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图案,对,我举着的这个……你能想到什么?”一位穿着深黑色大袄,腿上套着长筒靴的娇俏少女举着一张白色的纸,在尹承一面前晃来晃去,“怎么样?能看到什么吧?看到就说,这种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的,你说什么都行,千万不要顾忌这个答案是否惊世骇俗,哦啦哦啦哦啦哦啦哦啦……”
“那个……太岁老师……”尹承一有些无语地抗议道,“这个测试,昨天应该已经做过了。”
“啧……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我当然知道啦。”太岁一瞪眼睛,企图用这种方式来震慑她的学生,然而她的长相、外貌、发型和衣品完全就与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无异,尹承一实在无法把她当成“长辈”来看待,“罗夏墨迹测试做一遍是不够的,必须通过多次对比,才能定向测量出你的心理状态,懂了吗?无线电波测距都要三点定位呢!”
“那测就测呗,你哦啦个什么劲儿……”
“兴奋嘛……”太岁倒也不摆老师架子,像个小孩一样兴奋地摇头晃脑,挂在长马尾辫上的铃铛“叮咚”作响,“你不兴奋?”
“有啥好兴奋的?”尹承一苦笑道,“上一次外出实践课,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会儿我对鹤老贼发下来的任何通知都有心理阴影……”
“别多想。”太岁抄起手中的罗夏墨迹测试图,“啪”地敲了一下尹承一的脑门,随后又嬉笑着说道,“嘴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对不对?怎么会有小孩不喜欢舞会呢?”
“我对贵校这种大张旗鼓的庆祝方式持保留意见……”说完这句后,尹承一发现太岁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犹豫一会儿,随即改口道,“不过,当然啦……如果真的能让我白吃一顿……倒也不错。”
“这就对啦!”太岁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豪爽地说道,“大胜归来之后就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嘛!”
“会不会有点太……奢侈了?”
“不奢侈不奢侈,正好马上就是校庆了,无非就是提前个一两天而已,提前给你们办场舞会嘛。好好吃,好好喝,再找个姑娘跳跳舞什么的……男孩子嘛,主动也一点,别老等着别人来邀请你。”太岁冲他挑挑眉毛,“还有啊,舞会舞会,重点在跳舞,不在吃啊。你想吃平时可以吃个够啊,鹤院长为了帮你脱单创造机会可是煞费苦心呢!”
“这个……哈哈,也是……”他的声音越来越虚了。
“等等,你小子……”太岁像是察觉到什么,把手中的罗夏墨迹测试图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搁,呼地一下起身,娇斥道,“不会还没找到女舞伴吧?”
“呃……”尹承一心中一沉,又开始下意识地薅头发,尴尬地点头承认,“确实……目前为止,还没有……”
“嘶————”太岁老师倒吸一口冷气,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像机关枪一样喋喋不休,“尹同学,请问你的脑袋里装的是榆木吗?不开窍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虚天宫回来之后,你们一队还受到了上面领导的高度认可,校报为此专门给你们腾了一期版面,六个人的照片都贴满了!
搞不搞得清状况,你现在是学院的英雄啊!虽然只是六个英雄之一,但,是!都这样帮你宣传,你要是还搞不到女舞伴,除了说明你是个榆木脑袋还能说明啥?”
她伸出手,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尹承一的脑门,苦口婆心地说道,“年轻人啊,看看你们一队里的两对模范情侣,你也不想和那个金发老外一样单着吧?看似很潇洒,实际上一点都不潇洒哦。”
“我说……您别乱点鸳鸯谱行吗?光是鹤老贼这样搞我就很慌了……”尹承一也算是尝到了被家长“催婚”的滋味儿,一方面,虽然太岁老师长得年轻一点,但确实算是他的长辈,又不好发作,只好敷衍地苦笑道,“再说了,时间不是还有嘛,下了课之后,我慢慢找总能找到那么一两个……”
“吼吼……你可别把女孩子都当傻瓜,等着你去挑的。你是真心想邀请她,还是临时想找个备胎敷衍敷衍场面……其实女孩子都感觉得出来。我劝你认真对待,早点儿做准备。”太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豁然坐下,将罗夏墨迹测试图和准备好的一大沓资料收进抽屉了,“今天的心理治疗到此结束了。”
“啊?”尹承一正准备从纸上的墨渍里看出点儿什么来,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登时就惊了,“等一下啊太岁老师,根本就没开始吧?怎么突然就结束了?”
“废话!连女舞伴都没找到呢,还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第一天他们把你送过来,几句话一聊,我就知道你好得很,没留下创伤应激综合征,后面这几天的检查也就是例行公事而已……我可告诉你啊,晚会今天晚上六点钟在天文馆正式开始,现在下午三点,你必须给我把女舞伴搞定,清楚没有?你们一队都是特邀首席,要来参加颁奖的,换句话说绝对不能缺席,到时候就你一个没有舞伴,那多尴尬?”
太岁老师像连珠炮一样说着,师长的拳拳关怀之心子弹一般射过来,弄得尹承一狼狈不堪,逃也似的应和着,脚下一滑,溜之大吉。
“对了!”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扳住门框,回身笑道,“老师,您……今晚有安排吗?”
“干嘛?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太岁没好气地摆摆手,“别做梦,知道我多大了吗?都老阿姨了,和你这个小鲜肉一起跳舞你也不嫌寒颤。”
“我真就不明白了,您看着和我们差不多大啊。”尹承一困惑道,“而且您是心理老师,我记得做心理老师是要考证的吧?我看您这个相貌甚至连十八周岁都没到,真的能把准考证发给您吗……”
太岁老师摇摇头,系在辫子上的铃铛哐啷作响,“那不用你操心,总之别想钻空子,我已经有舞伴了。”
“您的舞伴没嫌弃您是个阿姨吗?”
“臭小子,你说谁是老阿姨?!谁是?”太岁忽然像个神经质一样暴跳起来,脸被气的通红,一面娇嗔道,“我年轻着呢,不准说我是老阿姨!”
“不是,刚才您自己说……”
“闭嘴,臭小子!那只能我自己说!”太岁抄起桌上的一只钢笔,随即犹豫了一下,又把钢笔放下,换成稍微软一点的橡皮,朝尹承一掷过去,“别废话了,立马给我找女舞伴,立刻!”
“是,是是是是是!”
尹承一狼狈拉开门,逃出了心理辅导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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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明艳。天气正好。
尹承一双手揣兜,在教学楼四楼的回廊上慢慢踱步,从窗户的位置向远处眺视,可以清楚看见巨蛋形状的体育中心和古典风情浓郁的图书馆。
偌大的教学楼里静悄悄的,这座学院里的学生本就不多,今天晚上又有晚会,老师们自然是早早宣布下课,让大家会宿舍捯饬去了。当然也没有强制要求,你愿意穿西服来就穿西服,你愿意穿衬衫来就穿衬衫,你愿意穿背心就……只要你自己喜欢,也行。
不过在这寒冬腊月就穿条背心,可能脑子多多少少也有点儿毛病。
尹承一的嘴角微微上扬,阳光像浮金一样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他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大虫在心声中问道,“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笑点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太棒了。”尹承一摇摇头,猛地吸了口气,“还好当初进了安塔列斯。”
“在虚天宫里快要淹死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人是会变得嘛,这是你的名言。”尹承一笑嘻嘻地说道,“这里的人、事,还有上课内容……我都很喜欢。”
“有多喜欢?”
“如果把现在的校园生活比作香馍馍,以前的学校生活就像……馊掉的热干面吧,又馊又冷,而且盐放多了,齁咸齁咸的。”
“你的比喻真是一如既往的准确且又奇妙。”大虫冷笑两声,“不过这个比喻的内核我听懂了:过了几天好日子之后,你又开始觉得自己在这里混的如鱼得水,当初选择进安塔列斯真是稳赚不赔,是不是?”
“到底是个死小鬼啊……经不起诱惑的。”他眯起兽瞳,继续坚定不移地输出嘲讽,“被那个老女人稍微甜言蜜语哄两句就缴械了?就转变立场了?哼……”
“哦?听起来……你好像削微知道点太岁老师的底细啊。”尹承一奇道。
“什么叫‘削微’?看不起我吗?”大虫冷笑道,“瞧不起我啊?从太古年间一路活到现在,怎么说我也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人物,区区一个老女人……她的底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她到底几岁了?”尹承一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嘛……本来当笑话和你讲讲也不是不行。但我现在发现你的心理承受能力似乎没我想的那么强,还是不说了吧,我怕你听到之后,心里那点略带旖旎的白日梦彻底破碎掉。”
他越是这么说,尹承一越是好奇。
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他想知道要是有谁能娶了太岁老师,算不算直接抱了颗钻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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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此时,他看到走廊尽头的另一间教室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背影从中缓步踱出。
“老王!”他大声呼喊着,一边兴奋地朝他招手。
王承乾转过身,那一瞬间尹承一觉得他好像很疲惫,累得甚至脊背都有些弯了。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王承乾也难得地笑了笑,冲他挥挥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尹承一总感觉这挥手有气无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