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SC区。郇山散打培训中心。
时值正午,冬日里的太阳光芒未免有些羸弱,让人后颈冷飕飕的。这会儿已经是十二月份开头,没什么法定节假日,离寒假也还有些时间,足足四层楼的培训中心显得空空荡荡。
说起这郇山散打,在杭城也算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了……其实教武术很正常,现在大家的生活水平上去了,钢铁城墙建成后,人们的生活安全也有了保障,社会安定下来,自然会有人追求更加健康的生活状态。上班族,尤其是坐办公室的白领蓝领,身体处于亚健康状态,口袋里又有闲钱,来运动一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类似的健身馆在杭城各地都有开枝散叶——教跆拳道的、教柔道的、教散打的、教咏春拳的……但这些健身馆一般都开在商务大楼的三层或者四层,基本没有单独再盖一栋楼的。
因此,郇山散打中心在业内就显得十分出跳了。
大家都传,这家散打中心的金主,又或者说实质老板,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毛孩。他家里很有钱,闲不住,好玩儿,男孩子嘛,又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干脆就砸钱开了这家培训中心。砸了多少钱不知道,反正这里的配套器材、设备和教练都是最顶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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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在走廊里踱步,远远看到一个人影,露出总算松了口气的表情,连连招手。
“我说你们这教散打的……怎么大白天连个人都没有?”男人高声招呼着。
“您是……哪位教练的学员吗?”人高马大的教练眯起眼睛,打量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中年男人,“下午只有金教练开课,其他教练的学员基本都要上班、上学,没工夫来,现在几点了,我看看……”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十二点四十分,下午的课一点四十分开始,您来早了,要不去二楼休息会儿吧。要是吃过午饭了,可以做做拉伸之类的。”
“谢谢建议啊,但我不是学员,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他摆了摆手,“会议室在哪里?”
“您说什么?”教练看向他的眼神略有些不对劲,“您……有书面的请柬或者书信吗?”
“诶呀,这什么年头了,联系都用网络喽,这种小事谁还发请帖的?”他不耐烦地摇摇头,掏出手机,划拉两下打开短信的界面,拿给他看,“喏,看看,这个发信人是你们老板没错吧?”
上面一句短信,简单几个字:“散打中心,见面聊。”
“我叫陈鑫宇,今天应该要来三个人,我是其中一个……”他收回手机,冲教练点点头,“这没错吧,你们老板肯定交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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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声,会议室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绣虎的脚步仍旧是一瘸一拐,在室内三个人的齐齐注视下,他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慢慢朝方桌走去。拉开木椅的时候,椅子腿似乎碰到了他的右腿,绣虎立刻倒吸一口冷气,强忍住没喊疼。
看他坐下来那股小心翼翼的样子,真让人感觉瘆得慌。
“哈哈……怎么?一楼那里有个很大的木人桩,你不会脚那么贱去踹了两脚吧?”虫害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无情嘲讽道。
坐在他对面的瘦高男人摇头,苦笑,“我说老陈啊,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趟任务回来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那任务……别提了,整个十一月我都呆在老家,心灵术士一次又一次地翻找我的记忆,每一次都相当于重新经历一遍。”提到这件事,绣虎很明显地浑身颤了一下,“所以……老大,真的,今天能不能放我一马。”
“……”三人齐齐沉默了一阵。
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少年双手交叉,冷着脸,扶住下颚,一言不发地平视前方,并未对此作出回应。
那名瘦高的男子很快理解了老大的意思,嘿嘿一笑,“抱歉啊,绣虎,这……恐怕由不得你。你也知道,老家里的档案归档案,就算是老大想看,也需要向委员会那些人打申请。而委员会那帮家伙……他们的任务基本是坐办公室、训练新人,或者和其他的组织谈判种种事宜。总之,和我们这帮纯跑外勤的不太对付。”
“老大嫌麻烦,所以想直接从你这里听一遍,有劳了。”
坐在桌子对面的少年点点头,顺势拿起面前的茶杯,呡了一口杯中热茶,不急不慢地开口道,“是的。”
“这个……老大……”绣虎有些苦恼地咧开嘴,“云豹说的这些我也明白,只是……”
“不用全说,我对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不感兴趣。”少年人,也就是头狼本人,平静地直视着绣虎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只需要一些关键的东西就好。首先,绣虎,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绣虎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考虑到你并非败给超警,而是败给了一支尚未完全出师的学员小队,且据我了解,这支小队中有一个新人——刚刚来到安塔列斯学院,还没有上过任何一门课的……新人。败给这样一支队伍,我不禁要怀疑你是否具备着一名干员的基本素质,以及……让你继续和我们一起担任干员是否合适。”
头狼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在这个年纪,面对三个成年人竟能保持如此冷静的谈吐,实在很惊人。
但绣虎深深知道,基金会里扮猪吃虎的人太多了,要是单纯将头狼看做一个十六岁的小破孩,自己肯定会死的很难看。
他舔了舔嘴唇,开始组织语言,“事实上,当时的情况是这样……”
“我见到虫害说的那个人了,他就是一队里的新人。似乎从上次之江大桥上的事情过去后,鹤连山就开始接触他,最终把他挖到学院里,并入一队补强。这次,他也跟着一起进了虚天宫。”绣虎深吸一口气,感慨道,“这里,我对车干员说一声抱歉……当初你和我们描述起那个人时,我一直都不相信,还嘲笑过你。真的交手之后我发现那个人确实不简单。”
虫害耸耸肩,表示理解,没说什么。
“但我的实战经验毕竟比他丰富,凭着对超能力的运用,暂时压制住那小子,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做了一件让我至今匪夷所思的事。”绣虎咽了口口水,回想起那天在阴暗、潮湿的宫殿中,无数海兽从归墟池中蹿出的一幕,浑身发抖,“他……开始吼叫。”
“然后海兽就听他号令,对不对?”头狼处变不惊地问道。
“??”绣虎瞬间瞪圆眼睛,本想站起来,但腿伤还是让他认清事实,乖乖坐下,“老大,你……你早就知道。”
“嗯。”头狼没有说自己为什么知道,也不解释为什么尹承一可以用吼声操纵海兽,只是简单地点点头,“你继续说。”
会议室内,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在这里的都是老油条了,自然不可能会不知道操纵海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人类就此多了一个敌人。对人类社会而言,这个人或许比基金会、天元、拜火会、猛禽、天罚俱乐部等一系列不明组织加起来都要可怕!因为这些组织中虽然高手无数,基金会里甚至有几个宇宙级大佬坐镇,但这些大佬们都有自己的圈子,他们都必须要遵守一套看不见的、公认的规则,不能轻易出手。彼此牵制,对人类社会就无法造成太大影响。
过大的威胁,反而不是威胁。
最可怕的就是尹承一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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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不用上报吗?”云豹小心翼翼地说道,“根据老家里深潜机探测各大海域得出的结论,海兽这种生物的总数……至少也和当前地球人口差不多啊!能操纵它们,实在是……”
“不用,上面对这个人有安排。”头狼淡定地补了一句,“你继续说。”
这个说辞一出来,其他三人也只能作罢了,毕竟他们都只是基金会的外勤而已,离权力中心还很远。一些重大决策也轮不到他们做。
“我用重力制造出一个断层,以做防御,死死撑了将近十五分钟时间。等我快要力竭的时候,虚天宫忽然发生了空间剧变,我瞅准时机逃了出来……逃生的时候被一头海兽迎面扑上来,咬了一口,咬断了腿。大概……就是这样。”这个中年男人忐忑不安地干笑一声,挠了挠头,“老大,说出来……能换条命吧?”
“你以为上面要我杀你?”头狼忽然笑了,他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笑起来时眼眸中好像有星辰在闪烁,分外飒爽,“想多了,基金会没那么小气,不会因为你失误就杀人灭口的。当然,如果你连续多次失手……上面会考虑给你降职,再不济也是消除记忆后再开除。不出意外,没有‘灭口’这种选项。”
他站起身,兀自朝身后的壁橱走去。
虫害、绣虎、云豹三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虫害、绣虎,你们先后败给了同一个人……虽然绣虎面对的是六个,但从结果上来说,你其实也是败给了他的‘吼声’。这很正常,我不怪你们。”
“这个人姓尹,名承一,是我的哥哥。”头狼将手轻轻按在玻璃橱窗上,语气轻幽,诉说着一个埋藏已久的秘密,“同母……怎么说呢,我没有父亲,可是他有。就这一点来说,我还挺羡慕他的。”
“您说……什么?”虫害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老大,他是你的……兄弟?”
“对。”头狼微微颔首。
“可您不是姓南宫吗?”绣虎整个人都懵了,心说你们一家人实在有够复杂的,哥哥是超警预备役,弟弟是大反派。
“我没有父亲。”头狼轻轻打开橱窗,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一个物件,“所以随母亲姓,你们都知道我的母亲是谁。”
见到此物,三人皆是骤然一惊。
这是一块黑木制成的架子,很像盛放武士刀的那种刀架,只不过更加沉重一些。头狼也是个奇人,硬是用双手稳稳捧住这个半人来高的大木架子,稳步踱回,轻手轻脚地放下。
接触到桌面,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木架之上,赫然是一只鎏金颜色的左手手套护具,完全由金属打造而成,一直延伸到手肘处。这只手套护具由几片鎏金色金属镶嵌而成,打凿得浑然一体,在日光灯下反射着骇人的熠熠光芒。光是看到这玩意儿,虫害就感叹这里的安保工作做的是真好,这么个金光闪闪的东西放在橱窗里面,竟然没人来偷!
不过再一想,谁会有胆子偷头狼的东西呢……
艺术品,真的是个艺术品啊。
关键在于,这个艺术品的五个指骨节位置打造了五个凹槽,看这大小……应该可以嵌进去五颗宝石。
已经有了三颗,靛青色、纯白色和蓝紫色,分别安在大拇指、无名指和小拇指的指骨节处。
宝石正面似乎还有一些玄奥的图案,但隔得太远,三人看不清楚那些图案是什么。
“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头狼从桌上的餐巾纸包里抽了一张,开始擦拭手套护具,一边问道,“徐少阳怎么样?他活着吗?”
“是……”绣虎倒吸一口冷气,“活着。”
“他是朱雀的寄宿者,没错吧?”
“这个……应该没错。”
“好,那就好。”头狼将纸巾揉成团,随手一扔,扔进了六米开外的纸篓里,一边将左手猛地一下伸进手套。只听得一声金属摩擦的轻响,头狼将手套稳稳戴好,平举起来,在空中捏成拳头。三枚宝石在同一时刻发出“嗡——”的共鸣声,光芒四射,宛若晨星。
“我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