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五天的安顿整肃,南京城已经完全稳定,新军大部在南京城外扎营,城内守军之留两千人,每城五百人。
另外李星洲遵守约定,只是挑出辽军战俘中的百余军官,以及主帅耶律大石看压,其余几千人人统统陆续放走,没有在收押。
这种宽容的政策不只赢的百姓好感,还有众多战俘的感恩戴德,离开前对着中军大帐的位置跪谢叩首,还有人想加入新军,不过被拒绝了。
场面煞是感人,一片和睦,完全不像之前生死厮杀的人。当然,这些都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要把他们打怕了,打服了。
至于耶律大石的提议,思索再三,李星洲准备试试,反着大家关系都不好,他也没想过和金国搞好关系。
南京城西面的居庸关,北面的山海关都还驻扎着金军,而且听耶律大石提供的消息,金国太子耶律离就驻扎在居庸关,而且带的人不多。
他还给李星洲提议,耶律离带的人不多,还骄傲自大,之前为与景国交战,没有官他,以新军实力,完全可以突袭居庸关,抓住金国太子来交换耶律雅里。
李星洲心里好笑,这老小子给的计划确实完美,抓着金国太子,那交换耶律雅里肯定是稳了,只是这是个完全对他有利的计划。
这样一来耶律雅里九成把握有救,但景国也把金国得罪死了,这些他就不考虑了。
他可不是傻子,不过由此可以看出这个耶律雅里在耶律大石心中分量确实很重。
李星洲最终决定先交涉,因为他不是耶律大石,并不是一定要救出耶律雅里,这只是一次尝试,如果情况恶化,要在彻底得罪金国和耶律雅里之间选择,那不救就是了。
他虽然打了大胜仗,但还没自大到用自己一万多人去碰女真全国的地步。女真人对辽国的战争摧枯拉朽,对蒙古的战争前期也是连战连胜,直到后来因为一波自大被反杀。这群从东北苦寒之地杀过来的大汉可不能小看。
最终,李星洲决定再次派出萧鸿祁,由两百多黑衫骑兵保护,西进居庸关,与金人谈判。
.......
夏末秋初,正是大好时节,天高气爽,开元城内,依旧繁华喧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关于北方的战事,只要没见到血,并没有多少人太过在乎。
离北方的铁血最近的一次,就是杨洪昭等人回京,武烈、神武大军没有进城,直接回城外大营,败兵没有受到欢迎礼遇的资格。
而杨洪昭的人入京面圣的一天,反而成了整个京城最为热闹的,百姓夹道,众多书生文士云集街巷,还传出“旦日诗赋三千首,愿为天子诛逆臣”的佳话。
之后也慢慢带起一片热潮,写诗写词批判杨洪昭等人,反而成了一时时尚,慢慢的又把北面的平南王也带进去了,毕竟也是必败之军,干脆一同批判一番也算多增乐趣吧。
开元繁华依旧,悲戚反而被淹没在角落里,这么多人北上,死伤逃亡,数不胜数,很多人家等了好几个月,却没等来家中丈夫,儿子或是兄弟半点消息。
大军回来之后四处打听,也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这个年代想打听清楚并不容易,军中统计清点不明,加之户籍管理制度诸多缺漏,平常人家基本不识字,起名随意,十万大军,有一百个张三也是常有之事。
所以家中男人下落,只能寄托在有幸回来的同乡身上,若问不出一二,那就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这些日子来,很多百姓聚集城外禁军大营,打听家人下落,禁军中官员忙得焦头烂额,百姓激愤,但也没办法,他们确实统计不过来,战场上死得人太多,再者记录不明,重名严重,生死关头能或者逃命就不错,谁在乎死的是谁.....
夏末之际,小院里草木青葱,诗语又请王府的匠人来扩建一番,西面城往外移,弄出一个小院,给月儿和阿娇弄出一个小园子,可以种植各种花草,琉璃作坊的事情落下一段后,月儿又忙碌起老本行,关于王府香水的调配和钻研。
为此她甚至亲自种花,阿娇才气十足,本就喜欢各种花草,算是臭味相投,两人在小院子里种起花。
不过院子本就不太,亭台水池又占去一些,哪种得下太多花草,诗语就干脆叫人改出一个院子来。
对于乡土情结严重的中原文明,动家里祖宅基土可是大事,一个女人不能做主,怎么也要王府主人才行,可平南王在外,向来就是诗语做主,府里的人都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王爷行事向来开明不羁,他们这些下人几年来都耳濡目染,不在乎那些。
可在外人看来,这又是一处不吉利的事,他们本就觉得平南王带人去送死,如今又有这事作为口舌之便,就说起什么家中男人在外,女子私改祖宅地基,红颜祸水之类的流言。
闻者无不摇头叹息,又能见缝插针,找出些不是来,以此证明平南王“师出不正”。
这些流言被阿娇和月儿听说后都气哭了,又是担心王爷,又觉得是自己不懂事,连累诗语得了如此恶名。
诗语倒是不在乎,专门安慰了两个小丫头一晚上,又将平南王给他的荀子》给两个小丫头看,才算让她们稳定下来。
如今事情很多,随着王府给众多工匠的房屋落地建成,越来越多来自全国上下的工匠留在王府。
落户入籍登记,安置,工资的敲定发放等都是忙不完的事,只好把心中忧心都深深压在心底。
另外一边,秋儿的第二代蒸汽机产出三台,她也亲自去看过,那不可思议的东西,配合工匠们费劲心思打磨出来刀头,随着巨大的机器转动,吐出水雾,刀头缓缓前进,铁屑从后方挤出,在尖锐摩擦声中,居然把一个实心钢棍慢慢打磨成中空钢管。
王府的工匠们都欣喜若狂,特别是赵四和铁牛等人,当时就激动得跳起来。
对于诗语而言,这蒸汽机带动的镗刀床顶多是新奇加神奇,她并不明白这种加工技术的意义和能带来的变革,但他记得那家伙的话,对于秋儿的研究要无条件支持。
所以在后续,她在当月从账房拨钱,将本月王府盈余钱资投于加大这种第二代蒸汽机的生产力度,同时对所有历经接近半年,辛辛苦苦打磨出镗刀头的工匠给予一笔额外奖赏,更加激发工匠们的热情。
对于此事,严昆、方新、起芳和固封在王府圆桌会议上表示了反对。
觉得这是在浪费钱,如今因为几乎所有大船跟随狄至北上,王府只有一艘大船在维持商业航运,南北贸易受阻,应该把这笔钱加投到建造新船上去。
不过秋儿、赵四、祝融、铁牛、关仲等人则站出来支持她的决定,最后多数票还是在她这边,反对无效。
诗语此时才蓦然发觉,经过那家伙这几年的经营,王府中的工党似乎已经悄无声息的崛起,开始有压过商党的势头。
意识到这点,她将接下来一个月的新盈余投给了严昆等人造新船。
诗语明白自己的长短,她不会像以秋儿和赵四为首的工匠们那样心灵手巧,鬼斧神工。也不如严昆、起芳为首的管事们那样东奔西走,巧舌如簧。她要做的是默不作声的巧妙维持他们的平衡。
他们本就是相辅相成的,没有王府商人的钱财,就没有这么多财资物力让工匠们挥霍钻研,但如果没有工匠们的钻研,王府就没有那么多抢占市场的商品。
可人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商党生意做好了,慢慢会觉得王府繁盛都是自己的功劳。工党的新东西多了也会产生同样心理。
所以就需要有人居中平衡,让二者维持合作,公开对话,不激化矛盾。
她就是这样的人,或者说那家伙选中了她.....
诗语倚着小楼栏杆,想着想着,心中思绪不由飞到千里之外,思念之情忍也忍不住,怎么还不回来.....
对于外面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语,她并不在乎,不管别人怎么说,她总是相信他的,他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倒是何芊那小丫头,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心思脆弱,居然被外面的各种流言说得害怕的来找她哭诉了一晚上,平时就她胆大的。
之后还再三怂恿起芳带她北上去找那家伙,要不是她拦着,说不定起芳还真被她鼓动了。
起芳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在加上一个记性子的何芊那还得了,她着急的把两人叫来说了一顿,不让她们去添乱。
平时王府里就一个起芳爱跟她顶嘴,不过这次她倒是没怎么说话,再三让两人保证不会去添乱之后,她才放心下来。
只是这么多天过去,怎么也没点风声呢......
按照日程算,快一个月了,该到辽国境内了吧。
就在她惆怅之时,外院子的丫鬟匆匆进来,“王妃娘娘,王妃娘娘!严管事回来了,说有事要快见你,在前堂等着呢。”
她在下方小院说话,诗语在楼上听得清楚,叫王妃娘娘是因为当初皇上的圣旨确实加过阿娇和她为平南王妃和侧妃,只是她并不习惯这样称呼。
可府中的丫鬟护院们都觉得这样叫合理,才有排面,时间久了她也懒得去一一纠正了。
“听见了。”她回应着走下楼,然后在丫鬟带路下,向着前堂走去。
严昆六天前发货去江州,带的是王府新产的上好玻璃器皿还有果酒、白酒,以及一些上好农具,按理说交接给商家,然后走走人情场,酒宴,至少十天以后才能回来,怎么现在就.......
莫非......江州可比开元靠近前线多了,一想起这事,她不由得心跳加快,匆匆几步走过瘦石嶙峋假山装饰的回廊,快步走到前面的厅堂。
严昆神色匆匆,早已在等候。
“严管事,时不时北方战事有消息了。”起芳一进门,直接就急忙问道。
严昆点头,激动笑道:“大捷,王爷大捷!”
起芳深吸口气,瞬间整个人如同被抽空所有的力气,一下放松下来,虽然信任,可她全身始终是紧绷着的,直到这一刻,才能舒服喘口气。
“怎么回事,严管事你给我说说。”起芳激动的道。
严昆和诗语坐下,旁边丫鬟倒上茶水也好奇的凑过来。
“我是遇到谢临江谢公子,当初王爷在京城的好友,他现在是宁江府判官,他告诉我的,消息已经由关北节度使魏朝仁和枢密院关北房事快马发往京城。
不过他们的马再快,也快不过我王府的船。”说到这严昆大为自豪。
然后才说起具体战事:“战报说狄将军走宝渤海,然后转海河北上,在杨村击败辽军伏兵,然后顺河北上,又在南京城东以五千人,击破辽军主力马步兵卒超过两万,一路杀到城西,大捷,斩首万余级,攻破南京城,虽然狄将军受了伤,但没有大碍。”
“那王爷呢?”诗语着急问,她心里自然为新军的胜利,王府的胜利高兴,可作为女人,她此时更加关心的是自己心中那个人。
“羽总管莫急。”严昆哈哈一下笑,有长着调笑后辈的意味,然后才道:“王爷没事,都没受伤,王爷西路军从代州北上,一路击破辽国重镇蔚州、安定,直达南京城下和狄将军汇合,然后分兵两路。
一路由魏将军西进渡河拦截辽国溃军,一路渡河与狄将军汇合攻入南京。最终魏将军所部俘获辽兵四千与人,还包括众多将领和辽国南院大王耶律大石。大军控制南京城还俘获辽国皇帝耶律惇及其皇后家眷。
天大的大捷啊!”
直到这一刻,诗语整颗心完全放下,他没事......整个人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古往今来,踏破敌国京都,生擒他国至尊之人本就不多,何况是雄踞北方,与景国相持上百年,几十代人的辽国。
如此盖世武功,赫赫战绩,都是他的男人创下的,巨大的激动之情,骄傲感汹涌澎湃,充斥内心,让她有些头晕,甚至想哭.....
“总管事,我们是不是让季指挥把这事报给宫里?”严昆问。
诗语一下从激动中回神,她深呼吸,让自己平静,然后抹去眼角的泪痕,冷静下来摇摇头:“不行,该来的总会来,但这时候如果去说,就会让皇上觉得枢密院还不如我王府消息灵通,可能会有不好的影响。”
严昆听了点点头:“好,那我暂时也不与别人说此事。”
“嗯,消息总会来的,枢密院快马也比王府慢不了几天,不过既然早得消息,就要早做准备。”诗语道。
她聪明伶俐,自然明白这样天大的消息背后,也会带来天大的风波,想躲是躲不过去的,但如果巧加利用就是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