实力不济的权贵,伙同一般小贵族外加小市民,然后集资在丰州投资了矿业。想要在河套挖矿,请人是绝对请不起的,哪怕是走镖,在王祖贤总镖头的庇护下,一趟就够吃了。
于是乎,集资的后果就是还得集资买挖矿的奴隶,而且长安现在在卖一种奇怪的机械装置,保利营造出品,俗称“矿工之友”,能把一丈左右深的矿洞积水抽出去。这装置卖的很火,基本都是矿山上用,贞观八年的订单,光“矿工之友”,已经排到了贞观九年的五月。
即便是有了原始抽水机,靠的还是热力差,但对贞观年的矿业生产来说,已经有了质的飞跃。
但是,劳力的缺口之大,让长安的权贵们头疼不已。若非天可汗陛下要做千古一帝,权贵们只怕早就撕破脸皮,直接逼迫台上的皇帝要么做始皇帝要么做隋炀帝。
“侯兄……”
张公谨和侯君集交恶,那都是小事。这一趟征辽,二人功绩不低,起码给老板刷了一层厚厚的金粉,如果不出意外,五百年内都排得上。
而且侯君集作为一个豳州大混混,出来混,除了不要脸加无耻,偶尔还是要讲一点义气的。更何况,张公谨长的这么帅,是皇帝的姐夫,公司里面说得上话的大牛。
“诸营监管之处,老弱多有毙亡……”
张公谨慢条斯理地转动桌上的茶杯,杯盖拿起来,撇了一下茶水中的青色茶叶。这茶杯是登莱船队从辽水以西的板轨送过来的,茶叶是苏州货,口味先苦后甜,回味极佳,比之雀舌,更合张公谨的舌尖。
听到张叔叔这么一说,侯君集细细思量,暗道:老夫此行,粮秣这点当口,也是瞧不上了。倒是这口船一条,便是大有赚头,如今拿下辽东,功劳甚大。倘使长安来了圣旨,要进军平壤,这便是再说;如若不然,还是小心为妙,多攒下财货,以备子孙才是。
他虽说贪功贪财,却也不是蠢人,蠢人是混不到这个位子上的。再者,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不明白的都明白了。
豳州大混混虽然眼馋灭国之功,却也知道,灭掉高句丽这事儿,搞不好最后一下,还得是老板来捅。
打下辽东,乃是当时大朝会的战略目标,如今战略目的达成,尽管将士用命,军心还是想要一战成功,让高句丽彻底和那些杂七杂八的蛮夷一样死全家。可惜这时候要做的,不是乘胜追击,而是等接下来的命令。
侯君集的职权,最多就是打到鸭绿水,过江打下平壤,除非朝廷追加一路平壤道总管的差遣。
再说了,此次征辽是朝廷和皇帝一起砸钱,百姓基本没什么感觉。征辽大军这光景要四散做好治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大军在外,如果到处大屠杀,倒也简单。可要是玩起治安站,而且还要大赚一笔,那侯君集的这点人马还真不够看。
要想稳固到手的辽东,还得等重臣决议,皇帝让统军府再抽人去辽东维护治安,才算了账。
于是乎,早晚没事干,侯君集琢磨着在长安旨意到来之前,先稳固到口的肥肉。然后就像张公谨说的那样,难民营每天都死人……嗯,都死人。
征辽大军看管的高丽民营,一营五千,每天死个百八十人,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这是难民营。
“总管,老朽这便告辞了。”
“崔公慢走,侯某恭送。”
清崔的良人,听闻辽东城光复,感慨万千,带了一帮子弟,就来慰问一下。当然礼制上来说,这很不科学。
不过这不妨碍清崔良人的良心就想辰时的太阳,太特么温暖人心。
“啐!腌臜老货,跛鳖不死!”
侯君集一扫方才温良恭谦神态,啐了一口,然后吩咐道:“五郎!”
“叔父。”
披甲校尉手托兜帽,朗目星眉,上前两部,锁甲作响。
“清崔来了几条船?”
“十条。”
“是何人作保?”
“叔父,您不是早就知道的么?是崔季修从中作保。”
“嗯。”
侯君集点点头,“十条船,一船给二百。”
“叔父,辽水到沧州的船,口船一次也有五百奴隶。这清崔到底是名望,若是才给二百,怕是不妥。”
“十条船,也有两千了。”
侯君集冷笑一声,“五姓七望,吃人吃贯了,当老夫是夯货不成?崔季修不过是给个三分颜面,怕驳了清崔脸面罢了。那老货,竟敢厚颜无耻想要从老夫这里弄走两千健奴,嘿……还行市之价,不愿亏欠。简直笑话。”
豳州大混混一向被五姓七望这等世家瞧不上,当然他本身也算是世家名望,但得往关西军阀那边去算。清崔来的人,不过是扯了崔慎的虎皮,然后接着崔慎和张德的干系,从中赚点好处。
这好处当然不仅仅是那点差价,当然差价也很让人垂涎就是了。重要的是,现在河北道河南道地面上,奴隶缺口不比河东关中差。尤其是洛阳城大兴百工,更是让人揪心不已。
“老鳖一只,还只想要高丽壮妇!五郎,你可晓得,今年张德,是要大兴棉布的。清崔怕是得了消息,这是要下手了。”
侯君集脑子转的极快,“五姓七望,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