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久说完之后停下了脚步,他平静地看着陆嫁嫁,希望对方从自己的眼眸中看出一点诚意。
陆嫁嫁身影微顿,她注视了宁长久一会,问道:“你打算如何?”
宁长久道:“你可以先看一下我的身体。”
“谁要看……”陆嫁嫁蛾眉轻蹙,看着他淡然的目光,迟疑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檀口轻闭,为自己方才所想感到羞恼,她冷下了脸,道:“过来。”
宁长久走到她的身前。
陆嫁嫁抬起了手,柔荑般的纤指自云袖中探出,玉片般的指甲触碰到他的眉心,然后指肚也轻轻地按了上去。
陆嫁嫁闭上了眼,神念微动,意识铺展开来,透过他的眉心进入他的身体,顺着他四通八达的灵脉,途径一个个窍穴,最终来到了核心处的紫府气海。
气海如丹,悬于无数纤细灵脉之间,犹如密布着细长电流中的光球,而紫府则像是一朵盛开在小球上的紫色花朵,只是这花只有两片花瓣,就像是一扇紧闭的门,大门之后隐有金光流动。
陆嫁嫁的意识站在气海紫府之前,望着那金丹般的气海和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意识延展开来,向着周围望去。
她贝齿微沉,忍不住咬住了柔润丹红的嘴唇,清冷白暂的脸上亦是一点点流露出疑惑之色,这抹疑惑很快转变成了震惊。
她曾经探查过宁长久的身体,上一次见到时,这副身躯之内,紫府气海狭小,灵脉拥堵,窍穴破碎,活生生像是古战场的遗址,让人看不到一丝修道的希望,而如今再观,却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就像是一棵即将枯死的老树,不知经过了什么样的阳光雨露滋润,不仅抽出了新的枝丫和嫩叶,而且像是逆转了十数年的时光,宛若新生。
她觉得自己目睹了一个奇迹,然后她的心也忍不住炙热了起来。
虽然自己的云气白府两道窍穴被破坏得更加彻底,但若是真有这般鬼斧神工的造化,是不是也有机会在短时间内复原呢?
念头及此,她似乎可以听见自己有些不安也满是希冀的心跳声,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地抽回了手,雪白的云袖垂落,遮住了葱尖般的玉手,她心中的震撼虽已是翻天覆地,但脸上却依旧清清冷冷的,并没有太多神色的波动。
宁长久问:“师尊感觉如何?”
陆嫁嫁看着他的眼睛,道:“此等化腐朽为神奇的造化,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宁长久看着她故作平静的脸,心想这一个月道境确实上涨了不少,只是她心跳和呼吸的变化依旧暴露了她的情绪。
宁长久进一步问道:“师尊意下如何?”
陆嫁嫁檀口半张,原想直接答应,但看了一眼床榻上抱着被子睡觉的宁小龄,犹豫道:“这里没有空的屋子里,小龄已经睡了,还是别惊扰她了,明日吧。”
宁长久道:“师尊的青花小轿呢?”
陆嫁嫁道:“就在院外,只是……”
宁长久叹道:“师尊不愿意便算了,日后再说吧,何况这金乌是我的先天灵,对于其他人未必有用。”
陆嫁嫁眸光闪动,道:“若你实在想试,随我来青花小轿中也无妨,不要惊动小龄和襄儿姑娘就好。”
宁长久笑道:“疗伤本就是寻常事,遮遮掩掩地反而不像话。”
陆嫁嫁道:“名义上她终究是你未婚妻。”
宁长久微笑着看着她,道:“师尊不愿治就算了,天色已晚,我们早些歇息,明日启程回峰。”
“不是……”陆嫁嫁欲言又止,她看着宁长久笑意浅浅的眼睛,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主动开口求他医治,她虽然心中有许多顾虑,但是对于窍穴修复的愿望还是高过一切的。
宁长久见她不说话,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陆嫁嫁耳根微红,她很快想起了他们之间的身份,柳眉一竖,略带威严道:“那就听徒儿的,试试吧。”
说着,她直接抓着了宁长久的手腕,将他拉到了屋外,两人默不作声地朝着青花小轿的方向走去。
垂着白纱轻幔的轿子静置在夜色里,陆嫁嫁掀开轿帘,让宁长久先进去。
小轿之内并不宽敞,陆嫁嫁穿轿帘而入之后,两人夜色间相对,身子离得很近,能若有若无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陆嫁嫁坐在轿中,背过了身去,道:“有劳徒儿了。”
宁长久嗯了一声,意念一动,紫府之门洞开,身前有金光星星点点地凝起,那些金色的光如一片片柔软的羽毛,凝聚成一只三足金乌的形状,那金乌羽毛暗金内敛,足细如草,头顶上五片冠羽如细长后卷的花瓣,它立在了宁长久的肩头,发出着微弱的金光,洒落在陆嫁嫁雪白的后颈上。
陆嫁嫁感受到了身后的温度,那温度带来一种难言的柔和,像是一只无形的托着后背,让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接着陆嫁嫁的背部又紧了一些,因为宁长久的手已经伸出,按在了她的背上,顺着她秀美的后背一点点摸索着,寻找着那云气白府的位置,那两道窍穴居于腰肢靠上一些的地方,宁长久的手掠过腰肢时,他不由想起了赵襄儿,心中有些隐忧,幸好,陆嫁嫁虽也身子紧绷了些,却抿着唇没说什么。
片刻后,陆嫁嫁忽地轻哼一声。
宁长久问道:“这里?”
陆嫁嫁点头,她对于自己受伤之处再熟悉不过了。
宁长久隔着衣裳轻轻摩挲过,确认了这是云气窍穴的位置,而白府窍穴则要更靠下一些。
宁长久手指微微用力,陷入了紧致的肌肤里,陆嫁嫁咬着牙关,吃痛地哼了一声。
那只金乌如有灵性,自他的肩头一跃,轻轻地跳上了他的手背,一缕缕若有若无的金色丝线,顺着他的手指向前,如水一般一点点地延伸出去,一部分被衣裳隔绝在外,一部分则透过了衣裳渗透到了肌肤之内。
短暂的刺痛让陆嫁嫁浑身痉挛,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握紧成拳,指甲用力掐着掌心。
那穿刺身体的痛感很快散去,她身子一点点放松,闭着眼,黑暗中的感知更加敏锐了些,那渗入身体的光芒像是最温润的水,一点点地倾倒入破损不堪的窍穴之中,流淌过那窍穴紧窄破碎的壁,一点点滋养温润着她的身心。
她觉得自己的感知从未可以这么敏锐过,明明闭着眼,也没有展开神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呼吸声,心跳声,风吹起帘幔的角度,那手指细微变幻的力道,一切似都纤毫毕现。
而随着她感知一同敏锐的是她的身躯,她一向清凉的身子以那破损窍穴为中心,一点点热了起来,她的呼吸稍重了一些,脸颊也渐渐变成了新荔色,她心中默默念诵着清心的经文,想以心静驱散这些温度。
她此刻身子极为敏感,所以很害怕宁长久的手指乱动,不过幸好,宁长久一心为自己疗伤,手指精准地点着云气的方位,一动也不动。
她精神放松了些,而没过多久,她柔软的身躯再次绷得像一张弓。
“师父感觉如何?”宁长久身子前倾,凑近了她的耳后,轻声发问。
这原本只是简单的问话,但此刻的她却能感受到对方说话间引起的气流抚过自己耳根时的感觉,她的耳朵似冰雕玉琢,小巧的耳垂更是玲珑剔透,泛着琥珀似的色泽,此刻热气呵上,她身子微动,一股难言的感觉自身子深处涌来,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轻声呵斥道:“离远些说话。”
宁长久微愣,道:“不是你说不要惊动其他人吗?”
陆嫁嫁抿了下唇,道:“青花小轿有天然隔绝之用,正常说话就好。”
宁长久嗯了一声,指间加重了些力道,那金乌化作金光缠绕在指间,按着那一处厮磨不止,陆嫁嫁心湖之中骇浪翻滚,但脸上强自镇定,手指在膝间掐了个坐定冥想的手印才堪堪止住摇曳的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宁长久松开了手指。
陆嫁嫁身子一松,身子前倾,额头几乎要撞上轿子,她手一扶,唇间吐出热气,另一手袖子抬起,吸去了额角细密的汗珠,她这才发现,自己背部的衣衫也湿了大半。
“你这金乌……究竟是什么?”陆嫁嫁忍不住开口发问。
宁长久手指一抹,缠绕指间的金光再次化作金乌跃上了自己的肩膀,三根细足并立着,如一个长长的倒三角。
宁长久道:“红日出,黑气凝,大如钱,居日中央,是为金乌。”
陆嫁嫁道:“我不是问这个。”
宁长久道:“普天之下先天灵各有奇妙之处,你常年于峰顶修道,身阴体寒,应是身子的气息与金乌的气息有冲撞之处。”
陆嫁嫁并不认可这个解释,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改变,但说不上来是什么。
宁长久道:“感受一下身子怎么样?”
陆嫁嫁点点头,她运转沉了口气,气海涌动,灵气自气海间出,向上攀流而去,但是她脸上的期待之色很快变成了失望。
她可以明显得感受到,那灵气途径云气窍穴之时,依旧如遇怪峰拦路,几乎没有任何的好转。
心中的火种才冒起一点亮光便被无情掐灭,陆嫁嫁轻声叹气,缓缓摇头道:“并无好转。”
宁长久同样惊讶,他看着背脊上的那头金乌,心中疑惑,自己的身体远远比陆嫁嫁要差,但金乌却能治愈,为什么她却不行?难道说以前自己的身体不过是障眼法,金乌的出现融化了过去蒙在身体上的面纱?
陆嫁嫁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失落,这让他也颇感失落,他宽慰道:“总有办法的。”
陆嫁嫁轻轻点头,道:“辛苦了,回峰之后便是初春的试剑会,好好准备,以你现在的资质取得一个好的名次应该不难。”
宁长久依旧不解,问道:“要不再试试?先前隔着衣裳可能……”
陆嫁嫁打断道:“不必了,早些歇息吧。”
宁长久离开青花小轿时,转角处,知何时又换上了一身漆黑的衣袍的少女静静立着,那描金的真龙鳞爪飞扬,潜于夜色之中,衬得她眉目英气,她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入了转角后的阴影里。
宁长久也心有灵犀般望向了那处,只是不见人影,青灰色的墙壁上唯有树影随风摇曳。
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微风拂动的树影将会一直摇晃在他的记忆里,许多年之后回想,他才惊觉这落空的一眼险些便是永远的诀别。
……
……
临河城的那岸,一条陋巷之中,树白终于被几个人官兵发现了。
他断了一臂,衣衫浸满了鲜血,干瘦的脸上同样满是血污,几乎堵得他口鼻不能呼吸。第一眼发现他时,几个官兵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们将他抬起之后,发现这少年竟还有气息,他干裂的嘴唇扇动着,喉咙口艰难地重复着一个名字,虽然那个名字的主人已经化作了碎骨残灰。
几个官兵连忙将他抬到了军医处,替他治疗伤口,那随行的军医哪怕见过了许多断肢断臂艰难存活的士兵,但看到这残躯浸满鲜血的少年依旧吃了一惊,他一边给这少年包扎,一边说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道理。
只是他的身体被撑破得太过严重,再无修道的可能了。
他不是被白夫人所伤,而是在彼岸失衡时被这个“病急乱投医”的酆都认为是可以容纳力量的容器,接着他的身体便被撑破了,若非宁长久以小飞空阵及时到来,他便会爆体身亡。
他将会在三天后醒来,只是那之后他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沉默地将刀绑在左手,在某一天无声地离开,不知去往何处。
清晨,宁长久醒来之时,赵襄儿已不见了踪影,她的屋子里,床榻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屋子也收拾得很是干净。
宁长久环视了一遍空空荡荡的屋子,合上了门,心中有些空落。
他环顾着这院墙尽数倒塌的院子,回忆着这一个月的一切,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他走出了屋子来到了空荡荡的大街上,然后转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那城中唯一的桥梁还在修缮,如今只以几捆圆木连接着两头,那衔尾的黄泉也恢复的原本的模样,沙河的水涌了进来,潺潺地穿城而去。
宁长久跨过了长河,走入了一间废弃的小阁楼里。
“你是谁!”他才一进门,便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了压抑的惊呼声。
宁长久停下脚步,他环视四周,看着紧闭的门窗,落下的帘子,最终视线望向了桌底,那里蜷缩着一个以黑布蒙着眼睛的素衣少女。
“那位叫韩夫的黑无常用命保了你一命。”宁长久说道:“随我走吧。”
少女摸了摸脸上蒙眼的黑布,低声问道:“韩夫?他……是谁?”
除了有关生与死的本能,她几乎忘记了一切。
宁长久取出了一个小瓷瓶,道:“你如今的身体太过薄弱,等休养好了我将你送回来,这条沙水水质阴沉与你身体契合,你将来好生修行,可以占据这条河水当一个河神,不作恶就好。”
少女犹豫了一会儿,解下了脸上的黑布,看着他手中白瓷小瓶,畏惧地缩了缩身子。
宁长久并未为难,只是将瓶子放到了地上,过了许久,那少女才轻声道:“不许骗我。”
宁长久道:“这是我答应黑无常的事情,不会反悔。”
她虽记不得黑无常是谁,但听到这个称呼却莫名地觉得心安,她迟疑了一会后,身子化作一道青烟钻入了瓶中,宁长久将瓷瓶拢入袖中,退出了屋子里。
老宅子外,青花小轿已浮空而起。
“回峰了。”陆嫁嫁掀开帘子,她一夜无眠,脸上难掩惫意。
宁小龄也坐在轿子里,兴奋地对着师兄招了招手。
宁长久道:“等等,我还有件事。”
片刻之后,他将一个小男孩领到了陆嫁嫁面前,问道:“不能修行的弟子,外峰收吗?”
陆嫁嫁心想你成事不足也就算了,怎么还老给我添难题?
她叹息道:“哪怕收了又如何,无法修行终究成就有限,身处修道者之间,久而久之也容易自卑。”
宁长久点头道:“要不先带去外峰,我想办法给他找一位武师。”
陆嫁嫁问道:“你这般看重他?”
宁长久道:“我觉得他心性不错。”
陆嫁嫁心想这其中应是有什么故事,没有追问,答应道:“也好,外峰的教习在拳脚刀剑方面颇有造诣,他可以先去旁听一番打打基础。”
紧张兮兮的丁乐石这才轻轻松了口气,他看着这位漂亮的剑仙姐姐,认真地鞠躬道:“谢谢师祖大人。”
听到这个称呼陆嫁嫁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一百岁。
宁长久拍了拍他的脑袋,道:“这孩子一向颇有礼貌。”
陆嫁嫁冷笑了一声。
于是青花小轿变得更拥挤了一些。
他们三人并排而坐,而丁乐石则乖巧地坐在轿子的地板上。
宁小龄向着陆嫁嫁继续询问着关于神国之主的传说,昨日陆嫁嫁与她说了蹄山、白藏、鹓扶的神话故事,她做梦的时候还梦到了那些神明凶神恶煞的模样,意犹未尽。
陆嫁嫁道:“鹓扶之后的三位为雷牢,泉鳞,天骥,传闻中那雷牢为龙形,生有三首,而它的神国隐于那片传说中的墟海之中……”
陆嫁嫁循着神话志异上的记载说着,宁小龄专心地听着,时不时露出惊恐或感叹之色。
青花小轿越过片片山野,那来时荒芜的平原,如今已生出了许多嫩黄色的新草。
群峰如屏,青花小轿行舟破浪般的飞行让丁乐石大开眼界,又是害怕又是高兴,只是一想到自己无法修行,今后都无法这般御空而行,心中又难免失落。
交谈声中,青花小轿飞越原野,终于来到了四峰的所在。
桃帘轻轻挑开,小轿越入其中,眼前景象骤然一新,熟悉的四座山峰如剑一般矗立面前,而他们则像是绕峰而过的野鹤。
青花小轿在半山腰停下,置于一处天然的石窟之中,他们先带着丁乐石下山,送去外峰修习。
这虽然不太合规矩,但陆嫁嫁身为一峰之主,对于这些小事还是做的了主的,只是今日她去的不太是时候,她将丁乐石送入外峰剑堂之后,忽然有个麻衣如雪的老人走了进来,他和陆嫁嫁对视了一眼,互相都吃了一惊。
“严峰?”陆嫁嫁认出了对方。
眼前的老人是严舟的同胞弟弟,只是天赋远远不如严舟,十年前他才晋入长命中境,之后一直在隐峰闭关,她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了,直到今日遇到,才忽然想起。
名为严峰的老人捋了捋胡子,笑道:“怎么,小丫头当上峰主后这般硬气,连声师叔也不肯叫了?”
陆嫁嫁脸色阴沉。
严峰看了她身边的弟子一眼,道:“这两位便是你新收的弟子?这少年少女天资似乎还不错,只是这小子好像连修行都不能修行,这如何能进入天窟峰?几年不见,我峰已经这般有教无类了吗?”
陆嫁嫁知道师父生前与他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师父当年的病死与他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她对他全无好感,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严峰笑了笑,道:“你入峰时候我便知你今后定能出类拔萃,只是这十几年过去了,你号称百年不遇的天才,如今怎么只有长命中境的实力?看来这剑灵同体也不过如此,而这境界与峰主之称,怕是不配吧?”
陆嫁嫁悚然,对方一见面竟能看穿自己的境界,说明这十年闭关,他应该也迈了一大步,只是那气象未成,不足紫庭,但至少也是半步紫庭的实力了。
宁长久第一眼看到那老人时,便知道他不怀好意,如今更加确定,他出关便是想抢夺峰主之位。
一旁的宁小龄紧张地看着师父,有些担忧。
外峰的教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峰主自皇城回来后,境界不进反退,如今断然不是那老人的对手。
此刻,剑堂之外也聚集了许多外峰的弟子,他们立在门外,紧张地向里面张望着,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难得一见的峰主大人身上,皆惊为谪仙人。
陆嫁嫁道:“峰主之位是师父传于我的,你是峰中长老,我愿敬你,但你若是再出言不逊,莫怪我不念师门情谊。”
严峰看着她,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望向了门外,看着那些聚集的少年少女,笑道:“长命中境的峰主,这谕剑天宗开山以来也未有过吧?我也不与你这丫头弯弯绕绕,今日交出峰主之位,这天窟峰便尚有你的一席之地,否则别怪我欺负晚辈,让你下不来台。”
宁小龄听得勃然大怒,向前走了一步,道:“你这为老不尊的无耻小人也配与师父相提并论?”
严峰微笑着看着宁小龄,道:“现在的晚辈真是愈发无理了,代峰主大人真是教导无方啊。”
陆嫁嫁脸色阴沉,道:“峰主之位绝不可能拱手让人,你若想夺,尽管出手。”
严峰似等这句话很久了,他说道:“既然代峰主如此说,那我出剑便不算内斗了,对吧?”
似是怕陆嫁嫁反悔,他说话之间便已凝成了一剑,那一剑灌注满了长命境巅峰的修为,似虚似实,气韵绵长。
他断定以陆嫁嫁如今的境界,绝不可能接下此剑。
宁长久凝视着这一剑,也觉得颇为棘手。
剑堂内的桌椅在一瞬间分为了两半,严峰的指间,大放光明的剑光瞬息斩出,这是他修了数十年的一剑,他笃定一剑之后那陆嫁嫁必定重伤。
只是他的笑容很快凝固在了脸上,下一刻,他身子疾退,一下子撞出了门外数丈。
严峰骇然抬头,望着陆嫁嫁,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陆嫁嫁没有拔剑,她手指于生前画了个“一”,一道学自于老狐的虚剑瞬间凝成,这道虚剑非但将严峰的那一剑斩破,甚至乘胜追击,将他逼退了数十丈。
“怎么……怎么可能?”严峰捂着胸口,掌心是一滩血。
陆嫁嫁看着自己剑意如缕的手指,同样蹙起了眉头。
她知道这道虚剑虽然厉害,但如今也绝非严峰的对手,她出剑之时也是抱着必输之心的。
但是她画剑的那一刻,却忽然觉得浑身剑意圆融无比,甚至比当年半步紫庭之时更甚,仿佛如今她整个人已是一把真正出鞘的利剑,那是真正的人剑合一。
严峰那一剑虽声势骇人,但在这道浑然天成的虚剑面前,依旧只能被一剑摧破!
宁小龄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喊着师父的名字,高兴至极,剑堂外的弟子在惊疑之后也欢呼了起来,想着师父真是神仙似的人物,这老头放了半天狠话,原来是头纸老虎,在师父面前竟是这般不堪一击,他们对于将来加入内峰修行更是满心期待。
陆嫁嫁抬起头,看着严峰胸口的剑伤,猛然想起了什么,望向了宁长久,宁长久也心有灵犀地望向了她。
他们想到了一处去。
那金乌虽然没有帮她修复窍穴,但是那轮炽热的太阳却灼烧了她的全身,如生铁淬火,将她原本就剑灵同体的体质进一步锻造,更接近为真正的剑体!此刻她白衣玉立,便是一柄锋芒如雪的长剑,若是境界足够,她甚至可以成为四峰中最锋利的那一把!
陆嫁嫁心中炽热,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不方便直接对自己的徒弟道谢。
宁长久会心一笑,行了一礼,高呼道:“恭喜师尊境界更上一层楼。”
可陆嫁嫁从他的眼中分明看出他在说:锻剑之事非一朝一夕,以后继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