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9章 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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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四十五年,这并不是一个平静的年份。

    京城的大暴雨虽然停了,但湖广襄阳等地区的暴雨昼夜不止,南直隶滁州更是出现了百年不遇的大雨雹。这场大雨雹毁民舍不计,死伤人畜无数,伴有震声如雷。

    在滁州地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情毁的不仅是房屋和人畜,还有正生长在地里的庄稼。眼看着春播的收成在即,结果庄稼瞬间变成了沼泽水田,令人当真是欲哭无泪。

    跟着后世有所下滑的道德底线不同,这时代的百姓通常都是极讲面子,不吃嗟来之食一直都是很多人的准则。

    若是灾情来了,他们首先做的便是吃自己的存粮,存粮吃完才会向邻里亲戚去借,借不到则会选择卖家当和田产寻找一条活路。

    当家里实在是卖无可卖了,他们才会放弃最后的一点尊严,向那些大户乞求施舍,以求能够度过这场灾情。

    这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雨雹时间节点很是伤人,粮食吃到五月通常都是每家断粮的时候,无疑让到事情变得雪上加霜。

    很多百姓的存粮早已经所剩无几,邻居和亲戚大多是同样的情况,大家只得拿出最后一点家当购粮,亦或许将最后的田产贱卖谋求一条生路。

    五千年的历史早已经证明:灾难无情,人心更无情。

    原本一石仅三、四钱的米价,却是直接翻到十倍之多,令到很多百姓可谓是叫苦不迭。哪怕他们变卖所有田产,恐怕亦是无法安然地度过这一场灾情。

    不过这早已经是大明的一种普遍现象:每一次灾情都是富人的盛宴,很多百姓变成无产者或流民,而豪强和大地主的田产却是越来越多。

    滁州,当下以来安县胡家最为显著。

    胡家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之家,灾情来临便在自家门前的小广场设棚施粥,前来乞求施舍的流民亦是越来越多。

    随着胡家越发显赫,这些年来安县衙的粥棚通常亦是设在这里。

    这个来安知县讨好胡家的举动,却是让很多百姓一度错以为官府施的粥亦是出自胡家,对胡家的乐善好施更是称颂有加,而胡家一举成为整个滁州地区的首善。

    吴府的外墙很高,墙外则是一大帮衣衫褴褛的流民,墙内则是一座颇有江南园林的豪华宅子。

    一帮身穿彩衣的侍女排着整齐的队伍穿行在走廊、九转木桥等处,手里捧着的精美瓷器正盛放着各色佳肴。

    我年八十卿十八,

    卿是红颜我白发。

    与卿颠倒本同庚,

    只隔中间一花甲。

    ……

    后花园的假山后藏着一个湖,湖中有一座水阁,一个老者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持着书卷,正是捋着胡须边是品鉴着前人的诗作。

    几名侍女送来了晶莹剔透的葡萄等吃食,管家将一盆葡萄捧到老者的面前,显得谄媚地道:“二老爷,你最喜欢的葡萄来了!”

    “葡萄仅能逗一时腹中之快意,然人生之乐在……妙不可言!”老者探手取一颗葡萄吃下,却是摇头晃脑地感慨,却是突然对着管家吩咐道:“你这些天多到外面瞧一瞧,看看有没有生得俏的少女,老夫想要再纳一妾室!嗯,老夫今年六十,此次便找个十六岁的吧!”

    “好,小的已经记下了,保证物色一个让二老爷称心如意的如夫人!”管家鄙夷地望了一下他的裆下,却是陪着笑脸地回应道。

    老者听到这番话,亦是仰天得意地大笑。

    正是这时,一个仆人匆匆走进来汇报道:“二老爷,陈知县求见!”

    “他来做甚?”老者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困惑地嘀咕了一句道。

    管家是一个聪明人,当即便是推测地道:“来安县的太常仓早已经无粮,现在来安遇上灾情,这知县恐怕是过来向咱们借粮了!”

    “他算什么东西,咱胡家的粮,他是一滴都借不到!”胡二老爷显得傲慢地说了一句,却是对着仆人摆了摆手。

    仆人却是不明白胡二老爷的意思,却是抬头望了一眼管家,管家却是瞪了他一眼道:“去将人带到这里来!”

    “是!”仆人应了一声,这才匆匆地到外头让那位久候的知县老爷进来。

    来安知县叫陈吾德,一个颇有原则的官员,上任至今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由于他平日总是板着一张棺材脸,很多人都没有见到他有其他的表情,故而背地里都叫他木头知县。

    陈吾德跟随着仆人进来,只是看着胡府的奢华,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只是他早已经习惯摆着棺材脸,倒没有透露出太强的厌恶。

    “呵呵……真是稀客啊!你上任怕是已经一年了,却不曾见你造访我胡家的门,不知此次为何而来呢?”胡二老爷打量着这个知县,显得皮笑肉不笑地询问道。

    这个话无疑透着几分问责的味道,毕竟地方知县上任要拜访各个豪绅大户早已经是潜规则,但这位新任的来安知县却是偏偏不吃这一套。

    陈吾德脸上没有害怕和愤怒,那张脸仍旧古井无波地道:“实不相瞒,本官此次是为米价一事而来,希望你们能降一降米价!”

    这……

    管家听到这个木头知县直接提出这个如此过分的要求,却是不由得上上下下打量这个知县,还当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啊!

    “陈知县,老夫不甚明白你此话何意?此次灾情以来,我胡氏一直在外面施粥,粮价跟我们何干?”胡二老爷心中暗怒,眼睛带着杀意般地回应道。

    陈吾德却是没有丝毫的畏惧,显得就事论事地继续道:“我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来安城四大米行中,有三家是你们胡家明里暗里开的,另外一家亦是跟你们同气连枝。此次米价飞涨,皆因你们囤积居奇之故也!”

    这……自寻死路吧!

    管家对这位新知县的行事风格一直有所耳闻,知道确实是一个很讲原则的好官,但他一个微不足道的知县竟然想要揭开胡家的伪善面具,这不是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