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同人偶的暗主口中,木讷的声音像是古老皇帝的口谕,明明太虚中没有空气,却清晰地传达到了他们的识海里。
那一刻,宁长久以为整颗月囚都要被它炸掉,但爆炸并没有发生,‘破灭’二字的尾音里,苍白之火在人偶的身躯上游走,数不尽的静电流在它的表面形成了一个气界。
时间光带彻底破裂。
连接着它关节和那巨大混沌体的细线,在这一刻纷纷断掉。
过去,它仿佛是被囚禁于时间中的恶魔,他们将刀刃送入了恶魔的身躯,却也变相地斩破了它的枷锁,将恶魔从古老的盒子里放了出来!
浆水般的混沌体里,人偶般的暗主挣脱了一切束缚,从中拔出身躯,对着虚空无声开口,数不尽的纤细光线如春蚕吐丝般泻 出,化作了光瀑般的长发。
人偶形态的暗主真的变成了人的模样!
它身子纤细,长发为光,眼眸像是黑洞,骨与血肉在宇宙的背景下泛着淡淡的青光。
它方才发动权柄,破灭的竟是缠缚着它的枷锁!
此刻,混沌体披在月囚上,几乎将这个月囚包住了,暗主从中脱离出来,看上去就像是解下战袍提刀杀人的勇士。
暗主立在虚空中,遥遥地眺望了一眼那颗蔚蓝的星球,最终将瞳光落在了宁长久与叶婵宫的身上。
“清除。”
暗主再度下来指令。
……
“我们的天谕剑经还是一如既往地杀不死人哎,到底是你不行还是我不行啊……”
百忙之中,生死关头,柳希婉依旧不忘抱怨了一句。
宁长久神色凝重,此时的他得到了全人间力量的支撑,是人类历史上绝对的第一人,但眼前的人偶却给了他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瞬间。
纯粹的杀机扑面而来。
宁长久横剑,叶婵宫举枝,两人同时格挡,而撞鸣感也几乎同时传来。
暗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同时攻击了两人。
巨大的冲击波在虚空中高速扩散,一瞬间,宁长久、叶婵宫、暗主,三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化作三道不停冲击的光流。宇宙为战场,他们相互冲击,撞击形成的光幕领域般不停地扩展,相互撞击,撕扯得粉碎。
人偶形态的暗主腾跃飞旋,在虚空中毫无顾忌地移动着,仿佛在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一个舞蹈。
所有复杂的动作结束,这支舞蹈也到了尽头。
铮——
暗主悬停在虚空中,将夹攻而来的宁长久与叶婵宫齐齐推开。
宁长久身子飞退,他按住眉心,数不清的剑气规整地在身后展开,首尾相连。随着他骈指一刺,剑气化作雪白洪流,朝着暗主宣泄过去。
暗主再次抬手。
刺眼的光从她手心发出,一道屏障立起,将剑气拦截,雪白的剑气在屏障上砸得粉碎,未能撼动暗主丝毫。
另一边,面无表情的叶婵宫手持月光炼化的圆刀,照着暗主的脖子劈落。
这是当年斩杀鹓扶一幕的复现。
暗主抬起头,神色与叶婵宫一般漠然。
她的嘴巴动了动,说出了令人胆寒的两个字:
“死牢。”
死牢!那是神主雷牢的权柄!
但当暗主说出这两个字时,死牢的领域便发动了。
叶婵宫瞳孔微缩,凌空直落的身影以不合理的姿态停住。她的身前,一个牢笼已经形成,她若反应便一些,便要立刻撞入这死牢中。
她身影停下,刀光却是因惯性落下。
光进入了死牢,被死牢锁住,无法逃逸。
这个牢笼,远比雷牢的更为强大!
另一边,宁长久与白银之剑再度刺来。
虚空中没有阻力,这一剑是真正的闪光。
暗主屹然不动。
‘声音’再度跨越虚空传出。
“镇守。”
镇守。
那是神主蹄山的权柄。
在人间,这是号称绝对防御的能力,发动权柄时,它的身躯中便凝缩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密度,坚不可摧。也正是凭借着这个能力,蹄山在无数修士围剿半个月的情况下依旧苟延残喘着。
暗主的‘镇守’比蹄山强大得多。
宁长久刺来的光流蕴含着无数高速旋转的剑气,能瞬间将钢铁削成碎屑。
但暗主却将手伸入了光流里,直接以手抓住了白银之剑的锋芒。
剑气从它的手和臂上滚过,只留下了淡淡的白痕,而这些白痕一经出现,就被它的其他权柄修复,重新变得光滑如镜。
“啊!”
纯白心湖中,柳希婉发出了一声惨哼。
她捂住脑袋,痛苦道:“污染……它想污染我……”
污染……
那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精神方面的权柄!
人间十二神主的权柄,似乎远远不是暗主权柄的全部,它究竟还有用着多少能力,凡人根本无从知晓!
宁长久拧紧了眉眼,他的金瞳盯着暗主,所有的力量都压在了手中的剑上,剑气一节节地在暗主的掌心炸开,但暗主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手也没有松开。
叶婵宫绕过死牢,挥动月枝,皎皎的月光星星点点地洒下,罩向了暗主。
暗主抬眸去看那些月光。
月光落入它的眼眸。
被眼眸吞噬。
但哪怕没有了光泽,月枝已经跨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当头落下,砸在了暗主的额头上。
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暗主的神色却滞了滞。
这呆滞随是瞬间,却未宁长久争取到了挣脱的机会。
白银之剑上,剑气再次节节炸开,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淹没。
柳希婉轻哼着坠入纯白之湖,心有余悸地喘着气,身子虚弱得似随时要晕倒过去。
叶婵宫则依旧握着月枝用力压下,月枝坚不可摧,暗主亦坚不可摧,仿佛是世界上最坚硬的物体撞在一起,不知是哪一方的结构会被撞得粉碎。
暗主结束了短暂的呆滞。
抬手。
宛若磁铁相斥,叶婵宫的身影被顷刻掀飞出去,弹射般倒退。
虚空中没有阻力,叶婵宫只能在身后结出一面墙,令其阻断自己的退路。
她撞在了无形的墙壁上,停止了倒退。
叶婵宫的唇角渗出血,眉目依旧极静,那身月白色的道裙于震荡中归于寂静,缺乏大气过滤的太阳光倾泻在她的身躯上,将她照得明亮。
她是广寒宫的仙子,是完美而强大的姮娥仙君,可在宇宙宏大的背景里,在前代文明的巅峰之作前,身影却愈显单薄。
但无论强弱成败,战斗也不会因此停止。
叶婵宫轻盈地抬手,月枝再度晕开光,明月的刀轮在指尖飞旋,随着叶婵宫的身影一同划出,似蝴蝶翻飞。
宁长久有了先前被空手抓刃的教训,暂时放弃了近身,他做出拉弓的姿态,射来的日光于身前绞起,凝成了箭,太阴的权柄锁住了暗主的位置,箭脱手而出。
暗主静静地看着他们。
人偶的面颊上看不出慈悲善恶,唯有近乎茫然的冷漠。
“镜子。”
暗主再度发动权柄。
下一刻,她的左右双手中,白银之剑与月枝竟被镜子复制了出来!
暗主以白银之剑格去飞旋而来的月轮,将叶婵宫的身影再度震走,另一边则以月枝将接踵而来的金箭一一打散。
宁长久的心湖中,柳希婉看着那柄与自己各方面都一模一样的剑,心难抑地崩溃着,“那……那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宁长久抿紧了唇,心脏亦如擂鼓。
先前,将暗主顶出虚空砸至月囚时,他险些以为暗主被杀死了,但这位曾经笼罩天空的怪物怎会如此轻易地死去?它非但未死,甚至还展现出了不可战胜的力量来。
所有的权柄被暗主尽数握在手中,权柄是能力的巅峰,所以,它是真正的‘全能’者。
人类想象中的完美神明,也不过如此了吧……
要如何杀死一个全能者?要如何杀死一个真正的神?
宁长久忽然感受到了原君的绝望。
世界修复计划被执行了又如何?人类神国构建了又如何?手持石器的野人纵全族举起长矛,也无法撼动一座真正的钢铁雄城。
暗主便是这样一座伫立在他们面前的城。
它手持着月枝与白银之剑,光纤般的长发在巨大的红日下飘舞,它看上去更接近男孩一点,挥舞刀剑时带着独有的神俊与偏执。
它很快适应了刀与剑,意识海里,两个自己在几息间便模拟了上百万次,于是,它的刀法剑技也在瞬间臻至了超越人类巅峰的水平。
哪怕是宁长久与叶婵宫这样最强的人类合击,竟也无法对它造成一丁点的压制。
绚烂的月光与钢铁之色在宇宙中亮起。
三道身影在长空中激荡进退,不死不休。
激战中,暗主的嘴唇翕动,一个个清晰的音节从中传达出来,那些皆是古奥的权柄。权柄是能力至高无上的体现,但在这位‘皇帝’的传谕之下,依旧只有乖乖来觐见的份。
“尘封。”
“黄泉。”
“长存。”
“灾难。”
“世界。”
“……”
这些权柄名称响亮,无一不是横扫人间的绝世法则,它们在暗主的手中信手捏造,宛若摘花折叶那般简单。
白紫色的光界在暗主的身躯上撑开,毁灭性的力量如加速膨胀的静电泡沫,宇宙中,像是一轮又一轮的白日升起、炸开,万物万灵在它的指尖生灭不定,唯有作为神明的它自身是永存的。
这是史无前例的残酷战斗,他们每一次撞击爆发出的能量,放在人间都是不可估量的灾难。
宁长久若非倚仗着人间神国与太阳,恐怕早就被杀掉了。可哪怕有两大力量来源,他依旧受了不轻的伤。
他这副崭新打造的神明之躯终究不是永恒的,他虽也拥有近乎无穷的力量,可却没有真正对抗暗主万千法则的兵器。
他的白衣被审判洞穿,伤口虽被很快止住,可瞬间溢出的血依旧在白衣上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洞,他的许多关节还被‘尘封’干扰着,僵直难动,属于泉鳞的‘黄泉’更是如不死不休的长蛇,誓要将他拖入幽冥灵界,期间,他还被灾难权柄结结实实地击中过,那是贯穿他身体的矛,险些将他直接钉死在一颗巨大星辰上。
而最恐怖的莫过于‘世界’权柄,一旦被世界权柄容纳,太阳与人间神国对他的力量补给也会被切断,届时,他才是真正的刀板鱼肉。
叶婵宫的状态比他更差。
她的力量源头是月,此刻她在太虚,虽离月亮前所未有的近,可暗主的混沌体将整个月亮都包裹住了,她无法从中汲取能量,体内的灵力在一次次撞击中飞速消耗,她窈窕的身躯慢慢地变得娇小,转眼间又是清稚少女的模样。
少女脸色苍白,一声声虚弱的咳嗽在宇宙中无声地响着。
她的手中捏着最终的底牌‘时空无限’,她可以借助这个力量,直接跳跃到另一条崭新的世界线。
可那没有意义……
因为无论是哪一条世界线,暗主都是他们绕不开的存在,这场决战都在所难免。
暗主看出了这位少女的虚弱,它似乎也明白各个击破的道理,凝视着叶婵宫,再度降下‘审判’。
苍雷之枪从虚空中喷薄出光焰。
宁长久身影一折,拦在了叶婵宫的上头,电光火石间,苍雷洞穿了他的手臂,碾着骨头而过,撕扯下大片焦黑的血肉。叶婵宫被他护在身下,她单手抱着他的身躯,一手抓住了那柄审判苍雷,生命的权柄治愈他手臂的伤口,但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勉强挡住了暗主的苍雷审判,宁长久知道,暗主的下一次攻击很快又会到来。
他反手将师尊抱在了怀中,带着虚弱极了的少女向下疾坠。
残余的审判之力皆换做苍雷,裂虚而出,打在他的后背上。
宁长久后背的白衣被顷刻炸裂,血肉模糊。
“不要……”
叶婵宫感受到他胸膛的颤动,这种感觉传达到她心中,竟也有撕裂的痛意。
她肩膀微动,身躯被紧紧箍住,根本挣脱不开。
审判结束之后,宁长久才松开了怀抱。
叶婵宫从怀抱中飘出,看着宁长久虚弱的身影,脑海中浮现出八年间的一幕幕画面,漫天金色的蝴蝶里,喊着自己师尊的少年始终带着温和的笑,他的手中扬着一封婚书。那封曾贴在她胸口的婚书隽秀地写着姓名,明明那般暧昧,他们两人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怀中乱撞的鹿,肩上停着的蝶……
光影飞逝。
叶婵宫无法去思量更多,只是这一刻,她再度下定了某种决心。
“记得找到我。”她轻柔地说。
叶婵宫手持月枝,朝着宁长久的胸口刺去。
这一次,宁长久一把抓住了月枝。
他摇了摇头,微笑道:“师尊,别再将希望给我了,徒儿……很累了。”
叶婵宫看着他的脸,这双从不颤的手第一次微微颤抖。
“嗯,是为师……是我不好。”叶婵宫收回了月枝,以指点住眉心,令自己紊乱的识海归于平静。
审判的权柄已过,暗主遥遥地凝望他们,不知为何,它的动作短暂地停滞了,没有继续发动进攻。
宁长久回首望去。
人偶遥立太虚,光发飘动,看着他们的相拥,暗主万年不变的脸上竟闪过了一丝茫然。
这抹茫然稍纵即逝,下一轮攻击又开始了。
暗主的招式宛若舞蹈,美得出奇,招式与招式间的衔接却又天衣无缝,根本寻不到丝毫的破绽,它对于权柄之力的使用更已臻至巅峰造极,这些狂暴的权柄被它运用在手,只似指尖跳动的精灵。
宁长久之所以选择拼死而战,是因为当时混沌体的中心,他听到了暗主发下‘逃逸’的指令。
对于这样伟大的生命,只有在确认自己有可能失败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出这样的指令。
暗主预计到自己可能会失败……
可这抹胜机究竟在哪里呢?
宁长久没有一点头绪。
金乌神国的神殿里,陆嫁嫁与司命亦接近接近了,她们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可宁长久深切地知道,她们究竟承受着怎么样的压力。
再这样拖下去,他们将再看不到希望。
“是星星!”
也是此刻,叶婵宫清冷动人的话语在识海中响起:“它权柄的源头是星星。”
叶婵宫的话语被暗主暴风骤雨式的攻击撕碎,刀刃的狂风裹挟着领域降下,当头劈落,宁长久以白银之剑勉强截住了这一击,但识海内,柳希婉已躺在了心湖上,浑身痉挛,随时都有可能解除灵态。
宁长久的手臂上,自虎口起,同样裂纹游走,将他整个手臂连同骨头都敲打成了鲜血淋漓的红色。
宁长久左手握剑,半点不退,再度朝着暗主刺去。
暗主也刺出了剑。
两柄白银之剑的剑尖精准相抵。
权柄‘污染’顺着剑再度冲击他的精神,要将柳希婉彻底击溃。
也是此刻。
“师尊!”宁长久以心神发出怒吼。
没有任何交谈,叶婵宫立刻明白了下来,她的手顷刻变成一个复杂手印,梦境的权柄在双手间扩张开。
梦境是精神层面的最强权柄!
‘污染’与‘梦境’相触。
宛若狼与虎相遇,‘污染’非但退避,还被‘梦境’裹挟着冲撞回了本体!
一瞬间,攻势颠倒,暗主反而被自己的权柄污染了精神,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它再也拦不住宁长久的剑,宁长久施展全力,将白银之剑刺入了暗主的身躯里。
对于这一切,暗主没有阻拦,它以手握着自己的脑袋,光凝成的长发被飞快污染,大面积地变为浑浊的黑色。
宁长久倾尽最后的力量,要将剑贯穿暗主的胸膛。
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也是最有机会的一次了。
剑缓缓没入暗主的身躯。
暗主近乎‘全能’,可在精神方面,它却好像有着明显的缺陷,这种缺陷或许是十五亿年的漫长岁月造成的,无论是什么东西,经历过这样冗长的生命,恐怕都会发疯的吧……
可就当宁长久以为自己能杀掉它时,暗主对着太阳抬手,说出了令人窒息的两个字:
“长明。”
似是长明权柄发动的征兆,一道光焰在暗主黑洞般的眼眸中闪过。
侵入它脑内的污染被长明瞬间驱散。
暗主复归清明。
紫白色的光界再度撑开,刀刃被挤压出躯体,宁长久与叶婵宫被双双击退,砸入了一片陨石带里,激起了滔滔烟尘。
暗主看了一眼胸口的伤,似有些苦恼,最终,它还是开口:“尘封。”
伤势被封印了。
这是令宁长久与叶婵宫绝望的一幕,他们费尽心思,拼死觅活寻到一缕机会,并几乎完美地抓住了机会,可仅仅是瞬间,局势又颠倒了回去,暗主污染解除,身躯亦恢复如初。
长明……
这是他曾经的权柄,又来转赠给了举父,他原本以为,长明的权柄已经在八年里磨灭了,此刻看到暗主用近乎神迹的手段从太阳中提取权柄之力,他才明白,星辰不灭,权柄就不灭。
暗主也不惧怕所谓的光明,当初举父以长明阻拦的,并非核心的暗主,而是它所依附的混沌体。
如果说,宁长久的力量来源是人间神国以及太阳,那暗主的权柄来源,实际上是整片星空!
最可怕的是,一直以来,他们都有一个误区,那就是认为暗主的能量需要灵气补给。
但现在来看,暗主哪里需要什么灵气?当初对于人间灵气的掠夺,很有可能是给那混沌体供应的!
可那混沌体究竟有什么用呢?只是一个栖息地么……它为何值得暗主花这么大力量去维持?
种种疑问在脑海中翻飞过去。
远处的人间,偶有白光飞出。
那是飞升的修士。
修士支撑着人间,可也有许多人支撑不住,选择了逃离。人间神国的光柱越来越少了……如果修士逃逸的太多,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辛苦构筑的神国也会轰然坍塌。
还在苦苦支撑着人间神国的小黎小龄她们,看到这样的场景,应也会很很绝望吧。
思考没有了意义……
暗主转过了头,木然地说了一句话:“守护人类文明之火不灭。”
接着,它朝着那片化作粉末的陨石带飘去。
陨石带里,宁长久与叶婵宫几乎做不出挣扎。
……
人间。
天地一片荒凉。
恶在天榜的边界处远眺天空,他看着那满世界拔地而起的光柱,久久出神。
“他们……好厉害。”诗轻声说。
“嗯,他们很了不起。”恶点了点头。
诗说:“那,我们能赢下来么?”
恶微微笑道:“妹妹看上去很担心?”
诗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呀,哥哥过去不就经常告诉我,我们是神明,应当怜悯众生么?”
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眺望着山河,发自内心道:“我要怜悯众生,谁又能来怜悯我呢?”
“什么?”
诗瞪大了眼睛,看着恶,她有些傻,所以一时间也转不过弯,想不通一直心怀苍生的哥哥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恶似知失言,轻轻掩嘴,笑道:“我随口说说的,别在意。”
诗点点头,她的心中一直有些疑惑,正想发问。
原君却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与原君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红裙雍容的女子。
“原爷爷。”诗很有礼貌地喊他的名字,然后望向了那位漂亮的大姐姐,道:“请问您是……”
朱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可以喊我朱姐姐。”
“朱姐姐。”诗脆生生地叫着。
朱雀微笑着点了点头。
原君也看着诗,神色却是凝重的。
诗感受着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她咬着手指,退到了恶的身后。
恶看着原君,道:“放心,我相信他们。”
原君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看着诗,意味深长道:“你的哥哥,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呀,这五千年来,他为了救你,可谓是倾尽全力了。”
诗看了一眼身边的黑衣少年,轻轻点头,“嗯,当然,哥哥可是了不起的勇者,是不昼国里,带领人们寻找到画木,给世界画上了色彩的勇者!”
“不昼国?”原君一头雾水。
诗神秘地笑了笑,抿唇不语。
恶解释道:“我给她胡编乱造的一个故事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嗯。”原君没有追问。
这个恶当初讲给宁长久听的故事,这些年闲来无事,便也讲给诗听了。
没想到这个有些傻的小姑娘,一直将这个荒诞的故事记在了心里。
黑衣少年抬起头,眸底闪过一抹茫然,心中自问道:我也是勇者么?
很快,他自答道:嗯,我是勇者。
微小的茫然被抹去,心意复归坚定。
他不用诗搀扶了,回光返照般有了精神,他牵着诗的手经过了原君与朱雀,向着天榜走去。
“嗯……我们要去哪里?”诗问。
黑衣少年笑了笑,道:“时间还长,我再给你将一个故事吧。”
“故事?”诗愣了愣,旋即笑道:“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这次是什么故事呢?”
黑衣少年犹豫片刻,道:“一对兄妹的故事,故事里,哥哥是个‘全能者’,却偏执而迟钝,妹妹是个‘全知者’,却痴傻而天真,他们是种植者,生活在一片墓地里,手握着许许多多的种子,等待一个机会将它们重新播撒。”
诗仰起头,觉得这个故事的开篇很奇怪,她没有听懂,眨了眨眼,一脸懵懂。
痴傻而天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