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成是个聪明人,对宋朝有一定的判断。
他的判断就是,年轻的小皇帝刚刚亲政,极力渴望表现,所以起复‘新党’,推行各种改革,并且大规模减税,坚持与西夏开战,以至于弄得整个大宋纷乱不堪,没个消停。
加上近来‘借钱发俸’事件,更加认定赵煦是个好大喜功之人,短短时间就将富饶的大宋弄得国库空虚成这样!
萧天成要的其实也简单,他不需要宋夏援助,只需要西夏不在今年与大宋大战,一旦叛军失去西夏的辖制与顾虑,必然全力与辽国周旋,辽国需要平定西北叛乱,而不是无止境的耗下去!
……
第二天一早,萧天成穿戴整齐出门的时候,得到了消息。
一个下人在他上马车前,低声道:“侍郎,陈浖那边来消息,他已联络几个人,今天就会联合上书。”
萧天成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笑着说道:“他的动作倒是挺快,好,我今天就去游山玩水了。”
精壮年轻人在驾车,他明白,所谓的‘游山玩水’,其实也是在给宋国朝廷压力。
在萧天成去出城游玩的时候,章惇,章楶罕见的双双出现在垂拱殿外。
陈皮连忙出来,看着二位相公,道:“二位相公,一大早有什么事情吗?”
章楶面色冷肃,道:“辽国有异动,我们要立刻见官家,官家起来了吗?”
陈皮犹豫了下,还不等说话,忽然不远处的西偏房传来一阵响动。
章惇登时竖眉,道:“官家还在摆弄那些?一夜未停?”
章楶两鬓的发丝无风自动,表情越发严肃。
陈皮陪着笑,道:“二位相公稍等,我这就去禀报。”
说着,陈皮走向西偏房。
二章没有犹豫,随后跟了过去,在门前就看到房间里的赵煦,满身泥垢,脸上,头发都是,整个人如同从泥地里爬出来,十分的狼狈。
这时,赵煦还察觉,看着身前几块石膏,用手戳了戳,有的软,有的脆,就是没有他要的那种。
“奇怪,各种公式应该是对,难道是材料不对,或者流程?一般来说,三两天就应该有一定的硬度,不应该啊……”
赵煦深深苦思,百思不得其解。
水泥的作用毋庸置疑,尤其是在大宋这个时候,在民用上有大用,在军事上更是如此。
这时,陈皮见缝插针,快步进来,等了一会儿,低声道:“官家,二位章相公来了。”
赵煦抬头,看到章楶,忽然间张口就道:“章卿家,军器监那边试验火药,据说有几个不错的武器了,威力怎么样?”
章楶一怔,抬步进来,行礼道:“臣见过官家。军器监那边有定时向兵部与枢密院上报,目前确实有诸多进展。”
赵煦双眼一亮,有些惊喜的道:“陈皮,搬凳子来,二位卿家坐下细细说。”
他这般没进展,要是火器有进展,那也不错。
陈皮搬来凳子,二章坐下。
章楶顺着话头,道:“官家,第一个是神臂弩,此弓可三百步外贯穿铁甲,威力巨大,守城,攻城都有大用。另外,还有床子弩,射程在百丈以外。火药方面,有霹雳火球,就是将火药包裹,以手抛出去,其中加入铁钉,砒霜等,威力着实不小。还有一些以木竹试验的火器,可喷火,可发射子窠等等……”
章楶似乎并没有那么关心火器,说的零碎,似乎也没能抓住重点。
赵煦倒是十分认真的听着,暗暗点头。
军器局那边倒是做了些事情,但对火药的利用,还需要一个大的突破。
‘看来,我要忙的事情还真不少,这处小偏方不够用了,要不要在太学给我自己搞一个实验室……’
赵煦心里暗自嘀咕,这样有利有弊。
悄悄看了眼身前这二位,心想他要这么干,这二位必然不会答应。
“陛下,还请注意休息。”
果然,赵煦心里刚嘀咕,章惇就躬身说道。
赵煦笑着道:“朕知道了。火器的事,枢密院要关注一下,这东西威力越来越大,将来必然有大用,不可小视。”
章楶道:“是,臣记下了。官家,辽国有异动。”
赵煦顿时坐直身体,神情冷冽几分,道:“什么异动?”
说着,他看向陈皮。
陈皮摇头,道:“没有奏报。”
赵煦越发肃色的看着章楶。
章楶仔细想了想,道:“是从河北路的飞鸽传书,有一队辽国骑兵越过边境,似乎是斥候,亦或者是前锋。”
赵煦有些明白,轻轻点头,神情思忖。
皇城司与擎天卫的消息没有比章楶早,说明这是突发事件,并且是发生在一隅的‘秘密事件’,没有被皇城司与擎天卫捕捉到。
辽国真的有余力南下?
赵煦心里慢慢推敲,目光看向章惇。
章惇早有腹稿,躬身,沉声道:“官家,以臣看来,如果辽国有能力南下,决然不会是这样反应。那萧天成的态度有些诡异,多半是虚张声势。”
赵煦轻轻擦着手,目露精光。
他内心的判断,与章惇相似。
如果辽国有能力南下,大宋这般斩杀辽使这样的‘大罪’,以‘天朝上国’,宋夏宗主国自居的大辽,断然不是现在这个反应。
这样联络宋臣,外面以武力胁迫,双管齐下?
赵煦心里思索着这个,又考虑背后的事情。
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辽国境内的情势确实非常不妙。
赵煦沉吟许久,道:“陈皮,命擎天卫仔细搜集辽国境内,尤其是叛军的情况,朕要更多的消息。”
“是。”陈皮不动声色的道。
赵煦又看向章楶,道:“命前线不得懈怠,十二时辰的给朕盯着,朕不管他们是虚张声势,还是顾布迷阵,决不能给辽国机会!”
章楶道:“是。臣之前已有所布置,会再次调整,确保河北路等安稳。”
赵煦轻轻颔首,继而眯起双眼,道:“再想想办法,能不能联络上辽国境内的叛军,给他们提供些帮助,战术上的指导,军事上的援助都行。”
二章当即明白赵煦的用意,章楶仔细思索,微微摇头道:“官家,辽国的叛军躲在西北,离我大宋太远,鞭长莫及,怕是很难联络上。”
赵煦一笑,道:“试试吧,能联络上最好。”
“是。”章楶道。
赵煦心里默默盘算,辽国境内现在的情况,他所知有限,只知道,辽国西北叛乱是‘古扎、达里底、拔恩母’等部落所起,打下了倒塌岭,大概位置是后世的内蒙二连浩特,这三个部落,也就是蒙古部落,不堪辽国欺压才不断反叛。
并且,三个部落势力有胜有败,声势日渐浩大。
大宋离他们太远了,中间还隔着西夏,吐蕃。
章惇见赵煦没有惊慌失措,另改主意,心里稍松,见赵煦一身泥浆,四周又都是泥沙,一股怪味,不动声色的道:“官家,辽夏暂时不足为虑,当前还是‘新法’为要。开封府试点,推进的还算顺利。户丁清查已经在有序展开,想必用三个月就能完成,年底之前,应该可以进行重新划分土地……”
赵煦看向章惇,沉色道:“对于辽夏,我们的态度,应该是:战略上,藐视他们;战术上,重视他们。”
章楶一怔,仔细品味着两句话,当即躬身道:“圣训极是。”
章惇面色如常,跟着道:“臣谨遵圣训。”
赵煦见他们突然这么认真,摆了摆手,道:“关于开封府试点,确实不错,但我们也要看清楚里面的真实情况。年底能分地,朕不那么乐观,现在的关键,在底层官吏,这个一定要把握好,坏事,往往坏在这里。法度要严,严的不止是士绅百姓,还有我们自身。”
章惇肃色道:“是。”
赵煦想着开封府,心里思忖着,他得找时间继续下去看看,转向章楶,道:“许尚书去了地方,‘军改’应该能再向前走一步,还是那句话,以‘稳’为先。官吏不能增加,厢军也不能,禁军的挑选,从厢军中挑,也要训练新兵,军法必须严苛,散兵游勇,见风就逃的情况,朕决不允许再出现!”
章楶沉声道:“臣领旨。”
大宋的‘军改’一直是头等大事,但里面太过复杂,需要小心以及时间去梳理。
‘地方新体制’已经初步建立,还在不断深化中,‘军改’也是一样,这些事情,都急不来。
三个人在说着事情,不多久,一个黄门进来,递给陈皮几道奏本,耳语了几句。
陈皮挥手,来到赵煦身前,低声道:“官家,十几个朝臣联名奏本,请求朝廷与辽夏和议,以息兵戈。”
赵煦摆了摆手,根本不看,与章楶道:“辽国冒头,并非是坏事,可以好好检验一下我们‘军改’的成果与得失。”
章楶想了想,道:“是。”
赵煦刚要说话,有一个黄门进来,在陈皮耳边低语。
陈皮皱眉,挥退他,又来到赵煦身侧,低声道:“官家,户部今天发俸。”
赵煦唔的一声,继而笑着与二章道:“今天发俸,少不得有些事情发生,走,与朕一起用膳,然后咱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