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那少年站了起来，突然，周围的环境再一次变了，又恢复成了此前那个山野小村庄，墙外是那心死的少年，墙里是热闹纷纷的成亲现场。

　　一晃眼，便到了第二天清晨。

　　天下着大雨，磅礴大雨。

　　一袭红装还没卸下的新娘成了一具尸体，脖子上有一道深深地勒痕，被抬入了一口棺材里，那口棺材里还有一具男尸。

　　这就是冥妻，这就是陪葬。

　　在山上的一座新建好的坟前，那少年一瘸一拐的从山下跑上来，下雨路滑，他已经不知道摔倒过好多次，那条断腿不知道流了多少的鲜血，

　　他慢慢的爬，身上不知道划出了多少伤口，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一条血路，混合着雨水融进泥土里。

　　“呵呵，”

　　终于爬到了坟前，少年仰头看着那块石碑，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越来越诡异，

　　慢慢的转化成一声声大笑，伸手抚摸墓碑，手指划出五条鲜红的血迹。

　　“嘭”

　　突然，那少年狠狠地一头撞在墓碑上，顿时，鲜血四溢。

　　天上骤起惊雷。

　　雨下得更大了，

　　那山头上，起了雨雾，一切都淹没在瓢泼大雨之中，只剩下一座坟，以及一具尸体在被大雨浸泡着。

　　慕飞卿站在雨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在坟前，良久，开口道：“你就这样成了妖？”

　　“我不知道，”那少年出现在慕飞卿身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成为妖的，只知道我醒来之后就成了妖！”

　　“然后，我去一家一家的敲门，该死的人，全都死了，每一个都死得特别凄惨，他们都跪着求我，呵呵，可他们不知道，越求我，我越要杀他们！”

　　慕飞卿问道：“那你报完仇之后，为什么还能逗留人间，而且你又是怎么进了姑苏城？”

　　“呵呵……”

　　鬼妖发出一声诡异的笑声，

　　突然变得虚化起来，嘴唇在动，是两个字的口型——红莲！

　　鬼妖死了。

　　鬼妖，严格来说是鬼，是一道能量体，这鬼妖被慕飞卿追杀一夜一天，虽然次次逃脱，但与人一样，会受伤，拼尽最好力量，想要迷惑慕飞卿也被识破，坚持到现在，就彻底消散了。

　　只是，这鬼妖最后透露的消息，让慕飞卿有些恼怒。

　　这红莲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偏偏又找不到对方在哪里，不管她吧，她又时不时出来折腾一下，着实恶心人。

　　…………

　　太阳初升，映红了半边天际。

　　村口的大榕树上滴落着露珠，清风徐来，有树叶微微作响，缓缓摇曳中，一片碧绿的树叶飘落下来，落在一头如瀑白发上。

　　顺着发丝落下，落到慕飞卿的手中，他缓缓睁开眼，一口浊气吐出来，这是一晚上不呼吸，体内灵气转换出的废气，浓烈而又灼热。

　　紫气东来，氤氲在身上，那一缕浊气消散，慕飞卿微微一笑，难怪世间有听说宗师被人用毒放倒，可没听说过人间绝顶被毒放倒。

　　到了人间绝顶的修为，完全如同一个活死人，十天半月不呼吸，三五个月不吃不喝都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要想用毒，除非是真正的无上剧毒，可以侵蚀灵气。

　　他心之所念，便是是山河，

　　化作一道流光向远方掠去，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又回到了榕树下，只是手里多了一把香烛纸钱。

　　顺着昨夜鬼妖的记忆构建的虚界，他走在这残破尘封的村子里，杂草丛生，已经没有了路，到处都是惨砖破瓦，偶尔看到一两座房屋，也全都坍塌，勉强能够看出多年前，这里曾有人存在过。

　　这个村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慕飞卿不知道，或许连鬼妖也不知道，鬼妖的记忆是百年前的模样，这个村子变成如今这模样，或许是遭逢大变，或许只是举族搬迁了。

　　来到那个小山头上，当初那修建挺大的坟已经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一个小山包，有小半块墓碑露在外面，经过多年风霜，字迹已经模糊。

　　将纸钱点燃，又将香烛插在土里，景默了一会儿，慕飞卿叹道：“或许，鬼妖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才拼命跑到这个记忆深处死死篆刻的地方，只是想彻底死在一个距离姐姐近的地方。”

　　“他耗尽能量，让我看到他的过去，可能，只是最后一份可悲的倔强，想请我来给你上柱香吧，姑娘，如果真有转世，希望这一世，你能够得到一份好点命运，能够有一个同样愿为你疯魔的弟弟，也是一份独属于你的幸运。”

　　一缕清风袭来，将飞灰吹起，蜡烛的火光在摇曳，慕飞卿的身影消失。

　　他再一次来到了不久前买香烛的那个小集镇，二三十里的路程，对他来说，也只是几个呼吸的事儿。

　　来到一个面摊里，慕飞卿挑了一张桌子坐下，随便要了一碗面，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小二，问道：“小二哥，我长途跋涉游学至此，感觉已经偏离了我原本的路线，想问问，此乃何方地界？”

　　慕飞卿微微有些尴尬，之前只顾着疯狂追杀鬼妖，漫天乱窜，现在想要回去了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走。

　　好在这种事情对于这小二来说司空见惯，毕竟这个世界，跑江湖的数不胜数，经常都会有些江湖人士走着走着就没了。

　　小二收了钱，说道：“启禀公子，咱们这叫修缘镇，往上叫巫溪县，再往上，小的也没出去过，就不知道了，还请公子恕罪！”

　　慕飞卿微微一愣，倒是真没想到会有人连自己处于什么郡，属于哪一道都不清楚，微微一笑，道：“无妨无妨！”

　　就在这时候，对面有一个一身红衣劲装的女子爽朗道：“小哥哥，我倒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要去哪？我才告诉你！”

　　那女子一看就是江湖人士，而旁边几桌正在吃面一些江湖汉子应该是一行的，听到这女子开口都开始调侃。

　　“哟，咱们叶丫头这是思春了呀！”

　　“这位公子，要不别读书了，干脆跟咱们叶丫头一起走江湖算了！”

　　“……”

　　大多数跑江湖的人都是如此豪迈不羁，慕飞卿当初也曾跟着二哥一起天南地北走过一段时间，见识粗糙江湖汉子的德行。

　　听到这些人的调侃，倒也没有气恼，道：“这种事情，恐怕还得看缘分！”

　　众人大笑。

　　倒是那红衣女侠一点不像江南女子那般温柔害羞，反而是落落大方走过来，道：“那，小哥哥，你倒是说说，我要如何才与你有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