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泰山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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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不停地击打着周围,它们从天上落到女孩儿的红色伞上,再从伞的四周落下,形成了一道雨帘。

  伞下的女孩儿,笑靥如花。

  聪明的女人,大概只有在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时才会犯傻。

  很显然,眼前的老道,绝不是这一款。

  而面对少女的反击,

  老道也只是笑笑。

  低下头,

  鞋底在水洼处踩了踩,溅起了不少水花,

  “你何必来?”老道问道。

  少女没回答。

  “看来,你爹是真准备大义灭亲了?”

  少女依旧没回答。

  老道挠挠自己早已经湿漉漉的头发,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少女则是继续撑着伞,向自己的那个方向走去。

  双方的距离还没拉开多远,

  老道就停下脚步,摆摆手道:

  “你很了解他?”

  少女停下脚步,

  老实说,

  她并不算了解她,

  若是真的了解他,

  也不至于先后两次被那个男人无情地甩开,

  到最后,

  落得个自己从安息之地出来,都已经打上生命倒计时的标签。

  无论是之前在峨眉山,还是前阵子在书屋门口,她两次来,其实都输了,不光是输了,还亏损严重。

  每一次,都把自己的大半给折在了这里。

  连续折个几次,都快把自己给折没了。

  但,好在,反正自己也时日无多了。

  那把剑,已经悬在那个男人眼前了,落下去的时间,无非就是今晚或者明早罢了。

  估摸着,

  这场雨,这场台风,

  还没结束,还没离开,

  这剑,

  就能落下了。

  下一个,也就是自己了,时日无多加上另一个时日无多,谈不上负负得正,但很多东西,其实都已经可以说是无所谓了。

  “比你,了解吧。”

  “真的?”老道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真的。”

  “那你说,他会死么?”

  “会死的。”

  少女没有做什么犹豫,直接回答道。

  老道舔了舔舌头,他很想拿自己当例子,但正如先前少女所说的那样,他自己,根本就算不上一个例子。

  这种感觉,让人有些不爽,明明自己已经成功了,却终究没能得到成功者应得的鲜花和掌声。

  反倒是把自己弄得像是个孔乙己,

  一圈人围着自己,就是笑自己已经死了,

  任凭自己再排出多少个大钱,再说出“死”字有多少个写法,

  都没用。

  或许,

  最大的问题是,

  他可能自己都有些不坚定吧。

  “你也活不了的。”老道感慨道。

  女孩儿不做理会,继续撑散,迈开了步子,

  “我是,他的女儿。”

  “但他是人主!”

  老道马上扭头看向那个女孩儿的背影,

  他的大喊声,在这个台风雨夜显得有些零碎。

  “他是人主,他为这人间立下了这个规矩,为什么你们女人,总是喜欢这么天真?”

  许是最后一点不甘心吧,又像是最后的质问。

  老道这个时候,显得有些不复以往的风度了,但他是真的顾不得了,也不打算再去计较这些个东西。

  先前,大功告成之际,地藏先在自己面前秀了一波;

  刚才,往回走回家时,这个女孩儿又对着自己刺了一把!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府君在挨揍!

  这让老道怎么可能继续维护住自己内心的平稳?

  何况,他本就不是一个内心平稳的主儿。

  “他死了,但那个他,还会活着。”女孩儿扭过头,看向淋雨的老道,“他活着,也就好办了。”

  老道愣了一下,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

  很多话,

  真的是一点就透了,

  轩辕剑下,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你能想到的,别人大概也想过,别人尝试过的,你大概也曾深思熟虑过。

  到底是干系道自己存续与否的大事儿,没人真的敢不放在心上。

  女孩儿说的“他”和“他”,一个指的是赢勾,一个则是指的是“周泽”。

  赢勾会死,

  但大概率,

  周泽会活下来。

  而女孩儿的目标,就是周泽。

  她就是在跟着周泽后面走,

  等着那把剑下来,

  等着那把剑将那个她这辈子最爱也是最恨的男人杀死,

  然后,

  她将捡起那个剑下的幸存者,

  你可以说他是一件铠甲,也可以说他是一件衣服,

  她要做的,

  只是把他穿在自己的身上。

  轩辕剑,是她父亲的剑;

  周泽,则是刚刚从剑下得生的人;

  她眼下,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肉身,作为僵尸始祖之一,肉身存在与否,对于她来说,真的不重要了。

  肉身,无非就是一具皮囊。

  父亲的剑,加上刚从剑下得以幸存的周泽肉身以及灵魂。

  有这两件事物在手,

  她大概活下来的机会,会大一些。

  你可以说着有些一厢情愿,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个法子。

  这个法子,不是没人想过,但哪怕想过也没用,

  因为有一个关键点,只有她一个人才能满足,

  那就是,

  她是黄帝的女儿!

  你可以说这个方法很可笑,因为并非百分百能成功,但在轩辕剑下,谁都没有去嘲笑谁的资格。

  “我不是,也可以么?”

  老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女孩儿撑着伞,笑得花枝招展,仿佛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大的笑话。

  “我说过,你已经……死了啊。”

  老道也笑了,

  干脆蹲在了水洼里,

  像是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头儿,

  他单手拍打着水洼,像是顽童不顾之后自己母亲的责罚在玩乐,笑道:

  “你哪知道那位书店老板能活下来?”

  闻言,

  女孩儿沉默了,

  不仅仅是沉默,脸色,更是直接冰冷了下来。

  老道先前问过她,她是否了解他。

  其实,她真的不了解她。

  但她却能以一次次的血淋淋的失败,一次次的苍白的撕心裂肺,

  去证明了一件事,

  证明了那个叫做周泽的人,在他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这是出自于一个女人的直觉,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是天生的;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竞争对手是谁。

  赢勾,

  会让他活下来的,

  她坚信,

  她笃定!

  “他,会活下来的。”

  而赢勾,而那个男人,则会死去。

  结束他那段,轰轰烈烈的一生。

  而一旦那个男人死去,剩下的那个叫做周泽的人,

  在失去了赢勾的力量后,

  他,

  又算得了个什么?

  一个普通人?

  说好听点,一个僵尸?

  但僵尸,在她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你要阻我?”

  少女问老道。

  老道摇摇头,道:“我和他,恩债两消了。”

  言外之意,是他不会插手。

  “好。”

  少女继续撑伞往前走。

  老道则是背靠着电线杆坐了下来,反正身上早已经湿漉漉的了,也没什么放不开的了。

  等到少女的背影,也已经消失在前方的雨幕中后,

  老道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都以为,自己很聪明呐。”

  感慨完后,

  老道抬起头,

  路灯的光,有些刺目,而周围的大雨,则是让这路灯的光芒有些涣散,营造出了一种类似于月晕的效果。

  在这一片迷蒙之中,

  老道仿佛看见了很多人,但他并没有让自己的思绪在这里停留住。

  伸手,拍了拍自己的下颚,而后撑着地面,重新站了起来。

  他开始往回走了,

  这条路,

  有人在往前走,

  而他,

  则和他们背道而驰。

  生者向前,逝者往后;

  好在,走了这么久,书屋,也终于在眼前了。

  隔着玻璃,安律师就看见在外面淋雨的老道,他马上撑着伞冲了出来,帮老道挡雨。

  伞全都遮挡在老道的身上,安律师身上的衬衫,早就湿透。

  老道没急着进门,而是看向安律师,问道:

  “以前给你加老爷子打过伞么?”

  “没有过。”安律师倒是显得很实诚。

  上辈子他可是广州阔少,整日里忙着玩乐戏耍,纸醉金迷,一直等到他爹去世,家道中落后,才明白了人生的道理。

  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子欲养而亲不待了。

  老道点点头,

  安律师则是补充道:“这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么。”

  拍马屁是为了吃饭,毕竟,这个世界上,估计也没人真的天生骨子贱,喜欢拍马屁。

  老道的目光扫向屋子里的众人,最后,又落在了安律师的脸上。

  他的手,放在安律师的肩膀上,拍了拍。

  安律师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酥上了几分。

  紧接着,

  老道又回过头,看向身后黑黢黢的雨帘,

  道:

  “你们老板,往那儿去了。”

  “嗯。”

  老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终于推开门,走了进来。

  书屋的众人,除了陪着老板出去的莺莺,其余人都在这里。

  当老道进来后,大家的目光自然也就跟着老道移动。

  老道不顾自己身上早已湿透,当然了,书屋的员工也不会去介意他把地板给弄脏,任由老道就这么趿拉着水渍,又走到了那幅画前。

  老道的双手,抚摸着画卷。

  嘴唇,有些干裂。

  地藏升天时,给了他一刀;

  先前的少女,也给了他一刀;

  轩辕剑,其实也给了他一刀。

  但……

  “我没死!”

  老道忽然发出了浑厚的声音!

  这一声,

  震得书屋众人一个个脸色苍白,府君的气场,哪怕是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不能承受之重,虽然府君并没有去刻意针对他们。

  紧接着,

  老道发出了一声叹息,

  仿佛先前的峥嵘,只是最后的一抹不甘在宣泄,如同……回光返照。

  “唉,

  我只是,

  想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