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少数站在朱厚熜一边的文臣,其他人都跟死了父母双亲,又被逼着娶一个四百斤丑女似的,简直腻歪丧气到了极点。
今天的事情,他们有几个没有料到,其一,那就是一介女流的蒋氏,居然敢直接逼宫,这一下子就打乱了文臣的部署。
他们原来还打算借着摆弄蒋氏名号待遇,向朱厚熜试压。
可他们完全料错了,反而让蒋氏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其次,那就是大学士梁储的倒戈一击。
杨一清,王阳明,他们早就都站在了新君一边,如此表态,一点也不意外。可梁储不应该啊!
你是大学士,是文官的头面人物。
谁都能背叛文官集团,唯独你不应该啊!
如果说堂堂正正对战,输了也只有认倒霉。
但是被自己人捅了一刀子,那就不可原谅了。文官们嗷嗷叫着,要扑上来,手撕梁储,拿老贼的脑袋泄愤。
他们动了,王岳当然看在眼里,他已经遇到了好几次类似的情况,虽然没有真正打起来,但是文官的战斗力,那是不容小觑的,完全是恐怖如斯啊!
梁储又老又病,根本架不住折腾。
王岳快步过来,他往这边走,杨一清、袁宗皋、王阳明,三位部堂大人也赶了过来。尤其是杨一清,怒视着那几个小崽子。
“怎么?想动手?”
杨一清才不在乎他们。
文官,尤其是这帮言官,可以跟任何人耍横,唯独不敢碰杨一清,不光是他执掌吏部,操控百官生死,更是因为杨一清跟晋商关系很深,又久在边疆。
谁家还没有点产业,得罪了晋商,那就等着倾家荡产吧!即便是没有任何产业,杨一清也有办法,送过去几个山贼草寇,把一家人都给稀里糊涂弄死。
总而言之,得罪皇帝,可能因祸得福,但是得罪杨一清,那是万劫不复!
这帮人被呵斥住了。
可又有几位大人过来,比如林俊,比如金献民。
“梁阁老!你可是朝中支柱,又是孝宗天子提拔重用的老臣,你就这么报答孝宗皇帝吗?”林俊疯狂质问。
梁储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怎么?无话可说了吧?”林俊越发得理不饶人。
“梁储,你趋炎附势,抛弃正道,为了讨好天子,逢君之恶,你简直连士大夫的脸都不要了!”
“没错,林部堂说得对!你还有什么资格留在内阁!赶快请辞!”
“滚出去内阁!大明不需要你这种小人!”
……
文臣越骂越难听,梁储的脸色涨得通红,皮肤下面,全是凝聚的鲜血,他努力绷着脸,盯着眼前这些人,将他们的嚣张态度,悉数刻在脑海里。
“够了!”
王岳突然怒喝,“你们想干什么?一个个泼妇骂街,你们很有本事吗?内阁是什么地方?你们清楚不?”
“不清楚就去看看,内阁不过是天子的秘书机构,负责票拟而已。该如何决断,全看天子之意。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成宰相了?陛下尊奉生母,乃是至孝之举。论理,张璁已经讲得很明白,如果有本事,就去跟他辩驳。如果没有,那就滚蛋!不管是内阁,还是六部,都要听从陛下的意思!你们要是还不服气,咱们可以请出,看看太祖爷是怎么说的!”
一听到朱元璋,这帮人都吓得闭嘴了。
太祖爷说过贪污六十两,就扒皮萱草。
如果按这个办,在场的诸位,几乎都要变成人皮草人,可以放在菜地里吓唬鸟了。
林俊知道王岳厉害,他也不想跟王岳废话,而是把矛头继续对准梁储。
“梁阁老!你也是士林中人,你不考虑别的,还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你都一把年纪了,又何必跟幸进小人为伍?白白浪费一世英名啊?”
幸进小人?
是说我吗?
王岳怒了,你丫的主动惹我,这事没完,下一个倒台的部堂高官,就是你林俊!
你丫的等死吧!
正在王岳发狠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廷和开口了,他似乎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身形还略微摇晃,额头还残存着汗水。
没有人比他更愤怒了。
阁员公开叫板首辅,这巴掌岂止是打在了杨廷和的老脸上,简直打在了前列腺上!让杨廷和肝疼。
而且过去杨廷和一直忍让,即便反击,也非常克制。
道理很明白,只要守住内阁,他就是大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巨大权柄的首辅。
丢了几个部,改变不了大势。
相反,官吏们为了自保,反而会更加巴结杨廷和。
但内阁出了差错,却是触及了杨廷和的底限。
如果不尽快干掉梁储,朱厚熜大可以驱逐杨廷和,扶持梁储上位,即便梁储稳定不了局势,也可以继续任用其他人。
反正,杨廷和是被排除了内阁。
一句话,残酷的现实,已经直逼杨阁老的心灵防线了。要是再不给你们整出点动静来,我这个四朝元老,也就被你们看扁了!
“读给我退下!”
杨廷和一声闷喝,过了一会儿,林俊等人全都向后退了几步。
效果还不错。
杨廷和深深吸口气,“尔等皆是朝廷重臣,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有事情,大可以上书言事!”杨廷和还把目光落在王岳身上,笑道:“刚刚王大人说的不错,内阁只是秉承天子意思,我大明祖制完备,太祖设想周全,所设六部九卿,都察院十三科道,六科给事中……针对六部,一十三省,明明白白,条分缕析。只要群臣各尽其责,尽忠职守,自然天下太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乱成一锅粥!”
就是首辅,讲的真有道理。
可在王岳听来,怎么有点像战争的号角……杨廷和这是要放出科道言官的力量,跟皇帝硬碰硬吗?
貌似必须打起精神才行!
杨廷和说完之后,又看向了梁储。
“梁阁老,阁员虽然都可以票拟,但终归要提前知会一声,内阁辅佐天子,不能自乱阵脚,对吧?”
杨廷和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一直沉默的梁储,突然抬起头。
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到了舌尖儿,居然变成了一首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最初梁储只是低声吟唱,到了最后,他放开嗓子,纵声高歌,慷慨激昂,热血奔腾。
在场的官员,几乎没有不知道这首诗的,而他们更熟悉写下这首诗的人!
杨廷和的脚步咯噔站住,他没有回头,但是却可以猜到他的脸色,究竟是何等难看!
“林尚书。”梁储哂笑道:“你方才说我是士林中人,为什么不顾脸面?我倒要请教,如此大才,却不能参与科举,为国效力,这就是大明的士林吗?他是要和李太白,苏东坡并肩的人物!千百年后,朝堂诸臣,皆是残害才子的凶手!”
“当年他遭受无妄之灾,失去了功名。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不平反,二不赦免!甚至不准许他再度参加科举!谁能告诉老夫,让我这个快七十的人,活得明白点!他,究竟是得罪了谁?究竟是谁要亲手扼杀这个大才子?”
“大明的士林,还有公道可言吗?梁某是身在士林,可梁某羞于为伍!林部堂,你方才骂得最大声,那现在你能不能给我个答案?”
梁储眼睛通红,大声咆哮,拷问着在场所有人的良心……王岳惊讶地看着梁储,他这才想起来,原来这位可是唐伯虎的乡试主考,就是他点的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