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发生皆是刹那,灯火通明的世界化作了鬼府。
万寿楼中,童男童女们手捧的烛火光芒吞噬,化作了幽绿之色,而身披华服的稚嫩孩童,雪白的肌肤转而化作了绿色,笑容却是依旧。华美的地毯上,所有堆积的繁花皆成了流火,淌向了水池的中央,舞女袅娜的身姿化作青烟,发出了尖锐的笑声。
前方,火光凝成的屏风化作煞白之色,簪花的老道人衣袖拂动,头生鹿角,童男童女团团围绕着他。
“他们不是人,是人参果。”司命看着童男童女,说道。
宁长久沉重点头,聚音成线问道:“怎么杀?”
司命道:“第三个计划,随我出剑就行。”
宁长久未来得及点头,司命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身侧,她于无形之中抽出了无形之剑,却瞬息斩熄了屋内一般的鬼火。
灯光中,白鹿寿星的脸一半青,一半白,他凝视着司命刺来的剑,神色极为认真,两指随之沉重推出,抵住了刺来的剑锋。
他知道自己不该接这一剑,但在比丘峰压抑太久,他亦想知道,自己与人间的天下第四,到底差距几何!
剑风迎面吹来,振得须发皆碎,白鹿寿星两指之间的血肉瞬间被削尽,只露出森森白骨。
白骨顶剑!
骨头被削成齑粉,簌簌而落。
白鹿寿星闷哼一声。两侧的火屏风里,却有燃着幽绿之火的长刀向着司命的头顶心切去。
司命无动于衷。
这两柄火刀虽有侵蚀神魂,斩灭白骨之能,但对她而言无异于两捧洒来的面粉。
虚剑之上,剑风大作,朝着白鹿寿星的身体杀去。
而她的身后,那些人参果化作的童男童女,亦是咧开了嘴,露出了白森森的尖牙利齿,向着她的后背扑去。
“呵,当初你口中的堕仙,所要的是一千心脏,而你……做得可远远比那堕仙更过分啊!”司命冷笑着,她踩在台阶上,右手出剑,左手挥袖,瞬间将两侧的屏风撕去,屏风之后,白骨堆满。
这些人参果子,每一颗果实,皆是用数以百计的兽血兽骨浇灌而出,辅以一颗开灵之妖的心脏,它们此刻纷纷显化原形,万寿楼内,血腥之气一瞬间浓郁如稠。
白鹿寿星运转修为,全力抵挡着司命的剑,他的声音宛若咆哮,道:“我与那堕仙目的不同,如何能相提并论?他所做一切是为了自己飞升,而我做出这些牺牲,则是为了妖族后世之延存!”
这些人参果化作的童男童女扑来之际,宁长久也已来到了司命身后。
他一剑横抹,江水般滔滔不绝的剑光里,童男童女被齐齐震飞出去,身体断作数截。
但这根本不可能将它们杀死。
地面上,七零八碎的尸体飞快地蠕动、拼接,有人随意抓来手臂按在自己身上,有人抱起头颅拧在自己梗上,有四肢头颅皆断着,在肢体海中滚了一圈,立刻恢复如初,也有无头尸体蹦蹦跳跳,叫嚷着有没有多余的头颅可以用。
万寿楼内,闹哄哄得一片。
宁长久面不改色,手指弹点间立在剑刃无数,各刃之间遥相呼应,阻隔出一片雷池。
“哈哈哈,别白费力气了,这些怨灵皆为神木所凝,哪是轻易可以杀死的?”白鹿寿星大声笑着,他已接不住司命的剑,身形被逼得不停后退。
乓!
白鹿寿星被剑顶着,撞破了室内所有的屏风,身体砸上墙壁。
司命的剑没入他的躯体里。
白鹿寿星的尸体飞速腐朽。
司命眸色微变,她的身后,原本零散的骨头忽然凝聚而起,化作一柄古刀刺来。
“化骨之术?”司命轻声呢喃,道:“不对!”
她以一个背剑术挡住了白鹿寿星的剑锋,而她的身前,先前被她刺破的腐骨却瞬间复苏,也递来了一刀。
司命双眸一凝,直接以目光折去刀上的锋芒。
复苏之骨再次死去,而她的身侧,原本堆在屏风后的白骨却活了过来,它们皆化作了白鹿的模样,向着司命的所在扑来。
“障象?”司命轻轻摇头。
她手掐莲花,缓落于身前,那些白骨之鹿的额前,纷纷燃起了剑火,将它们逼退在三尺之外。
司命神袍轻振,拂袖一挥,所有的白骨一同碎裂,如墨汁般泼在墙壁上。
墙壁的彩绘间,一头原本画着的白鹿消失不见。
那似乎才是白鹿寿星的真身。
簪花道髻,黄黑道袍的老人再次出现,他凝重地看着司命,运转万妖诀,一掌当头拍去,如巨鹿翻蹄。
这是势同万钧的一掌,若是寻常人,顷刻便会化作肉泥。
司命抬头。
狂风自头顶灌下,振得银发与黑袍笔直。
若是过去,司命破除此掌可能还需废些力气,但她于梦中悟了真道,剑道修为更进一步,此刻的她,除非面对修至大成的万妖诀,不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司命抬首,并指一剑,直指上空。
这是简单干脆的一剑,明明渺小如泰山下的毫草,巨浪下的扁舟。但崩裂的却是泰山,破碎的却是巨浪。
司命轻轻踏步,脚下砖块尽碎,而她的身影已来到了白鹿寿星面前。
她再出一剑,斩向他道髻两侧的鹿角。
灵力与妖力交击,声音宛若海潮对撞,激起的灵力狂澜掀翻一切,万寿楼内,层层墙壁破碎,道道木柱断裂,声势骇人。
司命一剑斩下后,白鹿道人脚步交错,数百声蹄踏同时响起,他的声音宛若灵鹿挂角,无迹可寻,竟在司命交错的剑光中寻到了生机。
但饶是如此,他的道髻依旧被斩断,石茶花飘落在地。
而后方,数以百计的童男童女皆被宁长久一剑阻拦,但宁长久似也耗费了极大的力气,脸色苍白。
白鹿寿星竟还有闲暇,他看了一眼宁长久,道:“你带来的这个小白脸可真不中用,只能为你挡杂兵,不能为你分忧。”
司命不置可否,反而淡淡一哂,道:“本就没用。”
说话间,司命洒然挥剑,一道惊艳绝伦的剑光犹若海鸥破潮,在身前推出。
本就狼藉的万寿楼,险些被这一剑斩成两半。
白鹿寿星在反复腾挪,却未能躲过,两道剑光如钉子般扎入他的肩胛,将他直接掀翻,撞破后方的墙壁,摔入另一个房间里。
司命不疾不徐,她将旁边那些企图重新凝成的白骨再次斩碎,然后才踏入房间之中。
司命落足的一刹那,屋中数十道机关同时开始,妖火淬炼过的剑与链交错而去,将她撤身的路线密不通风地围堵,同时将无穷的杀机压了上去!
“你先前与我们讲了这么长的故事,就是为了这劣质的杀局?”司命轻轻摇头。
飞速斩来的刀剑不知遇到了什么羁绊,忽然变得极度缓慢。
白鹿寿星眼睁睁看着这黑袍狐面的女子,在他精心准备的斩杀室中,闲庭信步地穿过刀光剑影!
“你……你这是什么权柄?!”
白鹿寿星话语中夹杂着震怒。
司命没有回答,她悠悠的身影如雷霆骤动,顷刻炸至白鹿寿星身前,手举之处,虚剑顷刻凝成,她随手持握,投掷般将其对着白鹿寿星心口一推。
宁长久尚在阻拦那几百个杀不死的童男童女,便听后方有巨响惊动,那是白鹿寿星的惨叫与数十道机关同时破裂的声响。
白鹿寿星苍老的身躯已被一剑刺了个通透,而司命半点没有托大,她一剑刺中之后,银发两侧,立刻有数剑突兀浮现,齐齐刺向白鹿寿星。
这位五道初境的妖王,明明已是称霸一方的存在,可真身被擒之后,却被对方以境界死死压死,做不出任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数道剑朝着自己脑门刺来。
“你杀了我也没用!”白鹿寿星厉声说道:“你根本取不走冥君权柄!”
“为何?”司命问。
白鹿寿星在被那些剑刺破头颅前,厉声笑道:“因为……那冥君权柄,就是一把剑!”
万妖城内,带剑者死!
这是白鹿寿星话中的余音。
司命微震,她立刻想到了与神荼起名的另一并幽冥仙剑——郁垒。
当初洛书之中,邱月曾拿过郁垒的仿品,说是真正的剑应该早就在战争中毁去……但冥君之剑哪能轻易消失?神荼折刃犹存,郁垒说不定也残存于世间!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涌之际。
身后杀室的大门却忽然合拢。
机械运作的声音陡然响起,她的上空,似有一轮烈日绽放。
那不是绽放,而是一片金羽。
那是金翅大鹏赠给白鹿的两件法宝之一!
整个屋子内,所有的杀器在一瞬间挤压过来,金羽之上,白鹿寿星浮出虚影,它对着司命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它借助金羽转生,随后神魂与金羽相对抛射。他要以毁去这间精心准备的屋子为代价,将司命杀成重伤!
但它还是低估了司命。
屋子毁去的瞬间,它甚至没能从那双冰眸中看到一丝惊愕。
她像是一个嵌入屋中的虚影,整间屋子的崩坏皆与她无关。
这是月雀的权柄之一,与宁长久的镜中水月有异曲同工之妙。
司命化作了流淌的光,在时间权柄的包裹下,刹那间越过了崩塌机关的裂隙,并指一剑,斩向那片金羽。
金羽被月光笼罩,逃无可逃,碎成金光,白鹿寿星的身影从中跌出。
强接了五道妖王的一记,司命的脸色神色却无半点波澜。
胜负基本分明,她反手一握,虚剑凝于掌中,甩腕间射出。
一剑之后,她将手负至身后,悠悠向着一侧走去,破绽百出,很是托大。
白鹿寿星眼眸中露出了隐忍之色。
它的骸骨在这一刻炸开。
头顶上,两只鹿角如剑飞出,落在了一双手中——那是一道骸骨中扑出的,黑风般的影。
他用尽全力扑向司命后背,要与之同归于尽。
司命无动于衷。
噗得一声。鹿角闷闷地坠落在了地上。
黑影是从腰部被拦腰而断的。
出剑者是宁长久。
他早已等候多时。
他先前对付那些人参果,假意吃力,是因为他早已和司命约定好,等她将白鹿寿星杀至濒死,然后故意托大,露出巨大破绽,逼其露出真容,奋死一搏。
白鹿所有注意力都在司命身上时,早有预谋的宁长久已来到他的身后,将其一剑截杀。
白鹿寿星的尸体落地,断为两截。
“做得不错。”司命转身,淡淡说道。
她扫视了一眼万寿楼中的童男童女,寿星爷爷死后,她们一个个大惊失色,纷纷退到墙边,瑟瑟颤抖。
宁长久道:“白鹿死了,我们去问谁要幽冥权柄的下落?”
司命自信道:“幽冥权柄无需去寻,就在人参果树里。”
“原来如此。”宁长久点点头,他转过身,望向了后方,道:“这些人参果怎么办?”
司命道:“还能怎么办?难道将它们都投去丹炉炼丹?”
宁长久轻轻摇头。
司命走向她们,自语道:“好歹是五道境界的妖,竟这般弱?”
宁长久道:“圣人庇护之下,神魂理应不灭才对,这白鹿寿星死得也太干脆了。”
司命道:“毕竟出手的是我。”
宁长久点头称赞道:“师父大人功高盖世,妖魔无所遁形。”
司命眉尖轻蹙:“白鹿寿星都死了,你倒是装上瘾了?”
话音才落,司命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光。
那金光是由人群中一个童女掷出的。
这是金翅大鹏借给它的第二件法宝:幌金绳。
这是当初堕仙的遗物,后来白鹿寿星为与金翅大鹏交好,将其赠与金翅大鹏。
幌金绳如一支金箭,朝着司命飞射而去。司命看着这隐忍许久,却略显无力的一击,轻轻摇头。
她伸出手,掌心一拧,幌金绳悬停在她身前三尺处,如遭遇苍鹰啄食的蛇,痛苦扭动。
也是此刻,一股杀意如发硎之刃,在背后峥嵘腾起!
杀意的来源是一朵石茶花——那是先前白鹿寿星道髻被斩裂时,落在地上的石茶!
杀意而起的瞬间,尚在囚困幌金绳的司命背脊生寒,她未解这道杀机的起因,只是陡然意识到,单纯的防守已来不及,这一击绝不足以让她毙命,但处理不慎,是有可能受伤的!
但宁长久却像是早有预料。
石茶花杀意腾起的一刻,金乌飞出,光一般落在它的身上。
幽冥的死气似遇上天敌,挣扎后被驱散。
金乌衔着半枯萎的花,悠悠飞起,将其轻轻放下。
石茶花落地,一个茶褐色衣裳的少年从中跌出,他眉目漆暗,倒在地上,七窍流淌黑血,看上去已奄奄一息。
司命打散了幌金绳的仙气,将其一把握住,她看着地上的黑衣少年,抬头看向宁长久,疑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长久道:“就让它来解释吧。”
茶衣少年死死盯着宁长久,道:“没想到……没想到最后我低估的,竟然是你?!”
宁长久平静道:“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茶衣少年听着这近乎侮辱安慰,不甘道:“你是什么时候猜到我身份的?”
宁长久说道:“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
茶衣少年不停流淌着黑血,他盯着宁长久,怨怒而不甘。
司命这才后知后觉:“他是石茶花妖?!”
宁长久轻轻点头,道:“还记得当初城外,我们在鬼庙中遇到的妖怪么?”
司命眼眸眯起。
宁长久继续道:“挟持鸡的蜈蚣,挟持黄雀的螳螂,挟持青蛙的蚊虫……当时我便感觉,那个传说中的鬼皇,对于天敌反克,有着强烈的怨念。”
宁长久看着茶衣少年,对司命解释道:“我曾以为,比丘峰峰主为白鹿,那白鹿的地位应是极高的,但我在山腰看到了为了保护石茶花,专门驱赶白鹿的女子,在神庙看到了许多鹿肉的贡品,哪怕浇灌长生果树的肥料里,也有诸多鹿的骨头。更重要的是,接纳我们的,是两个花精,这两个花精明明是专门挑选出来接待客人的,却很骄横,竟敢对……我师父大人不敬。”
司命如今听着师父一词,总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地上的茶衣少年听着,发出了阵阵冷笑:“你说得没错……我,根本不是什么白鹿寿星,我就是石茶花精……是我杀了白鹿,占据了他的意识,我是我们族中的英雄,是代领它们迎接光明和朝露的王!”
他咳嗽了一阵,继续道:“当初比丘峰本是我们花精族的净土,白鹿与那死狐狸到来之后,将花海践踏成不成样子,吃光了大部分未开灵的花,将已开灵的花妖霸占,据为己有!哪怕是我们的神树人参,都被他们掠夺了去!”
茶衣少年声音沙哑道:“这一切,一直等到了它口中的‘堕仙’国君到来后,才得以缓解,国君念我们为奇花异蕊,保护我们,反而诛杀那些鹿妖狐妖,我本以为白鹿与那狐狸也会被杀,殊不知,它们立刻转投国君,为虎作伥!什么受国君蛊惑,都不过是谎言罢了!它们才是妖族的余孽败类!”
“当初圣人其实也洞悉了真相,但却心仁,只将它们打了个半死!当时……当时白鹿拖着重伤之躯,来到人参果下,想要祈求神木显灵,哈哈哈……神木果然显灵了,但,是我躲在背后装的!”
“当时白鹿喜不自胜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我便意识到,它已经弱到,连我都可以杀死了!”
“我装成神木之灵骗了它,杀了它……占据了它的意识,留下了它的躯壳!”
“哈哈哈……也是那一天,我得到了神木的认可,修为开始突飞猛进……”
“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就连神木……也开始堕落了。”
茶衣少年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那时候圣人还未死,魂魄还未守护世间大妖,所以它才能将白鹿的神魂取而代之!
司命神色冷漠。
难怪明明五道境的白鹿妖这么不堪一击,难怪它非要精心准备杀室作为手段……原来那根本不是它的本体!它能在四处生长出真身一样的东西,靠的也不是化骨术,而是它散播出的孢子!
万寿无疆皆是荒谬之谈,真正的白鹿妖早已在数百年前便已死去!
宁长久看着它,道:“这就是你之后残害同族的原因吗?”
“什么同族?!”茶衣少年的瞳孔中,情绪炸开,它说道:“妖族之间从无同族!我的同族唯有花精,你看……我将她们,保护得多好啊。”
他们的身后,所有开花之后被摘下的人参果都跪在地上,他们垂着头,合衣而抖。
宁长久轻轻摇头,问道:“冥君权柄在哪里?”
茶衣少年竭力挣起身子,盘膝而坐,道:“我早就说过了,你们带不走它的……万妖城内,带剑者死!那是冥君之剑,你如何能够取走?”
宁长久皱起了眉。
“我放你一条活路,你替我们将剑带出!”司命立刻开口。
茶衣少年木讷地笑着,他的脸上,皱纹一条条地生长出来。
“我知道的……我早已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孽……他们早就想除掉我了,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未能出手,哈哈……哈哈哈……他们袖手旁观,就是想借你们之手除掉我啊……我……早就想到了……我原本以为,我能逃过此劫的啊……”
“逃不掉……谁也逃不掉……哈哈哈……”
茶衣少年放声狂笑着。
声音震得万寿楼摇晃不止。
笑声中,茶衣少年漆黑的血流淌不止,它被满身罪孽压垮,一点点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圣人没有守护它的魂魄。
它的魂魄始终是人参果树守护的。
如今神木将死,哪里又能护得住它?它唯一的靠山金翅大鹏,也只是赠了它两件法宝而已。
除了满山花精,它早已众叛亲离。
人参果们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主人的死去。
它们原本以为自己会被杀死,却见这对名义上是师徒的男女缓缓走了出去。
万寿楼外还飘着细雨。
那些原本作为死士的白鹿精皆解下了刀甲,置在身前,它们跪在雨中,对着宁长久与司命齐齐叩拜,数百年里,它们的无数同类,看似在山间无忧无虑地活着,实则成年后大部分皆被杀死,剥皮。
它们在雨中恸哭着,对着两位救他们于水火的恩人磕头致谢。
地面的积水中,淌着磕破头皮的血。
宁长久没有承它们的恩情。因为他知道,短暂的解救根本不是真正的救赎,万妖城的崩塌已可以预见,这丝光对它们而言,远不是黎明。
“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司命开始兴师问罪。
宁长久道:“神官大人冰雪聪明,我还以为你也能猜到的。”
司命妖狐面具下的脸色很是难看。
她袖中的手捏紧了拳,恨不得打在宁长久的脸上。
宁长久看着她,虚弱地笑了笑,道:“给我。”
“给你什么?”司命问。
宁长久道:“那根绳子。”
“你……你想做什么?!”司命微惊,胸脯起伏,道:“我……我与你说师徒不过玩笑话,你何必次次如此当真,不能有些气量么?”
宁长久微笑道:“唉,不染尘埃的司姑娘,你的脑子里整日想些什么?”
说着,他夺过了绳子,往身后一抛,将屋中所有的童男童女卷在了一起。
司命神色更加不善,她默默发誓,以后类似的话,她一定要等宁长久先开口!
“你抓它们做什么?莫不是想要炼那长生之丹?”司命问。
“我有那么邪魔外道么?”宁长久道:“我若不带走它们,它们都要被门外的鹿妖打死,唉……留着它们还有用,比丘峰把妖逼成鬼,我们应当把鬼改造成好人。”
“……”司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司命话语带着些怨气:“那现在你要做什么?”
宁长久揉着额头,道:“我有些累了,我想先回去睡一觉。”
……
万妖城的黑暗处,金翅大鹏霍然睁眼。
他对于白鹿一事本不关心,死就死了,到时候将幌金绳夺回来便是。
但……
他从未想过,他停滞百年的万妖诀,竟会在此处寻到最后的拼图。
“金乌……”
金翅大鹏笃笃地敲着桌缘,沉声自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