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广的屋子里摆放着一张长桌，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一袭紫色长裙，挽着云髻的中年美妇看着桌上一副水墨画。在她左手边稍后半步站着一位雪白胡子的老者，右手边则是看上去三四十岁，背着大剑的粗狂男子。

    水墨画不知施展了何种法术，山水鸟兽全都从画卷中跃出，飘飘然浮在半空，看上去影影绰绰，朦朦胧胧。美妇皱着眉头，应该在思考什么。忽然，她眼睛里金光闪烁了一瞬，转眼间又暗淡下去。随即，啪咔一响，面前十步长、一掌多厚的木桌迸开一道食指粗细的裂痕。

    美妇挥手，面前山水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副画平淡无奇的摊开在桌上。

    “掌门？”白胡子老者见美妇脸露异色，发出沙哑的声音询问。

    没想到这位衣着朴素的美妇便是凤羽派掌门紫珊!

    紫珊闭上眼，仿佛在感应什么。窗外夜色漆黑一片，偶有星辰也是分外黯淡。片刻，紫珊红唇微动，曼妙的声音变从她口中轻吐出来：“我给九卓的如意金斗发动了，她应该遇见了强敌。”

    “强敌？现在不应该在第一试炼场么？同期弟子里什么人能逼她用处如意金斗，难道是和书院的人交手？”粗狂男子声音震天响，话一出口就震得桌子不停颤动。那条被紫珊无意间弄出的裂痕也因此扩大了几分。

    他话中书院的人，自然是指书院导师。

    不过粗狂男子说话声震天，却无法掩盖住紫珊不怎么响亮的声音。“方才不是说有外人混入试炼场了？发传讯符过去，两件事一并问问。”

    “是。”白胡子老者点头，然后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道纸符。他默念几句，那道符便金光一闪，宛如飞燕般迅捷的从窗户窜了出去。

    林中空地，岚又不见了踪影。

    而九卓的身影正一点点从爆炸后的火光和烟尘中显现出来。方才岚那一击将九卓身边轰出来一个大坑，周围的土壤全都烧焦翻飞出去。漫天的细碎烟尘飘飘摇摇难以落下，不过随着轻风吹拂，逐渐开始消散。

    不多时，九卓终于重新出现在白雪等人的视线中。只见她闭着左眼，左脸上破开一道细长的口子，殷红鲜血正从中流出。她浑身上下满是尘土，肩膀手臂处的衣服都破烂的不成样子，雪白的肌肤沾着些尘土暴露在灼热的空气中。在她身周，一道半球形的罩子悠悠旋转，淡淡的金色光芒如同溪水在其上流转不定。

    那应该就是掌门紫珊给九卓的护身法宝——如意金斗。

    “竟然挡下来了。”香川太过吃惊，不由得轻声呢喃。

    森点点头，两眼看着九卓的如意金斗轻叹口气，远处的白雪则是一阵眼红。

    “不愧是掌门弟子，竟然身怀法宝。”玉野一边说，嘴里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响。

    这当口，如意金斗已经开始收缩变小，眨眼间便化为一个光点，飞入九卓胸前消失不见。

    密林里，柳真人微微一笑。“如意金斗需要十息时间蓄力，所以只能在必要时可救急，无法连续使用。”

    “那样的话，就算有如意金斗，九卓岂不是仍有危险？”枫续手里轰轰丸再次握紧。

    “我来就好了，你在一旁看着吧。”柳真人晃了晃戒尺，看着枫续摇头说：“你出手的话动作太大，与人争斗不一定看谁气势浩荡。”

    九卓鸣鸾剑嗡嗡作响，她忽的转身，反手后斩，将身后冒出的火焰一剑斩开。然而下一刻，突然出现的气机令她心头一紧。

    来不及了，九卓眼睛余光撇着突然出现在身侧的岚，一阵无力感遍布全身。不过她还是努力翻转身体，甩手一剑刺出。鸣鸾长剑发出清脆凤鸣，然而却是岚缠着火焰的手先抓到她面前。

    周围，白雪红睛以及水仙子都奔向九卓前去救援。掌门弟子如果在此身陨，她们作为旁观者肯定难辞其咎。

    “快住手——”香川也按捺不住，呼喊着奔向岚。

    宛如慢动作，看着面前火焰中的夹爪一点一点袭来，灼热感觉从鼻尖开始向面部其他地方蔓延。九卓心脏发紧，冷汗不停的从额上渗出。

    就在这一瞬。

    林中柳真人裂开嘴笑了一下，他站在树梢上半步也没有移动，只是对着远处的岚轻挥戒尺。那戒尺前半段便突兀消失，眨眼间又悄然出现，仿佛从来没有移动过。但是戒尺上沾着的新鲜血液，却证明了什么。

    岚的动作停下了。

    明明只差一点便能杀死九卓，但是她的手却停在九卓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岚神色僵硬，惊疑之色难以掩饰。她身上的湛蓝火焰噗的一声散开，然后被风吹灭消逝。

    紧接着就听见扑哧一响，九卓手中的长剑已经贯穿了岚的小腹，鲜血喷溅出来，涂到九卓脸颊上。

    “怎么回事……”还没奔到九卓身边的信女停下来，愣愣的看着九卓和岚。刚才明明是岚占尽优势，为何情形却在一瞬间扭转？

    “这……这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香川无神的看着岚，看着她眼神迅速暗淡，看着她缓缓倒地，鲜血从腹部流出，染红身上的衣衫。

    九卓惊疑不定，她抽回长剑，然后往四周看了看，似乎明白了什么。深吸口气，九卓手执鸣鸾双剑，转过身便打算离开。地上的岚她看也没有看，无论岚是生是死，接下来都会有人处理。既然明白暗中有人一直关注这边，她自然没兴趣继续像猴子一样演戏给人看。

    “你满意了吧！这下你满意了！”香川把岚扶起来，对着还没走出几步的九卓大喊。

    九卓嚯的转过身，盯着香川道，“你想说什么？”

    “没想到你杀性这么重，你这种人竟然还是掌门弟子，真是不怕人笑话！”这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香川看这九卓，怒极反笑。“你师傅就是这样教导你的？这就是凤羽派未来掌门的行事之道？”

    “香川别说了！”玉野压低声音喊。

    “我偏要说！你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也就罢了，现在的事你又要如何解释。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这样大动干戈，她是不是奸细还不能确定！你妹妹又不是一定出事，就算你心有不满，何必对她下如此重的手！”

    九卓看着蹲在地上的香川，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你倒是说话呀！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屁也不敢放！”香川红着眼叫喊，声音一直穿进密林里。

    柳真人手里拿着条布巾细心的擦拭戒尺，听见香川的话，不由得笑出声来。“紫韵宗师的弟子原来这么可爱。”

    枫续嘴唇微动，似是准备说话，不过犹豫了一下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森也蹲下来，抓起岚的手腕贴指上去。片刻，扭过脸对香川说：“她还没死。”