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戏说,狐言,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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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这几天都很是平淡,身处贡院时,一切都与外界隔绝,中间每一场完毕都会有一晚上休息时间,不过,所有人都是匆匆忙忙的赶回客栈休息一夜,第二日清早便又赶来考试。

  连续三场考试,除了中间两次出贡院时,杜若有与人交流过几句,都是匆匆分别,连续九天六夜下来,即便是他如今身体素质还算不错,也有些吃不消了。

  当然,他还算是比较好的,最恐怖的莫过于有一位仁兄,直接在考试中途喷血三升,提前结束了考试。

  最后一日黄昏,江南贡院嘎吱的开门声,击碎了街口的寂寞。

  第一位穿着月白儒衫的学子,从门内走出,且行且停,回望江南贡院大门,自信的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微笑。

  紧随其后,是数不清的学子涌出。

  考完之后,所有学子都如释重负,而在贡院外,更是人山人海,有的是亲人,有的仆人书童,还有很多捕快在维护秩序。

  状元街一带,连续近十天,所有的茶楼酒楼勾栏瓦舍一切比较热闹的场所全部都被官府强制性要求关闭,憋了这么久的商家们,也都在这一刻,开始营业了。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等待结果这段时间,也是所有学子放松的时候。

  “杜兄,在下先提前祝你中举!”

  出了门,杜若和楚天放并肩而行。

  杜若微微笑了笑,说道:“这话应该是在下说才对。”

  “唉,”楚天放叹了口气,道:“在来之前,我还是很有信心,可当看到这么人之后,早就已经没了信心,只是怕丢了书院的脸。”

  杜若说道:“我观楚兄有解元之相。”

  “杜若实在折煞在下了!”

  就在两人闲聊之际,楚天放另外几个书院同窗也走了过来,而在戒栏外,禹辰早已经静候多时。

  杜若看了一圈,也没有黑头几人的身影,便朝着禹辰等人拱手执礼,告辞离开。

  都知道考试了这么几天,的确疲惫,禹辰也没有刻意挽留,倒是约定了过几日一同来看榜。

  楚天放等人在几位师兄的关心之下慢慢离去,黄昏时那不多的阳光洒落在人来人往之中,喧嚣且斑驳陆离。

  有人在安慰,有人在鼓励,有人在倾诉这几天考试的艰苦,也有人在苦恼考题,也有人在谈论考场中发生的一些趣事。

  看着眼前一幕,杜若微微摇了摇头,仔仔细细的找寻了好半晌,也没有看到黑头几人的身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倒不是矫情,

  若是平日还真没什么感想,可偏偏在走出贡院那一刻,突然间就很有一种也想看到有人在外面等着自己,露出期待的神色。

  没有父母,有一个朋友也好。

  只是,也不知道黑头他们几个干嘛去了,前面两次考试都在外面侯着,偏偏最后这一次不在了。

  这种莫名的失落和孤独,

  对于杜若来说,真的很陌生,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这种感觉,也让他有一丝不安,这种情绪,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夕阳余晖,落在石板上,有些阴影在摇曳着,行人如织,脚步穿行着,却都隔得很远很远,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种笑容,让多少顶着压力的学子都得到了放松,不论是考的顺利的,还是考得很难受的,在亲戚朋友或者陪同来考试的人的拥抱下,都得到了极大的释放。

  杜若轻轻的叹了口气,低下头往客栈回去。

  在拥挤的人潮中,他走得很慢。

  突然,一双红色长靴出现在视线里,挡在了面前。

  杜若愣了一下,微微抬起头,眼中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面前的人居然是薛红衣。

  薛红衣依然穿着红衣,却不是那套捕头服饰,而是一件火红色齐胸襦裙,也没有带着那两把刀,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笑得很甜很甜。

  那一瞬间,杜若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都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薛捕头,你……怎么在这儿?”杜若微惊。

  “怎么了,你那个黑黝黝的傻小子没来接你是不是很失望?”

  夕阳金辉落在薛红衣身上,仿佛是一缕火焰在燃烧,她背着的手缓缓松开,拿着一个小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白布,说道:“这个是我亲自给你炖的鸡汤,好好补一补身子,这些天累得不得了吧!”

  杜若很吃惊的看着薛红衣,没能够反应过来。

  薛红衣撇了撇嘴,道:“咋滴吧,瞧不起我的厨艺吗?”

  “没没没,”杜若急忙接过小提篮,说道:“怎么会,能喝到薛捕头亲手煲得汤,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羡慕呢,小子这真是三生有幸!”

  “这还差不多。”薛红衣又背着手,说道:“走吧,今天我沐休,专门来接你,陪你散散心!”

  杜若点了点头,跟着薛红衣转身望着街尾走去。

  夕阳无限,如此圣洁,

  地上一长一短两道影子拖得很远很远。

  …………

  河面闪烁着金色的波纹,柳枝摇曳着,溅起一圈圈涟漪,河岸边有三三两两的人漫步着,也有些牵着手,借着夕阳掩盖羞涩的年轻男女。

  凉亭里,杜若正喝着鸡汤。

  薛红衣坐在对面,望着河堤上闲庭漫步的那一对对情侣,突然开口道:“杜若,我今天给那丫头找了一对多年没有子嗣的夫妻,把她送到了很远的地方。”

  杜若轻轻放下手里的勺子,疑惑道:“谁?”

  薛红衣转过头,说道:“就之前楚天放从苍狼帮手里抢来的那个丫头,楚天放不方便带,就交给了我,可我也不方便长期带着一个孩子,今天就将她送走了,突然有些不习惯了!”

  杜若端起碗,一口喝完,轻轻擦了擦嘴,说道:“薛捕头,我觉得你现在是母性泛滥了,嗯,意思就是,可能你该找个相公了……”

  薛红衣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

  吓得杜若急忙举起手挡在前面,大声道:“我这不是开你玩笑啊,你可不许动手,我是跟你说真的!”

  “你个臭小子,我有那么凶吗?”

  薛红衣看着杜若的反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杜若依旧举着手,嘟囔道:“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薛红衣捏着拳头挥了挥,又放了下来,说道:“算了,不跟你计较,你说的也有道理。”

  杜若神色有些怪异,缓缓放下手,诧异道:“薛捕头,你……”

  薛红衣一只手放在石桌上,叹了口气,道:“我今天来找你,也不是以官差身份来的,你就别叫我薛捕头了,叫我红衣就好了。”

  杜若没有说话。

  薛红衣又说道:“杜若,其实,我以前也是混江湖的,那时候,名头还不小,比你可强多了,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入提刑司吗?”

  杜若摇了摇头。

  “在十一年前,我其实算是一个通缉犯,从青州一路被追杀到金陵,在这里,我遇到了当时提刑司的掌刑官刘慈,我被他抓住了。”

  “本来,当时是应该被砍头的,但是,刘慈大人很同情我,动了恻隐之心,说让我入提刑司当差十年,我当时假意答应了他,然后借机逃走了,后来,我再一次碰到刘慈,是他在执行任务,受了重伤。”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救不了了,他在临死前,给我说了很多话,他希望我能放下过去的一切,从新做人。”

  薛红衣突然抬起头,望着杜若,问道:“你知道刘慈大人是为什么重伤而死的吗?”

  杜若摇了摇头,说道:“刘慈大人我倒是听说过,出了名的铁血判官,据说,当年他死了,出殡那天,整座金陵城的人都自发去为他送行了。”

  薛红衣点了点头,说道:“刘慈大人是为了救一个普通百姓死的,我当时很疑惑,他跟我说,在他眼里,百姓的命,才是他的命,所以,他死的一点不遗憾。”

  “我知道,他想要跟我说什么,我当时就答应了他,我会入提刑司十年,不是还他的恩情,而是……我觉得他说的对,我或许还可以重新做人!”

  河边的风,有些清冷。

  薛红衣的襦裙被吹起,那一抹红火,显得有些落寞,她望着微微波澜的河面,说道:“其实,我以前也是出身一个普通人家,却因为祖上留下了一门刀法,连我爹娘都不知道的刀法,而被灭了满门。”

  “我全家,爷爷奶奶,爹,娘,弟弟,五个人,全部被杀了,还被一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只有我那天不在家,躲过了一劫,然后我去衙门告状,可是,我不但没能替我家人申冤,还被衙门赶出了,泄露了行踪,差点被人侮辱,你知道吗,我当时真的好恨!”

  “所以,后来,我成了江湖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通缉犯,我将当初的那些仇家,一个个全部灭门了,不管有没有参与,只要当初打我家祖传刀法的,我全部都灭了们,我把那些人的头颅全部割下来剁碎了喂狗了!”

  薛红衣说的很平淡,娇小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两边脸庞流出了泪水,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当时的我,根本就不是人,我只知道杀人,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后面碰到了刘慈大人,或许我一辈子都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刘慈大人给了我一个新生的机会,那一天,正是那一年乡试结束的那天,也就是十年前的今天,刘慈大人是在那一天去世的,我也是在那一天进的缉刑司!”

  泪水从缓缓流下,滴落在裙角上。

  杜若缓缓走到薛红衣身旁,轻声道:“都过去了,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不好的事情,就不要……”

  薛红衣突然大哭出了声,双手死死地抱住杜若的腰,用力的大哭,嚎啕大哭,哭的很伤心。

  杜若浑身僵硬着,眼睛无神望着前方。

  “杜若,今天就是十年之期满的日子,今天……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现在好慌,我好怕,整整十年了,从我入缉刑司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计算时间,可是……可是,今天……真的到了!”

  “这十年里,我就一直在抓人,破案,我过得很充实,我过得真的很开心,我都快忘了当初的事情,可是,到了,时间到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杜若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薛红衣的肩膀,说道:“你现在不是当初江湖上谈之色变的江湖人,你是薛红衣,金陵府衙正旗捕头薛红衣!”

  杜若缓缓坐到薛红衣旁边,轻轻的擦了擦薛红衣的眼泪,说道:“其实,当你找我的时候,你不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吗?你又何必在意其他的,想留下来就留下来,江湖,真不适合你!”

  薛红衣抱得更加用力了,哭得更大声了,也不在说话。

  杜若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将薛红衣抱住了。

  薛红衣个子娇小,靠在杜若怀里,

  真的很小,也很瘦弱,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哭着哭着,薛红衣居然慢慢睡着了,泪水已经浸透了杜若的衣衫,有些冰凉。

  听着怀里传出了微微的呼吸声,杜若嘴角一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做,犹豫了好久,还是一动不动,就那样一直坐着,坐到天黑!

  …………

  远处,状元街灯火通明。

  河对岸的林列的酒楼客栈闪烁着各种灯火,这边河岸一片漆黑,只有一声声河风吹拂着。

  杜若的儒衫宽大,双手合拢,直接将薛红衣包在了其中,即便河风吹来了,也不会受了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薛红衣才缓缓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睛,黑暗中,她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急忙从杜若怀里起来,脑袋别一边,摸着脸颊,假装梳理这凌乱的头发,很是尴尬道:“对……对不起,我……”

  “没事儿!”

  杜若很洒脱的转身望向河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脸上的燥热,和身体的僵硬,以及……以及微微颤抖的腿!

  可能是太冷了吧!

  “对不起,我……失态了,主要是……主要是我真不知道该找谁倾诉一下,突然就想起了你,然后……然后……你那几个手下,还被我绑在客栈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