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在踢球,对于洪焕的喊声,仿佛没有听到。
洪焕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皮等人看着,面无表情。
四周禁卫林立,在洪焕身后,有四个禁卫,已经拔出刀,只要洪焕乱动,就会被当场格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下的有点大,赵煦一脚开出,笑着道:“今天就到这,散了。”
胡中唯抹了把脸,咧着嘴道:“好勒。”
陈皮等人连忙过来,给赵煦架伞,毛巾,还有热茶。
赵煦擦了擦脸,喝了口茶,看着跪在地上,浑身湿透,犹自一动不动的洪焕,淡淡道:“谢麟的密奏朕看过了,具体说。”
陈皮一怔,登时明白过来。
洪焕身体一颤,任由雨水打身,头磕在地上,道:“罪臣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是透过一些中间人来找罪臣,黄河沿岸的各军都有他们的人。这次哗变,也应该是他们的手笔。”
赵煦抱着茶杯,道:“即便你不知道他们幕后是什么人,既然能自信说动你,你应该能猜到一些。”
洪焕沉默,立即又道:“臣怀疑是‘三衙’,枢密院的高层,有现在的,也有以前的。”
赵煦眼皮不自禁跳了下,面露异色。
他一直对‘三衙’原来的指挥使,副指挥使,都虞侯之类十分提防,但枢密院却一直比较放心,对于之前枢密院,‘三衙’的高官更是几乎没有在意!
陈皮也是暗自心惊,低头不语。
这些人,大部分是太皇太后提拔起来,倚重为心腹的。
现在,那燕王赵颢就在慈宁殿,官家这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太皇太后出面,做主另立皇帝,顺理成章!
赵煦心里慢慢推敲,又瞥向洪焕,随口的道:“武骑军归属侍卫马军司衙门,你这个都虞侯,能不能压得住?”
洪焕头磕在地上,耳边都是雨滴打地的声音,飞溅之下他眼睛已经睁不开,听着赵煦的话,猛的一磕头,道:“臣可以!”
赵煦心里计较几分,道:“胡中唯,你跟他去,听候兵部尚书许将调派。”
“是!”胡中唯已经穿了一身甲胄,沉声道。
洪焕跪在地上,道:“罪臣领旨。”
赵煦站在伞下,看着一群人相继离开,心里翻腾着各种念头,忽然晒然一笑,道:“传话给蔡攸,以‘武骑军哗变’为由,将马军,步军的指挥使,副指挥使,皇城司去问话,不用那么客气。”
一旁的童贯脖子一冷,连忙应声,道:“小人遵旨。”
赵煦又看向宫外,见雨势越来越大,自语的道:“这该今年雨季最后一场大雨了吧……”
洪焕在胡中唯的‘陪同’下出宫,急速追向许将。
蔡攸得到旨意,径直来到了前侍卫马军指挥使的府邸。
张恒看着皇城司的禁卫围住了他的府邸,站在门口,脸色一片铁青!
他看向坐在马上,威风凛凛,连下马都懒得的蔡攸,冷声道:“你来做什么?你有资格拿我?”
大宋的军权被拆分的七零八落,主力军队都是‘禁军’,是皇帝的亲兵,因此归属‘三衙’统帅,也就是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衙门,号称‘三衙’,三位指挥使也被称为‘三帅’,着实是位高权重!
蔡攸坐在马上,双手叠在马头上,笑着道:“张指挥使是看不起我啊?跟你说明白吧,武骑军哗变,官家下旨,要马军司,步军司几位指挥使,解释解释。”
张恒瞥着大队的禁卫,雨中的刀鞘半出,露着寒芒。
他脸角抽了下,道:“我要见官家。”
蔡攸笑容越多,道:“张帅莫要误会,这不是拘捕,只是问话。武骑军哗变这么大的事情,张帅不觉得,应该有所解释,给官家,给朝廷一个交代吗?”
这完全是扯淡!
张恒心里清楚,无非是官家对他们这些‘前朝’将帅心怀警惕,借着武骑军哗变的事,对他们进行清洗。
张恒暗吸一口气,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官家?”
蔡攸看着张恒,道:“这得看张帅了,比如,你要是能交出一份名单来,我保张帅以及张府阖府安然无恙。”
听着蔡攸明白无误的威胁,张恒咬着牙,脸角抽搐再三,道:“我不知道。”
蔡攸笑容更多,道:“我相信张帅是无辜的,您这阖府上下也有百十号人吧?回头再多看几眼吧。”
张恒冷眼盯着蔡攸,道:“这些事,与他们无关。蔡指挥,多行不义必自毙,皇城司里那么多冤魂,你就不怕他们夜里找你吗?”
蔡攸笑容慢慢收敛,语气淡漠的道:“张帅,你们呢?黄河掘堤,军队哗变,更是图谋不轨,做了这么多,又死了多少人?只因为不是你们亲自动的手,所以就心安理得?晚上睡的香甜了吗?”
张恒双眼愤怒,道:“我说了,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蔡攸坐直身体,懒得废话的道:“我现在很想知道你嘴里的‘他们’是谁,张帅,走吧?”
张恒心里愤怒,不甘又无奈,转头看了眼门内一大群恐惧不安看着他的家人,脸角抽搐了下,转身下了台阶,走入雨中。
皇城司的禁卫立即走过去,将他围在中间。
蔡攸带走了张恒,很快又转向其他地方,将侍卫马军司,步军司以及殿前司的‘前朝’几位指挥使,副指挥使都给带入了皇城司。
开封府。
现在偌大的开封城都处在戒严状态,开封府的巡检司与禁卫在开封城里来回巡逻,也自然看到了横行无忌的皇城司。
“呸,一群刽子手!”
“这帮人天天抓人,皇城司有进无出,不知道多少人死在里面!”
“狗贼,不会有好下场!”
很多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咒骂。
开封府后院,屋檐下。
韩宗道沉着脸,看着有越下越大趋势的雨,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新任的巡检司巡检站在他身旁,低声道:“相公,皇城司抓的差不多了。”
韩宗道满目忧虑,道:“知道了。”
巡检犹豫了下,看着韩宗道的侧脸道:“相公,皇城司抓了‘三衙’的三位指挥使,这肯定会刺激他们。加上环庆路大战在即,武骑军可能只是试探,一个不好,可能要出大事情的……”
韩宗道眉头皱的更深,道:“你想说什么?”
巡检看了眼四周,低声道:“相公,官家太不稳重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问题的。”
‘官家出大问题’,不言而喻。
韩宗道余光看了他一眼,想着朝局的复杂,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满脸凝重色,道:“你是要我做什么,还是明哲保身?”
巡检连忙道:“当然是明哲保身。官家还没有复起新法就成了这样,真的要复起,必然天下沸荡,现在走还能回来,否则以相公的位置,怎么都躲不掉的。相公,您还没看到吗?就剩下您与苏相公了。”
高太后的‘前朝’,大大小小的官员,这段时间已经被赵煦清理的差不多,这一次将‘三衙’的三帅抓入皇城司,那么剩下的,最为扎眼的,就是宰执苏颂与储相韩宗道了。
韩宗道听着府外大队禁卫巡逻穿过的脚步声,轻叹了口气,道:“你去吧。”
巡检还想再劝,最终也没说出口,应了声快步走了。
‘三衙’可不是一般的机构,涉及‘兵权’,一举一动都要小心翼翼,好在由于武骑军哗变,开封城戒严,所有声音都被压了下来。
三天后,垂拱殿。
苏颂,章惇,蔡卞站在殿中,向赵煦汇报着近期的情况。
蔡卞道;“官家,许尚书那边来了信,信中说,武骑军哗变,除了不满于治河,还有就是俸禄,伙食被克扣,已经基本安抚住,没有出现大乱子。”
赵煦已经收到了楚攸密信,暗自点头,道:“那就好,告诉许将,再小心一点。”
蔡卞应声道:“遵旨。”
章惇接话,沉声道:“陛下,皇城司那边审讯了‘三衙’的一些人,有人承认参与了武骑军的哗变,还有……”
赵煦抬手,阻止章惇说下去,道:“朕心中有数。”
章惇神色动了动,继而就道:“环庆路那边有动静,夏人察觉到了我们的备战,可能会提前来攻。”
赵煦双眼眯了眯,冷哼一声,道:“他们是打惯了是吧?动不动就来打一次!传旨给章楶,命他准备北伐,记住,这场战争不是防守,是北伐,给朕狠狠的打!”
苏颂,蔡卞脸色微变,要知道,神宗朝五路伐夏可是惨败而归!
赵煦神色决然坚定,沉声道:“告诉他,要什么给什么,军权,兵器,钱粮,给足了,给朕打回去,打的夏人伏首跪地!”
章惇果断抬手,沉声道:“吾皇英明!”
赵煦扫了眼欲言又止的苏颂与蔡卞,道:“告诉许将,收拾好武骑军,尽快北上。”
“是。”章惇道。
赵煦目光闪动,心中飞速思索着环庆路的事。
夏人太后,皇帝亲征,三十万大军,还真是好大的气魄!
赵煦冷哼一声,道:“尽快铺设各路的飞鸽,朕要及时的知道环庆路的军情。宗泽的虎畏军也不用藏着掖着了,驻扎到开封城北,随时准备北上支援。”
苏颂,蔡卞还不知道什么‘虎畏军’,都是一愣。
倒是章惇心中了然,直接道:“是!臣已征调各路的钱粮,兵甲,这一战,我大宋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