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武英门外的林荫道一路西行,都可以遇到手抱奏折的大臣们在武英门外等候觐见。
朱瞻基还没有参政,那些大臣们见到朱瞻基,一个个都是躬身行礼,却没人开口搭话。
无故搭讪太孙,就会被认为包藏祸心,这可是大罪。
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一方面是为了避免皇子皇孙被大臣蛊惑,另一方面也是老朱家对继承人的防范。
朱高炽还是在监国时期,就因为私下接见了汇报工作的解缙。在历史上解缙因此被杀,朱高煦也因此天天吵着要把太子废了。
权力的斗争面前,可没有什么父子亲情。朱棣虽然因为朱瞻基是孙子,有意扶持。但是这些都是因为朱瞻基跟他的年龄相差比较大,所以故意扶持孙子来跟儿子作对,进行权力制约。
所以朱高炽也好,朱瞻基也罢,想要获得更大的权力,只能按照朱棣的规矩来。
他给的,你才能要,他没有给的,你不能想。
也因此,朱瞻基才强忍着自己想要掌权的心,不跟这些文臣接触。
目前的文臣方面,除了担任过他老师的解缙和胡广,也就只有一个半隐退的姚广孝,朱瞻基偶尔会联络一下。
经过了武英殿,就是大御厨,这里的御厨是宫中最大的,人员全部集中起来,能做超过万人的伙食。
有时候朱棣宴请群臣,主要就依靠这里的御厨来做饭。
御厨过去,就是西华门,这个门主要就是太监们在用,因为这个门外,就是大明最先进的工厂和最大的仓库。
从西华门出来就不是宫城了,而是皇城,一条直路通往皇城的外城门西安门。
在这条大路的北边,跟皇宫平行的区域,是内府诸库。这里的面积大约有皇宫的一半大小,几百个不同的仓库里面,装满了各种各地进贡的特产,皇族的私房钱,皇帝要赏赐的各种丝绸,布料等等。
而在这条大路的南侧,这片面积超过五十万平米的区域,则是大明最大的血汗工厂。
在这片区域里面分布着內监的八个局分别是兵仗、银作、浣衣、巾帽、针工、内织染、酒醋面,还有一个是司苑局,除了司苑局以外,其他的七个局在这里都有不少于一家作坊。
另外,宫女系统也有四个司在这里有自己的工厂作坊,这一片区域有超过三万个太监和宫女在这里劳作。
这里的太监与宫中的太监属于是一个系统,但是宫女却不一样。
因为这里的宫女是没有资格入宫的,在这里干上几年,都还会返回家乡重新嫁人。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比宫中的宫女要自由一些。但是,她们也不得不忍受各种剥削,只有老老实实干活,才有可能安全回去。
朱瞻基没有取消这里的想法,因为这里的工厂和作坊,也代表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工业技术。
整个大明,也就只有工部的作坊能够比这里更加先进,但是在纺织业,恐怕连工部的作坊也比不上內监的作坊。
朱瞻基的大驾光临也让这里的管事太监和宫女一个个郑重无比,虽然没有鼓乐迎宾,一个个却也像后世领导视察一般,洒水扫地,到处清理的干干净净。
皇宫里面树多,这里除了房子却一棵树也没有。每一个仓库的外边都被引入了活水,形成了一个个沟渠,以此来防止火灾。
朱瞻基让王彦这个太监总管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下了兵仗局的管事太监,还有几个特许可以接触地球仪的可信的太监。
进入了兵仗局,这里本来就是內监专门用来打造兵器和仪仗用品的地方,包括內监的军旗,都是在这里绣制。
这里的安全防范本来就比较严格,而靠近皇城根的一个小院子,更是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兵仗局的管事太监孟超来还自诩道:“太孙殿下请放心,地球仪从搬进来的第一天开始,里面的工匠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外面的人也不能进去。除了少数几个可以信赖的人,根本没有人能内外串通,泄露机密。”
朱瞻基淡然地点了点头说道:“里面的人都是有功之臣,你调查一下,是否有人收了他们的安家银子,在我查出来之前,还给他们。”
他脸上的笑容一滞,还没有说话,就见到远处几个太监领着纪纲和庄敬他们走了过来。
看见这两个杀神,孟超来连忙说道:“我立即查办此事,若有此事,定不轻饶。”
这帮工匠相当于被囚禁在这个院子里,又接触了这样的秘密,恐怕内心早就以为自己要被灭口了。
虽然朱瞻基拿出来的赏银不少,他们恐怕更会以为这是安家费。想要通过贿赂活命很难,但是想要贿赂一下监管的太监,给家里传个话,恐怕许多太监都会愿意干。
这种事避免不了,朱瞻基也不想深究。要是真的查起来,恐怕没有一个人身上是干净的。
他之所以不跟这些弓箭解释,也是想用这十个月的时间给他们施加心理压力,让他们知道这个秘密的重要性。
然后再释放了他们,他们就不敢随便泄露这些秘密了,而且还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朱瞻基笑着摇了摇头,瞥了孟超来一眼,却没有接他的话,看向了走过来的纪纲。
或许是心情轻松了,纪纲比过年的时候看起来还要精神焕发,小胡子也被打理的理理顺顺。
距离朱瞻基还有两三米,他就站定了身子,长揖行礼。“微臣参见太孙殿下。”
有外人在场,朱瞻基自然要给他抬一下面子,笑道:“纪指挥使不比多礼,昨日匆忙一见,也没有来得及说话,不知最近可好?”
“劳殿下挂念,微臣至今仍能食三大碗饭,拉得三石硬弓。”
朱瞻基笑道:“好啊,下个月我要去汤池狩猎,届时我们比试一番。”
纪纲笑着应下,这才又跟王彦和孟超来他们打招呼。虽然他的恶名远扬大明,但是內监这边他却管不到。相反,像王彦这样的司礼监大太监,还是他巴结的对象,不敢疏忽轻待。
相互打了招呼,孟超来这才又带着朱瞻基他们进入了小院。
这个小院依托皇城而建,四面都是工坊的房间,中间是个院子。
除了工部的三个工匠,这里面还有內监的十个工匠。看到朱瞻基进来,特别是身后还跟着大恶人纪纲,他们似乎已经认命了,一个个心如死灰。
不过在礼节上他们丝毫不敢怠慢,因为现在可能只是他们一个人死,家里还能得到一大笔安家费。
要是冒犯了朱瞻基,恐怕全家都不能活命了。
等他们跪拜之后,朱瞻基才开口说道:“十个月被关在这个小院子里,诸位辛苦了,也受罪了。不过诸位为大明立下了大功,稍后我会向皇祖父请旨,厚赏诸位。”
其中一个年纪只有三十出头的壮年男子犹豫了一番,跪伏在地说道:“殿下,我等自知知晓这通天秘密,绝无幸存,只望殿下能念在我们些许功劳,宽待我等家人。”
朱瞻基四周望了一圈,笑了起来。“抬起头来,我什么时候说要处死你们了?”
三人都惊讶地望向了朱瞻基,但是朱瞻基却不再解释,说道:“先带我去看看你们的成绩吧……”
三人狐疑地相互望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孟超来说道:“还是我来吧,这里我可比他们更熟悉!”
朱瞻基问道:“难道你比他们更清楚怎么雕出这些地球仪?术业有专攻,专业的问题你能替他们解答?”
孟超来大惭,不敢再到朱瞻基面前表现,让出了位置。这种人在后世多了去,下属赶出一点成绩,他们就把功劳抢了放在自己身上。
朱瞻基虽然信奉水至清则无鱼,想要做事,不仅需要能做实事的人,也需要会来事的人,善于协调的人。
但是,该是谁的工作就该由谁来做,越殂代疱,以外行取代内行,却是要不得的。
三人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起身,带着朱瞻基进了专门安放地球仪的仓库。
一进门,朱瞻基就被满屋子的地球仪给震住了,这何止三十多个,一百个都有了。虽然大的只有三十多个,但是小型的地球仪数量更多,不过很明显,做工也要差了许多。
这大的应该是这三个工匠雕刻的,小的是內监的工匠雕刻。
最大的地球仪直径超过了一米,最小的直径不过二十厘米左右,跟一个足球差不多大小。
上百个地球仪都被摆在青砖地上,下面还安装好了底座,每一个的做工都比朱瞻基雕刻的要好的多。
而且,在大明的地界,也被刻上了简易的地图。虽然比例稍微有点失调,但是各处的大概地形却没有错误。
朱瞻基在雕刻美洲的地图的时候,不小心在落基山脉上划破了一块,留下了一个缺口,他们也照样刻了下来,这就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然后一个做工精细的小地球仪吸引住了朱瞻基的视线,这个小的地球仪一看就比其他的地球仪更精致,虽然小,但是表面的地形没有半点错误。
他抬头问道:“这个地球仪是谁雕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