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院长爆气的第一秒钟,大概百分之九十八的“气势”都落在尹承一本人身上,下一刻他就感觉一座质量不亚于黄山的山体直接压上来,双眼一黑,膝盖不自觉地跪下去,硬是将地面磕出两个碎坑。
天上那团蠕动着的黑影同时散播着诡异和不祥的气息,仅仅只是盯着看了一会儿,尹承一的心就疯狂而又野蛮地跳动起来,宛若擂鼓,像是要敲碎胸腔,跃出这座由血肉组成的监牢。不止是心脏,每一滴血液、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它们都在呼应着黑影那疯狂的舞蹈,仿佛在这一瞬,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有了自由意志,想要违背大脑的指令。
鹤连山所化的黑影团像一颗高高升起的死兆星,向人间散播名为疯狂的瘟疫。
是的,疯狂,混乱的疯狂……
半跪在地的尹承一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普通人看到这串黑色的影子,现在肯定已经是一滩碎肉了——因为他的骨头、神经和血肉都会破体而出,背叛他自己。最后的结果就是身体支离破碎、分崩离析,变成一堆没有生命的肉酱。
……
。
……
“呜……咳!咳咳咳咳咳……!!”他一弯腰,猛地咳嗽起来,几缕鲜血从嘴角缓缓淌落,急促而富有节奏感的咳嗽让尹承一看起来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肺痨病人。
“什么鬼东西……”他勉强抬起头,用那双炽红色的眼睛直视浮在空中的黑影团,丝毫不顾自己牙龈里渗出的血渍,“这……真的还能用超能力者来归类吗?完完全全是邪神降临的剧本吧!光是凝视他,我的精神压力值就在暴涨,一下子从23%飙到78%,根本停都停不下来!”
“就精神强度而言,已经超过一些上古时期的‘神明’了。”大虫在心声说道,一向懒散的他也难得认真起来,给予鹤连山极高的评价,“不过你也别担心,还有得打。”
“这还有得打?”顶着巨大压力,尹承一吼叫的声音都变了几分,“我上去会被他三巴掌呼死吧?”
“你属于那种越打越强的类型……只要精神压力值再往上拔,拔到90%以上,几乎可以碾压这颗星球上的大多数生命。”大虫的兽瞳闪烁不定,尹承一一时间说不好他到底是在说实话还是在酝酿着下一轮的欺骗,“当然,我也只能根据目前的形势来判断。如果现在这个状态就是他的顶峰了,那么你升到90%以上还能压住他,可要是……他现在也才刚刚起步……哼哼,那就有的瞧了。”
刹那间,无数道拉长的黑影倾轧而下,朝尹承一袭去!
“轰——————!!”
刚刚还半跪着的尹承一忽然发力,以音速腾空而起,高举拳头,迎面撞上了那道黑影构成的洪流。
而随着他双足一蹬,借力腾空,巨大的反冲力让整片广场登时出现了一道五十来米宽的裂隙,颇有几分天崩地裂之势。屹立在大地之上的山脉像是凭空挨了一锤似的,直接从半当中裂开,无数道裂纹刹时爬满了整座山巅,大大小小的碎石飞溅而出,朝山下射去!
只是轻轻一跃,对尹承一来说差不多只是用了和立定跳远差不多的力气。然而在78%精神压力值的加持下,这一跳硬生生踩断了半截山脉,甚至形成一场人为的小型地震。无数块碎石像水花一样朝四面散去,借着地利,仿佛从喷泉最高处涌现出来的水滴,陨石一般向玉皇山脚坠落。
“咚——!!”
半空之中,尹承一与鹤连山第一次交锋,其余波震散了天上的云彩。
然而超警们却没空去观赏神仙打架,他们很自觉地各展神通,阻击那些从山上飞下去的石块,防止它们携带着堪比陨石的重力势能落到某个倒霉蛋脑袋上……一时间,正气、紫阳和银胄齐齐飞出,这三人都有着威力不俗的远程攻击手段,自然成了善后的最佳人选。
气功炮、紫色光束,再加上银胄全身上下的微型导弹和电磁炮……三人很有默契地围成一个圈,展开三百六十度全面攻势,火线在空中来回接力,将绝大部分下坠的石头消灭在半空中,或是直接碾成齑粉。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银胄一个人搞定的,毕竟他是靠高科技吃饭,能同时开多线程操作,其他两位再厉害也只能处理自己眼前的碎石头……
有惊无险,总算没砸到什么人,顶多会有夜游的情侣抱怨一下今晚的天气不太好,因为被碾碎的碎石会以微粒的形式存在,无形中加重了杭城的雾霾指数。
“我算是看出来了……鹤老大要求我们全员到场,多半是为了给他收拾残局的。”紫阳悬在半空中,拄着那根闪闪发亮的乌钢杖,边喘边抱怨道,“随着战斗规模升级,说不定整座山都会被他们俩犁平,我们得最好心理准备。”
“不排除这个可能吧。”正气无奈地摇摇头,眼见远处的天空中不断传来音爆之声,即便他“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依旧能感受到鹤连山和尹承一身上那股磅礴的“气”,简直就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显眼。
“他们俩的战斗……根本无法插足进去,最多也就是做做修缮工作。”
“哼,既然如此……”一直站在地面上观察的丹青忽然笑出了声,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把剑,剑锋出匣的瞬间,寒芒闪烁,将他整个人包裹进一片透亮的锋芒之中,“那就把本职工作做好。”
“铮————”
宝剑在手,丹青浑身的气质骤然一顿,宛如一道刺破混沌的雷光。只见他单手持剑肃立,另一只手结成剑指,缓缓举起手中这把亮若白玉的宝剑,画半个圆,轻叱一声,忽地张开眼睛,眼眸深处精光爆射!
强有力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宛若雷音炸响,这位剑修眉关微蹙、双目紧闭,竟然像仙鹤一般在这片破碎的大地上舞起剑来。或劈、或刺、或挑、或横……身体力行,人剑合一。招式之间,无一不将剑的锋锐体现得淋漓尽致,看不到半点道修该有的圆融通明,倒是大有逆天而行之意。
此刻,丹青整个人仿佛都化身为剑,诉说着剑的语言。
他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疾,山上落叶在他身边倒卷而起,又被一道道无形剑气割开,悄无声息地碎成粉末。末了,只见他忽然怒睁双眼,大喝一声,将依附于宝剑之上的剑气以一个相当潇洒的姿势甩出去——脱离白玉宝剑的刹那,鎏金色剑气宛若被点化了第二条生命,模样也变得更加清楚。潜龙之相,有鳞有爪,它于半空之中游曵盘旋,将整座玉皇山都罩在它的身躯之下,伴随着阵阵若有若无的龙吟之声!
有形有神,形神兼备,方才是炼化剑气的最高境界。
“呼……”丹青将腹中浊气吐纳出来,眼神又变得温和内敛,仿佛心中的剑已经收入鞘中。
“‘剑围’……吗?”付归藏淡淡说道,尽管用的是疑问句,但他其实早有答案,“凌长老,数月不见,你的功力大有长进。”
“哼,比不上你们。”丹青将宝剑收回背后的木匣中,神色复杂地远眺天空,一边说道,“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们能力者的……不用修炼,只要想着怎么开发能力就行,自然而然就能变强。”
“在以前的我看来,这种天生得来的‘超能力’多半都是空中楼阁,禁不起摔打,直到……我遇到一个叫鹤连山的人。”丹青眯起眼睛,远远看着空中那团诡异扭动的黑影,语气中带着一丝凛然,“那家伙可真是个狠角色。他只用短短半天的功夫就摧毁了我花了八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什么‘一步一个脚印’,什么‘苦修剑气必然强于天生能力’……完全被击溃了。”
“我真的、真的很好奇。”
“老鹤他……到底是什么?他的能力体系又是怎么样的?还有……他今年几岁了?”
————
“轰————!”
远处,阵阵轰鸣接连响起,宛若雷鸣。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付归藏身上,包括那些第一届毕业的超警们——他们从未有机会得知鹤院长的具体能力,故而此刻纷纷屏息凝神,瞪大双眼,大气都不敢出。
……
“等等。”一直没出过声的火拳突然开口道,“事关院长的能力,如果是什么不方便告知别人的机密,最好还是慎重考虑一下……”
“无妨的。”付归藏摇了摇头,谢绝他的好意,坦言道,“鹤连山大可以将自己的能力说出来,甚至让媒体曝光,或者直接发到社交网站上。哪怕全天下敌人都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也没有关系。”
“因为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无法设计出任何针对他的计策。倒不如说,以人类现在的科技水平,穷尽所有也不可能限制住鹤连山的能力。我甚至可以这么说——地球上的那么多能力者,鹤连山或许不是最强的那个,但必然在前三名里面,怎么掉都不可能掉出这个范围。”
行言至此,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到极致。
付归藏也不再遮掩,扫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道,“鹤连山……就是影子宇宙。影子宇宙,就是鹤连山。他坐拥着一个宇宙,有权力调动、征用这个宇宙内的一切事物、一切力量,这就是他的能力。”
————
沉默。
这由于震撼产生的沉默,持续了整整三十秒钟。在场的所有能力者仿佛在一瞬之间变回了“普通人”,毕竟在如此强大的背景下,所谓的能力者又和普通人能有多少差别呢?大家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思考着其能力对人类、对世界,乃至对整个宇宙的意义。
简直成了一个哲学命题。
银胄第一个反应过来,“影子宇宙是什么?”
“是鹤连山自己给那个宇宙起的名字……那里的物理规则和这里大相径庭,完全无法用人类的常规模式去观察。因此,鹤连山将其命名为‘影子宇宙’,用来描述其呈现在本宇宙的混沌和极端不稳定性。当他打开两个宇宙的通道时,自身会变成‘不可窥探’的形而上状态,外貌上表现为被一大团的阴影所覆盖……”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当鹤连山睁开双目的时候,他的眼中运行着一整个宇宙内所有的天体轨迹。他可以随时调用影子宇宙内的巨额能量,以大爆炸的一刻作为起点,以万物终结的‘热寂’为终点,所有的,一切……他既是亿,也是一,也是零,也可以是‘万物起源’。”
“天哪……”紫阳怔怔说道,“连科幻小说家都不敢用的设定。”
“那他和神有什么区别?”刺蛇急急问道。
“没有区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要是掌控一个宇宙的人都不能称之为神,还有谁可以呢?”付归藏淡淡地说道,“所以我让你们别仔细看他……当鹤连山开启影子宇宙之后,所有试图解析他的凡人都会被另一个宇宙涌来的信息潮弄疯的,没有任何仪器可以承载住他的‘神威’。哪怕只是呼唤他的真名,或者把他的名字写下来……造成的连锁反应都可能烧掉你的大脑。”
“哈?”丹青撇了撇嘴,“他的名字……鹤连山啊,我们不是一直在叫吗?也没见谁变成疯子啊。”
……
很快,现场再次陷入了沉默,无言的恐惧盘上每一个人的心头,仿佛被不可名状之物注视着。丹青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扭头,死死盯着付归藏,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然而……他却只换来付归藏平淡的点头。
“不会吧……”他喃喃自语道。
“你猜对了。”付归藏长出一口气,以宣布的口吻说道,“因为鹤连山根本不是他的真名。”
“他是谁,他叫什么……已经无从考证。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