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卧虎山。
林晧然一大早便坐在大青石上等候。由于江府的寿宴已经结束,猎物很难再卖上好价钱,加上他得准备赴考事宜,所以这猎物的生意算是到此为止了。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胡大来的时候看着地上的物品,有些吃惊地问道。
“前天我已经跟你说了,江府那边不会再要猎物,咱们这生意算是到此为止了!”林晧然抬头朝他望了一眼,然后又指着地上的东西道:“想必你们在山林很难找到郎中,这是从镇上药材铺抓的风寒药,这是一块角皂,不值什么钱,都送给你了!”
“这不能收!”胡大脸色微变,当即推辞道。
“你还是拿了吧!你应该知道,这些天我其实赚了不少!”林晧然劝道。
这倒是一个大实话,仅仅四天的功夫,他就入账了十四两白银。之所以这般慷慨,一是深知好处不能尽占的道理;二是结下这茬善缘,为以后继续合作打下基础。
“这一码归一码!没有你的话,我不可能凭着那几头东西换来这些多盐!”胡头却是猛地摇头,但盯着地上的药材却移不开眼睛,突然眼睛亮道:“我有几件不错的皮货,虽然在这种地方很难脱手,但总归能卖上一些价钱,若是多了就再送我一些茶叶就行,如何?”
所谓皮货,就是动物的皮毛,有很长的保质期。
只是由于气候的缘故,向来都是北方贵而南方贱,所以这南方的皮货一般卖不上太高的价钱。加之广东这里并不流行穿裘衣,故而南方的皮货并没有什么市场,在青叶镇这里就更难脱手了。
“可以!”林晧然却没有辜负这番好意,当即就点头同意。
不过约好明天再碰面,因为今天他决定带虎妞去赶集市。
长林村距离城镇大概有五里地,城镇的名字叫青叶镇,因当地盛产青叶香而得名。
上午的天空碧蓝如洗,几只鹰隼在头顶盘旋,仿佛在为下面的牛车保驾护航。两边是清幽的山林,鸟语花香,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只是这里风景虽美,但林晧然却紧皱着眉头,脸色极是严肃。这牛车并不是好的交通工具,走在这样山路上,整个人感觉要颠散架了一般。
咯咯……
虎妞坐在牛车的后面,却是得意地晃着两只悬着的小短腿,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还时不时回应着各种动物的叫声。
赶车的阿牛注意到了林晧然的不适,关切地问道:“十九叔,你没事吧?”
虽然林晧然跟虎妞的年纪虽小,但由于辈分较高,故而在村里其实是很多年轻人的叔姑,而林晧然排行十九,故而被称为十九叔。
“还有多久?”林晧然的手紧紧地抓着车把子,忧郁地望着地上,感觉肚子里的东西随时都可能排山倒海而出。
阿牛望了望前面路边的大石头,便报了一个时间:“不到半柱香了!”
虎妞从车尾爬了过来,明亮的大眼睛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林晧然报以微笑,换了一个姿势,然后继续接受着煎熬。
不过出了山口,前面的道路变得平坦,不再像方才那般颠簸。道路两边不再是山林,而是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农田,呈现了农耕社会的风景图。
由于今日正好是墟期,故而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一些村民赶着牛车带着土产前去赶集市,亦有纯粹前去逛集市的村民。
青叶镇两面环山,一条小河从镇子一侧穿过,一条笔直的主街道贯穿其中,两侧的商铺林立,青砖街上摆着很多地摊,叫卖声不绝于耳。
“走,咱买东西去!”
林晧然从牛车上抱下虎妞,便打算带她逛一逛这个时代的集市。虽然感觉这种城镇就那么一回事,但相对于长林村而言,这里确实充满着太多的新奇。
虎妞的脸蛋红彤彤的,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这里的人与物。
这里的货物确实是琳琅满目,除了村民带来的果蔬、竹编和禽蛋,还有就是小吃铺的肉包、虾饼、米线,以及外地引进的布匹、茶叶等。
林晧然跟虎妞一人一块虾饼,在这条街道上走走停停,而看到杂耍的时候,虎妞显得特别的兴奋,似乎是赖着不想走了。
不过林晧然要掏钱的时候,她却是瞬间收起了那张笑脸,并用力将他拉走。
这……丫头。
林晧然对虎妞感到无奈,不过却是明白,这终究是吃过苦的丫头。
很快,他便看到了一间布匹店,规模还颇大。
林晧然领着虎妞进去,一进门便是五颜六色的布匹。大概是衣着的缘故,店小二没有将他们引向丝织区,而是带到价格适中的棉布区。
“这种花布怎么卖?”林晧然观察着虎妞的目光,自信地伸手一指,向着店小二询问起价格。
店小二眼睛微亮,便捧着棉布送到他跟前道:“客官果然有眼力,这是从松江府引进的松江棉布,精美、牢固、永不褪色,绝对的棉布佳品,可不是我们这边的布能比拟的,而且价格很实惠。”
“多少钱一匹?”林晧然直接问价。
“不贵,八钱!”店小二报了价,并观察着他的反应。
只是他话音刚落,虎妞却是瞪着眼睛道:“怎么八钱,我大娘说一匹布才四钱!”
“一匹布四钱的是那种!”店小二伸手一指,却是一匹颜色最差的蓝布。
“那我就要那种!”虎妞没有犹豫,当即就做了一个选择,这倒让店小二微微发懵了,却没想到这丫头真选最便宜的。
林晧然自然不同意,指着先前的花布道:“这种布半匹多少钱呢?”
“哎呀!这种太贵了!”虎妞却是急道。
店小二的眼睛微亮,说道:“四钱!”
“虎妞,这次听哥哥的,就买这种好不好?”林晧然蹲下来,望着闷闷不乐的虎妞道。
虎妞迎着他的目光,心头便是一软,但愤愤地冲着店小二说道:“那得再便宜一百文我才买!不然我就不要了!”
店小二面露难色,这个价杀得实在太厉害了。
林晧然却是没有理会他的难处,跟着虎妞站在同一战线,冲着店小二沉声道:“我妹妹说了,便宜一百文马上就成交!”
哎!
店小二深叹一口气,转而走去那边正在拨算盘的掌柜,掌柜其实早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原本他还有心周旋,但看着倔强的虎妞,又看着铁了心般的林晧然,便道:“罢了,给你便是,我还从没卖过这么便宜的!”
虎妞却仍然一副闷闷不乐,瞟了掌柜一眼回击道:“还说便宜,明明这么贵嘛!”
掌柜的嘴角微微抽搐,敢情要送给这丫头才不贵。
林晧然赞许地望了虎妞一眼,没想到这丫头的砍价能力这么强,当即就利索地给了钱。
跟着任何朝代一般,官方货币都必然经历一个贬值的过程。在太祖时期,一千文铜币能换一两白银,但到嘉靖朝却跌到了二千铜币换一两白银。
故而,林浩然给出一两白银的时候,对方找回五钱白银外加三百文钱。
大概三四点钟的时候,集市便慢慢地散去,很多人都得赶着回家了。
虎妞坐在牛车上,看着归她家的那些日用品,又看看抱在怀里的半匹布和新鞋子,再抬头看着跟着上车的哥哥,心里涌起满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