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柏是真不怕死,无非就是忍那一刀,他知道前面死了很多人,也知道嵬名阿山受了酷刑,还敢来,就有准备。
一个是,有辽使陪同,宋人敢杀他们夏使,难道还敢杀辽使吗?
但是,宋人真的敢杀辽使!
耶律弘正的人头就在桌上,双眸怒睁,残留着震惊与愤怒。
嵬名柏暗暗咬牙,有些后悔,之前下属曾经给他准备了一瓶毒药,但他没有带在身上。
嵬名柏内心惊怒交加,看着身前蔡攸阴恻恻的表情,心里恨意滔天,却只能强压着,眼神闪烁一番,忽然道:“我只是一个使臣,在大夏位置并不高,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只求一个痛快。”
蔡攸盯着嵬名柏,脸上阴冷笑意更多,道:“我就喜欢聪明人。”
蔡攸说着,从怀里拿出几张纸,放到桌上,道:“回答上面列好的问题,我保证你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去,谁都不能动你分毫,包括那位章相公。”
嵬名柏对大宋改制后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其中的复杂,那位即将拜相的章相公,并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能制约他的大有人在。
眼前的这个蔡攸,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嵬名柏心念飞转,拿起桌上的纸张看去。
纸张上,沾惹了几分血丝,令他心头狂跳,凝神看去。
只见,上面列了十几个问题:夏国太后以及皇帝是否亲征、大营暂定何处;夏国朝局势力分布以及大小、派系头领的态度;此次领军的将帅、性格与在朝地位;兵力部署,战力,企图以及目标……
嵬名柏神情不动,心里却非常警惕。
宋人对这一战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获胜欲’,除了不断强化军力,也在动用各种手段获取胜战所需的一切。
这一点,夏国差了太多。
纵然夏国也有着强烈的胜战企图,但却有种‘目空一切’的气氛,上次的失败,似乎只是‘大意’,并没有宋朝表现的这么淋漓尽致。
嵬名柏神情变幻一阵,坐下,拿起笔就开始写起来。
蔡攸拿起茶杯,悠哉悠哉的喝起来。
他身后不远处,禁卫林立,目光凌厉透着杀机,只要这个嵬名柏乱动,他们会毫不犹豫上前制服他。
嵬名柏健笔如飞,很快就写好了,扔给蔡攸,冷声道:“这是你想要的,不过你也别得意,拿到这些,你们宋人必败。敢杀大辽使臣,你们等着亡国吧。”
蔡攸仿佛没有听到,拿过来看去,登时挑眉,声音大了一点的说道:“跟你说句实话吧,官家其实不大愿意与我说话,但也有那么一两次说过话。他说,最高明的谎言,是九真一假,往往这一假,最是要命。你写的这些,连半真半假都没有,看来,你是真的想尝尝我皇城司的大刑……”
嵬名柏眼神慌乱一闪,旋即又笃定蔡攸不知道那么多,淡淡道:“你不用诈我,这些没有假的,我只求速死。”
蔡攸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过去,道:“你看看这些。”
嵬名柏神色不动,拿过来看去,只是匆匆一扫,骤然双眼大睁,面露惊骇。
这些内容,就是刚才题目的‘答案’,他震惊的不是蔡攸识破了他的假话,而是这里面有些东西,他都不清楚,但无疑是真的!
比如,夏太后与小皇帝的关系,还有朝廷里复杂的关系网络,上面写的,比他了解还要清楚。
也就是说,有比他位置更高,高的非常多的人充当宋人的细作!
“不可能……”
嵬名柏神情震惊,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他们大夏就危险了!
蔡攸抱着茶杯,神情悠闲的很,看着嵬名柏变幻的神情,满意的笑着道:“怎么样,看看这些,能不能看出哪一点是假的?”
嵬名柏陡然惊醒,看着蔡攸,紧拧着眉头,道:“看来,这个人,你也不太相信。”
蔡攸嘿然一笑,道:“官家还与我说过,在‘间’这一行,谁都不能信,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不能。仔细看,找出其中的那‘一假’,我给你个痛快。”
嵬名柏刚才求死,但他现在不想死了,他得活着回去,告诉太后,她身边有一个奸细,能威胁大夏国祚的奸细!
嵬名柏神情变幻不断,死死的盯着手里的几张纸,来回的看着,认真的在寻找其中的‘一假’。
他要是能找出来,回去之后,不止可以找出那个人,也可以做出新的应对!
嵬名柏仔仔细细的看着,内心十分紧张忐忑。
他在警惕那个奸细,也在想着活着回去的办法。
良久,嵬名柏深深皱眉,这个细作的位置太高,了解的比他多,他根本看不出其中的‘一假’在何处。
蔡攸静静的看着他,脸上都是阴冷的微笑。
他说的是实话,他对巍名阿山不信任,哪怕他掌握着嵬名阿山致命的东西,还是不信!
今年的这一战,关乎官家的布局,关乎他位置的稳固,他必须立下奇功!
这‘奇功’,就没有比宋夏这一战更大的了!
他双眼一直盯着嵬名柏,大致能猜到嵬名柏的想法,心里除了冷笑还是冷笑。
嵬名柏看到了嵬名阿山传递过来的内容,除了死,决然不能回去的。
这些东西太过‘高端’,只要细细推演,就能划定一个范围,嵬名阿山难以逃脱嫌疑。
在宋朝这边的规划里,嵬名阿山作用很大,是要扶持他继续上位的!
‘也不知道嵬名阿山有没有按照我的要求,暗地里投靠小皇帝……’
蔡攸心里也在转着念头。
或许是因为大宋这边赵煦胜利了,蔡攸下意识的要求嵬名阿山投靠小皇帝,而不是成为目前大权在握,垂帘听政的的夏太后的死忠。
嵬名柏看不出里面的真假,好半晌,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蔡攸,道:“你杀了我吧,我看不出。或者,你对我用刑试试。”
嵬名柏心里有种奇怪的释然,不害怕酷刑了,脸上一片从容赴死的淡然。
他确实看不出,但他隐约猜到了这个人是谁。
来过宋国,有可能被控制的,位置又高,其实并不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