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正是这时,一个玉器破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黄锦刚刚还像是一头想要吃人的猛虎,身体当即一激灵,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般。他匆匆丢下身体瘦弱的李太医,急急地跑回到里面。
嘉靖的脸色已然恢复了七八成,实质他身体除了感到胃部不适外,确实没有什么太碍。此时卧躺在软塌上,那张清瘦的脸庞正是紧紧地绷着,眼睛盯着宫殿的上方。
“主子,请息怒!”
黄锦进来看着碎在地上的玉器一眼,再看着伏首跪地的几个宫人,心知圣上这火是冲着他的,当即在软塌前忙是跪着请罪道。
嘉靖阴沉着脸。。将胸中的怨气撒出来道:“吵!吵!吵!吵得朕心烦!”
“老奴是担忧主子,所以刚刚才对那个庸医言语重了一些,不曾想惊扰到主子了!”黄锦的眼睛呛着泪花,显得委屈地解释道。
嘉靖倒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脸色缓和了一些,深知黄锦对他确实是忠心耿耿,便是语气软下来道:“朕的身体,朕知晓!”
黄锦听着圣上如此“深明大义”,悬着的心亦是轻轻地放了下来,甚至眼眶感动得又涌起了泪花。
李太医并不敢失礼。早已经跪倒在外面。在听到嘉靖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将悬在心头的大石放了下来一般,并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
他为何不敢直言病症,便是清楚有些话不可对圣上直说。如果他敢将病因指到灵丹之上,那等待他的结果并不是赏赐,而是身家性命不保。
昔日那一位太医院的师傅,正是因为口无遮拦,最终才招致了杀身之祸。若是他还不引以为戒,那他就太不将自己这条小命当一回事了,更是愧对于妻儿。
只是当下圣上已经知晓身体的情况,意识到灵丹会给身体带来害处,那他便可以直接劝圣上停止服用灵丹,进而可以对症入病进行根治。
隔着厚厚的帷幕。余人仍然能听到嘉靖那声叹息,而他的声音又是传来道:“这一定是上苍对朕的最后考验,一定是这样!”
这……
李太医的头抬了起来,眼睛一瞪,嘴巴微微张开,显得目瞪口呆地望着帷幕。敢情他是误会了,圣上并没有从玄修中醒悟过来,反而是越陷越深了。
“皇上……”
黄锦的脸上同样露出讶然之色,目光呆滞地望向躺在软塌上的圣上。这分明就是身体出现了病症,应该找神医进行根治,怎么又跟修玄扯上关系了呢?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大道将成,奴婢不胜欢喜!”
在黄锦失神的时候,旁边的首席秉笔陈洪太监却是喜上眉梢,突然大声地祝贺,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一般。
咦?
冯保却是乖巧地跪在旁边,在听到这个祝贺后,不由得疑惑地望向了陈洪。…。
按说,有着事情可以进行附和,但有些事却是万万不能。现在关系到皇上的龙体,这种事情应该是一起劝谏才对。
呵呵……
嘉靖发出了一阵轻笑,眼睛透露出了希冀的神采。
黄锦是从王府过来的老人,之所以能够熬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除了一份忠心外,还有就是极擅于揣摩圣上的心意。
虽然他很想指出圣上的身体出现了病症,这时应该进行医治,此事恐怕跟大道无关。只是他心里更是明白,圣上是一个极度执拗的人。
若是他现在敢直言不讳,败了圣上的“心意”。不管他服侍了多少年,得到的却是雷霆大怒,而他这位司礼监掌印恐怕得去守陵了。
最为重要的是,陈洪对他的位置早已经是虎视眈眈。若是他此时触怒于圣上。。陈洪必定会趁机落井下石,从而将他取而代之。
圣上要的是顺心意的奴才,若是他不再顺心意,那他只会被取代,改由其他懂得如此顺从圣上心意的太监来接任他的位置。
“恭喜主子,大道将成!”
黄锦犹豫了一下,却是跪拜道贺道。
他遨了多少年,这才换得今日的地位,却又如何能够轻易舍弃呢?而他若是留在圣上身边,圣上迟早会醒悟,届时再医治亦不算太迟。
“恭喜皇上,大道将成!”
冯保等太监看着黄锦已经表了态。便是纷纷跟着进行道贺。不管违心与否,现在圣上并非身体有恙,而是大道降临前的最后一道考验,是一件天大的喜讯。
“朕如此心诚,不惜倾付国帑,上苍又岂会负朕?”
嘉靖听着旁边一阵悦耳的道贺声,仿佛是说给别人,又像是说给他自己,眼睛望着宫殿的上方显得无比坚定地说道。
四月,是一个绿意盎然的季节。虽然偶有雨水的滋润,但更多时候还是阳光明艳的好天气,让到万物欢快地生长。
西苑,本是一处皇家园林,是帝王游玩射猎的场所。
随着嘉靖的入迁此处,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这里陆续修起了宫殿和道家修筑,从而形成了当下的一个宫殿群。
虽然宫殿增添了很多。余人但这里仍然不乏花草树木,特别还有几棵参天大树,给这一座宫殿群带来了少许的阴凉和夏风。
在大明的官场中,谁都想要享受这里的夏风和阴凉,但能够进到这里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至今仅仅有三位阁臣。
无逸殿,次辅值房。
身家蟒袍的徐阶端坐在案前,在空气中那股檀香的提神下,正在聚精会神地票拟着奏疏,很享受这一种手握大权的感觉。
他现在虽然还是次辅,但他在票拟之时,有时会错以为他已经是首辅了。只是他翻到一份奏疏后,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沉默了良久。
吴山那日进入西苑面圣,当面请求停止三清道观和祭坛的工程,结果被圣上赶出了万寿宫。这个事情对他这一位时时万寿宫动静的次辅,自然不算是什么秘密。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吴山被圣上一顿喝斥后,似乎还不打算善罢甘休,竟然又呈上了一份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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