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章 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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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

  是风的声音,

  胸口,

  也因为出现了这个巨大的贯穿伤,同样的出现了风的呼啸。

  那些风啊,

  在自己的骨骼,在自己的肌体中穿梭、碰撞,回旋,

  似响起了交响乐的序章。

  而这,

  对于自己来说,

  却是最后的终章音符。

  老猴子清楚,

  自己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苟了这么久,

  终究没办法继续苟下去了。

  人在临死前,似乎会习惯性地去忽略时间的流速,脑海中会出现很多的画面;

  就像是法官对一个人行使判决前,会对你做一个总结;

  这一刻,

  从阎王法身身上摔下来时,

  老猴子那逐渐丧失神采的眼眸,

  仿佛看见了那个夏夜里的一团篝火,

  一个身穿着白衣的男子来到了野林,

  当时,

  自己和搬山苦力为了争夺林子里的一处灵泉而打得不可开交。

  那个男人出现了,

  他说了,

  别急,

  他来帮忙调解。

  然后,

  他把自己和搬山苦力都揍了一顿。

  调解结束,

  灵泉归他了,

  后来,

  他在灵泉旁边盖了一座茅草屋。

  当时的他和搬山苦力都还没成年,只是因为血脉的原因,在当地妖怪之中也算是不可小觑之辈。

  见到这么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出现,

  而且对方这么厉害,

  自己和搬山苦力被揍了一顿后,

  跪伏在他的脚下,

  喊着请“仙人”收下我们。

  然后,

  他把自己和搬山苦力又揍了一顿。

  他说,

  别和他提“仙人”俩字,

  “仙”,就是个屁,臭不可闻。

  不过,

  他说,

  可以收下一个,这是规矩,只能收一个。

  他说他也不喜欢这个规矩,他还说,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克服了自己对毛发的过敏。

  但这规矩是他祖宗定下来了,没办法。

  他觉得自己的上一代,自己的上上一代,自己的上上上一代,可能都不喜欢猴子,但谁叫最老的祖宗喜欢呢。

  一代代的抓猴,最好还不能重样的。

  他说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自己和搬山。

  他有些无奈,也有些嫌弃,

  叹息着;

  凑合着用吧。

  他将一只萤火虫丢入了老林子里,挥挥手,自己拿起一壶酒,自斟自饮,

  同时笑道:

  “去找吧。”

  他的笑像是一条恶犬,撞乱了自己和搬山的心弦;

  自己和搬山苦力真的像是两条猎犬一样,一起窜进了林子,开始去找。

  三天后,

  自己抓住了那只萤火虫,兴高采烈地出来;

  搬山苦力垂头丧气;

  但他却说,

  “他要收的,是没找到的那个。”

  然后,

  他收下了搬山苦力。

  自己很不解,一直到现在,自己都不能理解,

  自己到底是哪里差了,

  会被这般区别对待?

  这是一个游戏,胜负输赢,全凭他一念之间;

  那个夏天,

  自己抓住了一只萤火虫,

  却因此丢了自己想要的明天。

  他在林子里住了十年,

  虽说没收下自己,

  平时却把自己和搬山苦力一视同仁地教导修行。

  自己费尽千般心思,

  去讨好,

  去进步,

  自己想要挤掉搬山苦力,想要取而代之,

  又或者,

  让他破一下规矩,收俩!

  但十年后,

  他要走了,

  他带走了搬山苦力,

  留下了自己。

  那也是一个夏夜,

  他没有像仙人那般腾云驾驭地上天,

  而是直接下了地,

  他自己也说过,他喜欢上天,但天上太破了,房子又贵,亭台楼阁水榭歌台都是骗人的广告,时机上全是老破小。

  他还说,他也觉得下地有点土得掉渣,但谁叫他家产业在地下呢,出来玩了十年,一事无成,唉,只能回去继承整个地狱的家产了;

  他说:苦啊,苦啊。

  他是地狱的王,

  他的家,

  世世代代,

  掌管着地狱,

  掌握着阴阳。

  他走了,搬山苦力也走了,

  自己坐在那座小木屋前,

  坐了三天三夜。

  自己想不通,

  哪怕千年过去了,

  自己依旧想不通,

  为什么当初不选自己?

  为什么?

  凭什么?

  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明明自己这么聪明!

  如果当时他带走的是自己,留下的是搬山苦力,

  自己有信心,

  他现在,

  依旧还是地狱的王!

  最后一次见面时,

  他不在了,

  回来的是搬山苦力,

  搬山苦力说他走了,听了那尊菩萨的话后,他走了。

  然后,

  自己把搬山苦力揍了一顿。

  搬山苦力站在那里没动,

  让自己揍了一顿。

  其实,论打架,小时候不好说,但长大后,自己真打不过那只搬山苦力,瞧这名字,就肯定打不过嘛。

  然后,

  搬山苦力也走了,走之前,说要守护他留下来的东西。

  他人都没了,

  你还守着东西又有什么用?

  这么多年过去了,

  少年时的夏夜篝火,

  暮年时的寒潭鲤鱼。

  唯一欣慰的是,

  他还在……

  自己曾有过不解,深深地不解,

  不解的不仅仅是当初的他,为什么没选自己,

  同时还有,

  为什么他会落得那个下场。

  这简直比当初选搬山苦力不选自己更让人难以置信!

  现在,

  似乎是随着自己生命力的快速流逝,

  随着自己的丧钟已经开始敲响,

  自己还是没能明白,

  却好像……有一点看淡了。

  很多东西,雾里看花时,就模糊,看不真切,看淡后,反而能看得更清晰。

  老猴子笑了,

  躺在了地上,

  摔入泥泞的沼泽之中,

  那乌黑浑浊的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自己腐朽的身躯。

  “啊…………”

  不是惨叫,

  不是呻y,

  不是无意识地哀叹,

  这一声之中,

  带着的,

  是明悟。

  “哈哈哈哈…………”

  阎王的法身缓缓地站了起来,

  远处,

  中年男子也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手,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法身庞大的身躯抬起脚,

  踩在了老猴子的胸膛位置。

  “你的时代,早结束了,还出来凑什么热闹?”

  声音,

  是从安律师的嘴里发出来的,

  此时的安律师,

  就站在老猴子的身体旁边,

  几乎就面对着老猴子的耳朵。

  老猴子只是继续在笑,笑声乏力。

  安律师眼睛里,是满满的惊恐,他觉得这真的是太荒谬了,

  那位,

  那位,

  居然真的是阎王!

  “泰山已崩,府君已殁。”

  老猴子闻言,

  庞大的身躯颤了一下,

  用力反驳道:

  “泰山……不朽。”

  中年男子也笑了,他的目光开始慢慢地向上,开始追寻那道黑色的身影。

  当年,

  自己原本以为已经将他永久地放逐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活着。

  你不是要找回末代的泰山么,

  还真有缘,

  居然和这只猴子混到了一起。

  俩遗老遗少,抱团凑在了一起,取暖是么?

  这搭配,还真不错。

  同时,

  也真可笑。

  中年男子举起手,

  阎王法身举起手,

  安律师也举起手,

  一道黑色的天幕慢慢地倾轧了下来,

  封锁住了那道黑色的身影想要腾挪的空间,

  既然自己冒出来了,

  就别再走了,

  你这条疯狗,

  也得结束在这里。

  属于泰山的遗毒,必须清理干净!

  这样一算,

  这趟还阳,

  做的事儿还真不少,

  本想着帮谛听带一份零嘴回去,

  没想到顺带还能有俩意外收获,

  有趣,

  有意思,

  和这个戴罪之身的家伙一样,

  都能让自己觉得愉悦。

  “就是府君再生,出现在本王的面前,信不信,本王依旧有能力让他知道:

  什么是沧海桑田,

  什么是岁月变迁,

  什么是物是人非!

  舞台,

  已经不属于你们了,

  要么,

  自己乖乖地滚下去,

  要么,

  就被踹下去!”

  安律师大声地喊着这些话,

  然后,

  他看见老猴子抬起了手,

  这只手只要落下来,

  自己就会被砸成肉泥,

  甚至在这恐怖的罡风之下,

  自己的灵魂都难以幸免。

  安律师慌了,

  他想喊自己错了,喊自己是身不由己,但他现在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卖主求荣的小人………窃居高位的犊子,就你,也想学我们老猴家沐猴而冠?”

  老猴子的打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就放在了安律师的身侧。

  安律师长舒一口气。

  “十殿,阎王,呵呵,阴阳要变了,连我都晓得,阴阳要变了。

  到时候,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中年男子没生气,只是很平静地道:

  “本王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已经看不到那一天了。

  下去吧,

  你的大限已经到了,

  下去找找看,

  说不定还能找到那位末代废物。”

  说着说着,

  中年男子忽然“哦”了一声,

  笑道:

  “哦,差点忘了,下面,是归我管的。”

  “废…………物?”

  “都这个时候了还护主心切?”

  “废…………物?”

  “一把好牌打得稀烂,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你…………很好。”

  阎王的法身一把攥住了上面的黑色身影,抓住了,已经抓住了。

  “我要…………下去了…………”

  老猴子忽然感慨道。

  “认了?”中年男子问道。

  “我不敢下去哟…………因为…………因为他说…………他说下面归他管。”

  闻言,

  中年男子的神识开始快速地扩散出去,

  老猴子这句话不是在对自己说!

  “轰!”

  老猴子最后一点力气将拳头砸在了地上,

  恐怖的震荡迅速散开,

  直接干扰到了中年男子的神识搜索,

  同时,

  老猴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

  挺起残破的胸膛,

  用沙哑的声音喊道:

  “我就一个要求…………一个要求…………让他…………别管了…………下面太黑………我怕黑…………

  就让他…………陪我…………一起下去…………搭个伴吧…………”

  远处山坳中,

  已经被大雨淋湿站了许久的周老板,

  点点头,

  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