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负手而立,站在泉水旁,望向空中那片浮云。
“哈哈,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兄长。”
一个爽朗的笑声从天空深处若有若无的传来。
云海之中云雾簇涌,渐渐浮现出一个朦胧的男子身影。
男子御剑而行,一头青丝随风飘荡,颇有一番仙风道骨,转眼间便突破云层现出真容,正是玄乾。
玄乾掐了一个剑诀,脚踏神血御空而行,从九霄云外驰到清水泉边。
他足尖轻点神血,从剑上悠然跳下,神血在空中盘旋游走。
玄乾落于石板之上,未激起丝毫尘土,他撤去手中剑诀,神血似有所感飞落而下,附在他身后。
“哼!”无道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兄长莫怪!”玄乾微微躬身施了一礼。
“我还能吃了他不成!”无道转过身,面色颇为不悦。
“兄长说笑了,我不过是在空中御剑闲游,不巧刚刚路过此地。啊,对!……哈哈哈哈……”玄乾尴尬的笑道。
无道不禁忍不住嘴角抽搐。
“哈哈,今天天气不错……”
玄乾避开无道的目光,转而指向天边,情不自禁的对这片晴空点头称赞。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算是清楚玄坤小子一身的混账痞气是从何处学来的!”无道语气颇为不悦。
“非也,非也!玄坤这一身混账痞气和执拗的性子可并不像我,至于像谁,不必我说,兄长已然知晓,哈哈……”玄乾对无道挑眉说道。
“这……罢了!此子虽与我年少时行事之风有几分相似,不过我早已不负年少,怎可能还会如此混账!”
无道本想反驳,但回想起年少种种,行事之风几乎与玄坤一般无二,故而也就懒得与玄乾计较。
“兄长确定只有几分?我看是十分相近吧!”玄乾意味深长的说道。
“……”无道哑口无言。
“刚刚你二人说所何事,扯到你情我愿!”玄乾见无道不语,转而试探的问道。
“刚刚是何人说不巧路过于此,想打自己的脸,也不用如此急迫吧!”无道狠狠的白了玄乾一眼。
“这……不巧,刚好听到,刚好听到!”玄乾尴尬的说道。
“好歹也是一尊大道圣人,堂堂天尊大人就如此不要脸面么!”
“……”
“此事在我这里你不可能探得丝毫口风,想要知道原委,便去问那个口中说出心甘情愿的混小子!”无道语气渐冷。
“你都如此,何况于他,罢了。如今你心中怒气已解,冥枭不过是一时口不择言,如今已受惩戒,可否将他释放出来?”
玄乾试探未果便也逐渐释然,毕竟玄坤已经长大,有所隐私也属情理之中,遂而道出来此的真正目的。
“你真的以为我只是为了惩戒他?”无道与他对视,似有非无的问道。
“这……兄长深意我不好妄自揣测!”玄乾施了一礼,随口说道。
“你我何时要如此虚礼,你又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当初那个杀伐果断的玄乾去哪了?”无道淡淡的问道。
“纪元更迭,物是人非,你我也早已不负当年。”玄乾仰望琼霄,心平气和的说道。
“‘少年’为何意?无非敢任意妄为而已!蹉跎岁月,任人心不老,但你我成长至今,身上所承之担何其重焉,怎能再如少年般肆意妄为。稍有不慎则天崩地裂,这方世界若是土崩瓦解,我等有何颜面去面对先辈,又如何守护各位兄弟与心爱之人。”玄乾脑海中浮现一个绝美的笑颜,露出神伤之色。
“罢了……”无道挥了挥手,无奈的说道。
“身为大道圣人,你不会真的不知吧?”无道继而问道。
“我证得大道圣人亿万载,却也只是刚刚迈过这个门槛罢了,你已臻至大道桎梏,天地间一切动向自然逃脱不掉你的大道之轨,我如今只能隐约推算出,冥枭的命中大劫将应于巫妖大战中。”玄乾凝重的看向无道。
“没错,冥府即将现世!”无道意味深长的说道。
“什么?九幽至宝竟能重现世间?它不是毁于龙汉量劫了么!”
玄乾面露惊色,不敢置信的说道。
“此等灵宝怎会轻易覆灭!冥枭身负六道轮回,乃是九幽之主,我不可任冥府出世,横夺九幽大道气运,更不会允许冥枭化作冥府的养料!”
无道仰头望天,双目紫光微闪,眼中尽是霸道神色,大道圣人之威震慑天道,天地间悲鸣之音此起彼伏,他言道:
“无论何人执掌冥府,我都要他身死道消!”
玄乾摇了摇头,手中现出一枚粗糙的日晷,扔给无道,言道:
“各有命数,你我慢慢参悟吧,此物你先收好!”
无道下意识的伸手接住,饶有兴致的盯着这枚石晷,上面有他极为熟悉的气息。
只是这日晷粗糙不堪,晷盘上立有一根纤细银针,晷盘外侧刻有十二地支。
晷盘内侧刻有十天干。
整盏日晷除了粗糙便是简陋,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而无道却望着它陷入深思,却听玄乾说道:
“此宝名唤‘玄元回溯石晷’,乃是母亲大人离去之时所留之物,她临走前转告于我,待你脱困之后,务必将此物交于你手,时机到了,你自然明白此物妙用。”
“即便是混沌灵宝也能从中看出端倪,可此物无论怎么试探都是一块死物,不承紫气,不含混元,甚是奇怪。”无道眉头微蹙,不解的说道。
“竟连你都看不透?此物在我手中如此多年,我都未曾发觉有丝毫妙用,甚至一度怀疑是自身修为不够,不可参透此间奥秘。如今修为如你都看不透,看来母亲大人话中应该自有深意。”玄乾点头说道。
“时机到了?何意?”
无道仔细揣摩这话中之意,不禁再次陷入沉思,斟酌许久后,还是无法理解这言中所言“时机”为何意。
苦思无果后,无道手中紫金光芒微闪,将铉钟石晷小心翼翼的收起。
“既然时机不到,那就不必庸人自扰。这荒古世界孕育何等生灵,如何割据,形势如何,尽数说于我听。”
无道看向玄乾,不置可否的说道。
“洪荒世界开启至今已过了‘玄’、‘黄’两字时代,如今黄字末代,即将步入‘天’字……”
……
无极岛另一侧,玄坤在林间游游荡荡。
本来他是朝着春寒殿的方向走去,不过走到琢光山脚下,看见满山遍野的松柏、常青树与空中飞鸟,便起了玩心,遂而换了个方向。
不知不觉间走到立有二字的石碑之前。
这枚石碑后正是无极仙岛之上大名鼎鼎的维龙、天虞、虔来、乐游、槐江五座仙山,有五岳之称。
五座仙山此起彼伏连成环状,中央乃是一块极为广阔的平原,山中蕴含数之不尽的碧玉琼浆,而唯一入口处正是五岳石碑所在位置。
玄坤看向石碑上的两个大字后,不禁眉头紧锁,他犹豫片刻后穿过石碑,径直走向五座仙山。
随着他逐渐远去,石碑之上亮起四个血红大字:
五岳仙山之上分别散发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元力,在空中汇聚成一个太极图案。
太极中的黑白二鱼在空中不断游走,将山下平原尽数笼罩。
平原内有一个巨型宫殿,整座大殿漆黑无比,宫殿上方写着火红的五个大字。
此刻的虚空中寒气流转,青青草原却化作了一片冰河世界,而罪魁祸首自是玄坤!
玄坤站在大殿门口犯了难处,任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撼动两扇大门分毫。
他也甚是诧异,想他堂堂准圣竟打不开一扇大门,心中甚是恼怒。
玄坤手中结下五品莲花手印,试图祭出混沌青莲打破这扇大门。
手印刚刚结下,大门上的兽面衔环大口一张,两个铜色螺狮吸尽冰域寒芒,四对狮眼射出两道白光,气息源远流长。
白光顺着大门游走,汇聚而成一个阵图,随着阵图上白光流转,“咔嚓”一声,两座大门向内打开,一道光门出现在眼前。
这番景象看的玄坤也是一阵惊奇,他好奇的把玩了一会兽面衔环,随后阔步迈进门槛。
迈入光门后,玄坤来到一片一望无际的盐泽湖。
水天相连,白茫茫的一片,环顾四周却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行走于水面之上,身影清晰的倒立在水中,他摸了摸头,不解的喃喃道:
“这是哪里啊,怎么一眼望不到头!”
玄坤本想去五岳两极狱探望冥枭,毕竟兄弟二人已经数万载不曾见过,如今又是这副尴尬局面,心中甚是愧疚。
不过自他跨过殿门口的光门后便来到此处。
他在这片盐泽湖中游走了好久,却一直看不见尽头,心中渐渐生出疑惑。
“六哥,你在哪?”
玄坤双手扩于嘴前,呼声在盐泽湖中此起彼伏,迟迟不能消散,声音叠加之下,即便是他自己都觉得吵闹。
玄坤揉了揉耳朵,找了个方向继续走去,他独自一人闲散的走在盐泽湖面之上,一个轻柔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坤儿……”
玄坤遂而回头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他竟直接愣在了转身的那一刻。
因为他眼前正站着一个身着七彩宫装的曼妙女子,她腰间的帔帛无风自舞,身周仙光缭绕。
玄坤无法看透那个模糊面庞,但此人无论身材、气质、还是神韵,都与无极宫之上的女子神像一般无二,只是万丈蛇身却化作两只玉足。
女子站在玄坤面前露出慈爱的笑容,玄坤的眼角流出两行热泪,口中喃喃道:
“母……亲……”
玄坤对宫装女子望的出神,喉间哽咽,一滴泪水从面颊滑落,坠入盐泽湖中,激起层层涟漪。
女子不言,微微张开双臂,玄坤抹下眼泪奔向女子。
他跪伏在女子怀中,眼中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流。
这个自降他世便不曾见过,却给了他生命的女人,不知在他的梦境之中魂牵梦绕过多少岁月,恐怕连他自己也数不清。
宫装女子紧紧抱住玄坤,他感受脸庞传来的那一丝无比真切温暖,顷刻间暖化了他亿万载岁月中扎根在心尖的空洞、辛酸与苦楚。
那一刻,玄坤忘情的嚎啕大哭。
“好坤儿……”
温柔的声音之下,玄坤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